武魂谭

    
    事不宜迟，我得溜走。林天需要我，在找到我之前就不会对我妈怎么样，一旦他紧张了，要加强看守或是转移她，我就能看出端倪来。力量什么的无所谓，有些事并不一定要有了力量才能去做的。
    我向大爷爷借了一件大衣披上，遮住那病号服；又要了一套裤子，紧巴巴地扎住了。大爷爷重锁着眉头，一面看我手忙脚乱地穿衣服，一面问我：“孩儿，你真是那郭迁？年前那个大战林天的郭迁？”
    “是我，我让他给打败了，差点儿没死喽。”受爷爷的影响，我讲话也带着很重的大东味道，“大爷爷你这个裤子太短了。”
    “那是哎你长着一米八多地大个子。”大爷爷被我打了一岔，很快又反应过来，“你真是郭迁？”
    “爷爷你这还有别的裤子穿么？”
    “有的有的。”大爷爷说，“不是，你真是那郭迁？孩儿你告诉我，你不是死了么？”
    “我不知道谁说我死了，林天留着我有用。”我穿利索了，推门便要走，离开之前，又回头冲二位爷爷笑笑，“爷爷，就说什么都不知道，睡觉吧。”
    大爷爷与二爷爷意味深长地对视了一眼，不约而同地倒下，把自己半埋进被子里，装作熟睡。再见了，两位爷爷，希望你们就这么睡熟了，醒来又是新的一天，空气清新，旁边的床铺已经被收拾好了，干净整齐似乎不曾躺过人。你们也想不起我是什么时候走的。
    我紧裹着那件大衣往出走，裤脚离脚踝还有五六公分，且松松垮垮的，很是滑稽。来往的护士都很忙，谁也不会刻意去认我这样一个“小老头子”的脸。
    “啊——”
    刚到楼梯口，我就听见后头传来了一位女护士的尖叫。她每天为我检查常规，关心一下我的起居什么的，突然发现床位空了，吃惊是自然。我可是脊梁断裂，几乎成渣的啊。
    我的两条腿并不怎么听我的使唤，它严重萎缩，且已一年多没有下地实习，猛地上工令它着实很为难。平地还好，医院里的地铺着瓷砖，很光滑，我可以慢慢拖着这拖鞋走，到了下楼的时候就不行。另，电梯要等太久。护士已经冲回护士台报告了，我偷偷地瞟了她一眼，暗算着二十分钟之内就会有林天的人来，必须要走出去。我先搂住楼梯扶手，然后将右脚向前踢，落，这就放到了下一级台阶上，再带着左脚向前，重复相同的步骤。五分钟过去，我终于走下一层楼，问一个人知道这里是F6。
    “老爷爷，看您走得这么费劲，我来搀着您吧。”一个长相甜美且声音甜美的女孩子凑过来，笑盈盈地问道。这女孩儿和我差不多年纪，留着刚及耳下的短发，刘海儿俏皮可爱。我注意到她胸前别着一个笑脸胸章，似乎是来做志愿者的。
    “爷爷，您是来看病的吗？这边是住院部。”我不理她，她还是跟着我不走，真有点儿把爱心奉献到底的精神，“楼上是骨科住院部，我知道了，您是顾客患者，现在是出院吧。怎么没人来接你呢爷爷。”
    “我啊，我一个人儿。”我卡着嗓子，学着二爷爷的声音道，“孩子啊不用管我，我好了，慢慢儿地就行了。”
    女孩儿还是不依，伸出胳膊就要搀我：“爷爷你要再摔倒了怎么办啊，你看你腿都抬不起来。”
    “我练练走道儿没事儿。”我有些不耐烦了，抬手推出她去，没想到一下子把她推到了墙边，女孩儿没站稳，沿着楼梯就滑了下去。完了，我走不了了。
    做志愿者的女孩儿不是一个人来的，她的同伴正为她拍照呢，却抓拍到了我推她那一把。这一年我没法自己下床，腿萎缩了，胳膊可没闲着，力量比一般人要大。这么久没有活动过，我自然是不知轻重的。
    “呀，你这老头儿，怎么还打人呢？”
    “呀，你这老头儿，你不是老头儿！”
    医生护士以及看客纷纷围过来，志愿者团队的领队也很快赶到现场，他们极富默契，于楼梯上下口分头堵住我的去路。拍照的人下去扶那个女孩儿，说：“你看，那根本不是个老头儿，他肯定是个扒手！”女孩儿泪盈盈的，刘海儿有些凌乱，捂着嘴不说话。
    “这不是三十三床的郭······迁······”有一个护士偷偷告诉管事的人。
    “带走带走。”管事的人知道事情的严重性，吩咐赶来的保安把我架回病房，又转身对志愿者团队的领队说，“这是我们医院工作的疏忽。我们立马把病人带回去，治疗期间派专人看守。真是不好意思了。”
    领队说，给孩子道歉就行了。孩子出来做志愿心是好的，要让我给女孩儿道歉。
    “对不起啊小姑娘。”我皮笑肉不笑，说着就要继续向下走，却被照相的那个女孩拦住了：“别恶心人，你根本不是老头儿，你一定是个扒手！给我们雯雯好好道歉。”
    医院里的保安可不干，这事耽误不得，刘鸿坚安排在医院的魂士已经接到通知，报告上去了。出于任何考量，他们都必须把我抬回去了。管事的人和保安一齐上阵，猛地扑向我，一个抱我的腿，一个勾住我两个胳膊，噌的一声便将我从扶手上剥了下来。护士们纷纷让路，领队看这架势知道有问题，也不再过问，反倒是被我推到的女孩儿雯雯说话了：“你们怎么这样对待病人呢！他也给我道歉了，非得这么粗暴吗？要是造成了二次伤害怎么办——我看病人就是受不了你们暴力治疗才偷跑的！”这真是说反了，且不说我有特殊照顾吧，与我同病房的两位病友爷爷也被院方照顾得很好啊。一切的误会都来自某个十分好写，却又十分可怕的名字。
    “孙逸群。”被拖走时我说，“小姑娘，孙逸群。”我用最热诚的眼光望着她，把最后一点希望寄托在她与这个名字身上。龙牙一战后，孙逸群被林天放走了，作为这件事的见证者，如林天所愿散播了许多信息，包括风神马超一枪搠死光神郭迁之类的传闻，大多来源于他。这些我是听刘鸿坚说起的，孙逸群被林天不明不白地放出来，身上又背负诸多传闻，导致他北上北州省后，不被当地的协会所认可，吊销了证件。孙逸群不甘心，与北州胡县的协会发生激烈冲突后逃走。有人说他回到了大东，还有的人说他心灰意冷，拜入了某个武王麾下。我最清楚他的人品，我相信他一定会回到大东岳城，用自己的方式守望正义。
    保安踢开房门，早有准备的两位爷爷揉揉眼睛，假装刚刚睡醒，问怎么了。管事的没好气道：“你们一个病房的病友怎么不互相看着点儿！他还没好利索就往外跑，出了事怎么办？你们俩作为病友要多关心他，有需要按铃叫护士。”说完，便与保安将我搬回床上，给我扒了借来的衣服，盖上被子。
    “这是你俩的衣服吧？”管事的胡乱往二爷爷床上一扔，道，“衣服都是在小柜子里的吧？别让我逮住下次啊。”两个爷爷低头不语，继续睡觉。这病床旁的小柜子离病人的头很近，打开时更会吱嘎吱嘎地响，若真是我偷衣服，两位爷爷不可能发觉不了。一会儿人都走了，大爷爷蒙着头问我：“孩儿，你被捉回来啦？”我也无奈，就说哎，被捉回来啦。大爷爷难过极了，低声骂道：“爷爷要是能动弹，爷爷拼了命也得把你送出去啊。这大东，就剩你这一个英雄了。”二爷爷也蒙着头，在被窝里叹息。
    下午刘鸿坚就到了，他已经个把月没来看过我。这回提了许多礼盒，红红的，他说是庆祝我身体康复，给邻床的两个爷爷也带了一套。刘鸿坚坐在床边，尽显随和地说道：“郭迁，你不要害怕，改造你还需要拘魂诀和全部的廉颇武魂，这项工程很复杂，王爷也没有太多精力去办，可能还得等个十年。”他说话已经不避两位爷爷，这既是放松，也是对二人的警告。
    “本来你不跑，我可以把你养在这儿，现在武王已经知道这件事了，我得把你带到‘城堡’里去了。”他摆摆手，“没办法，我必须这么做。”
    还真的是我选错了么？
    医院的生活虽然单调，但也有一茬茬的病友陪着我聊天，和我分享美食与故事，这样度过最后的十年也不赖。可是刘鸿坚说，我要到“城堡”里去了。城堡是大东魂侯们设置的据点，有大量魂士把守，其中更有储存炼化阴气的熔炉。江群的二弟送给我的那两枚阴气雷已被林天掌握，改进后开始批量生产了，放准了，一枚即可炸死列级和阵级的武将。比以前单发只能威慑敌人，埋一个院子才能炸死王晨会长的时候要强了许多。城堡地下还有关押犯人的私牢，那儿不见光不通风，就是人间地狱。
    “有一处城堡没有熔炉也没有地牢，只有我们自己的医院，你去那儿。”刘鸿坚狡黠一笑，“不会给你引爆熔炉或煽动犯人的机会的。”
    绝！真绝！我刚刚想到的小技俩，没等成型便被他戳穿。看来，我余下的生命就要在封闭的城堡中度过了。妈，我真的······
    咚咚咚——
    刘鸿坚打开门，便钻进一个长相甜美的女孩儿来。我认得她即是我误伤的那个好心的志愿者。刘鸿坚笑了笑，对我说好好跟人家道歉便推门离去。我知道他说的“好好道歉”指的是不要透露任何的信息以连累这个女孩儿。我都懂，关于武魂的事，我决定还是只字不提。
    “哥哥你好，上午有点儿误会，我代表我们志愿者团队向你道歉了。”说完，她便把手中的花捧搁在我的小柜子上，“这是我们负责人孙先生的一点心意，请您收下。”说完女孩儿便鞠躬退场，甜美可掬。
    孙先生······我伸手去够花捧中的卡片。卡片是双层的，表面写着“祝您身体健康”，打开后，却见到与身体健康的意义截然相反的几个大字：
    窗户，跳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