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魂谭

第二卷 天下熙熙攘攘 第六十八章 清秋月

    
    刘哈喇八都鲁将刀举过头顶,而后猛地空劈,打出一道凌厉的风刃。我将林婕推开,用自己的手接住这高速的气流,手掌几乎被切裂。普通人是看不出来的,他们但知身形异常巨大的大将拿刀指着我,却不知我为何前推着手,当中流了血。
    “你到底是什么人?”如此年轻的上级调查员,必然是有些倨傲的。露出惊异的表情于他而言是可耻的,但这并不失态,两年半以后的人尚吃惊到无以复加的地步,何况他呢。
    “我还要问你呢!我的印象中为什么会有你与这位大将?”我流转体内阴气,呼应金刀银枪双双飞来,各执于我手,“两年半前令我崩溃而隐去记忆的,就是你吧!”
    “两年半之前你就是个毛孩子,我让你崩溃?”他冷笑一声,轻弹大将的盔甲道,“不管你是什么邪魔外道,根我们全国协会作对就是死路一条!早就听说过协会中也有调查员以阴气化将为战,看来武王的人也有会的。”
    因为这里是印象,我可以凭空捏造出八颗光魂,以心念遥感呼唤它们飞来,与大将对阵之前便来了一个,将我体内的廉颇光魂提升到良级巅峰。气势的改变令大将动容,他使刀护住胸前,两眼略略看过我的心口,判断着双武之魂的威力。满地的莲花开败了,阴气逸散到空中,重新化为淡紫色的薄雾,袅袅升起,在这三面为楼所绕的空地上造出一片诡谲气氛。只是这里的学生们不怎么怕,仍是不回家,饶有兴味地观看着。
    咔——
    刘哈喇八都鲁眯化为虹影,瞬闪至我的面前,自高处劈出,一刀将我砍翻在地。他是用刀背砍的,并没有伤我性命,算是出于武魂之于凡人的恻隐。毕竟再好战的将军,也不可能对付妇孺与老弱下死手。上级调查员做个打住的手势,喝道:“成命在身,全国魂主协会一定要接走天选帝子。现在我没大功夫搭理你,你快走吧。”他可能是怕一会儿大东武王出现,应付不过来。
    “全国魂主协会,那不过是我爷爷创办的一个组织罢了。经营了这么多年,现在是节节败退啊。”那一柄重刀还压在我的胸口,费了极大的力气我才勉强说出这句话。
    “你爷爷?你指的是哪一位元老?王不复?别开玩笑了,大元老们怎么会有堕落为魂士的孙子!”
    “郭清秋。”我咬着牙说道,“不要总是王不复王不复的,他不过是活着。”
    “哈哈哈哈哈······好啊,你就让我看看郭清秋的孙子有什么了不起的——你以为协会是武王那一套,讲出身讲辈分?”男人扯过语思的手,非常粗鲁地向后推,“我没想到你和这种魂士还有连系。狄语思,希望你能看清现实,老老实实地接受协会任命,跟我回中城,现在就走!”
    知道了对方的身份后,我本不该再闹的。调查员不愿意纠缠到底,我大可站起来拍拍屁股走人。这些围观的人又不是我真正的同学,还怕他们笑么?让他们下来面对这有大杀伐气象的武将试一试,最多如我狼狈,最下则屁滚尿流。林婕本想引动将军府唤出她的典韦来,见此神将在前,吞声踯躅。
    “我的印象应该如何?”我躺在地上,偏头翻着眼睛向原初所站的地方看,很轻易便望到印象中的我,还在行政大楼二楼的大厅中站着。那个我迷失了。语思为神女遥不可及,真正守候在身旁的姑娘也心寒离去。对今日之我来说,解决问题太简单不过。要追回来便追回来,要放手即放手,总在那望洋兴叹什么呢?真实的花坛中,语思与那个男人的交谈必定与协会无关。此皆我郭迁本人一厢情愿自欺欺人的幻想。语思曾经有过几个男朋友,都不在本校上学,或是高出几个年级的,我不认得他们,只听说过名姓。
    “为了这些崩溃值得么?我不至于窝囊到这种地步吧。”我不理解,不过是感情失意罢了,怎么就重创了我郭迁呢?因为我的鲁莽,真实的记忆已经看不到,我很可能就此困在这里头,再也出不去。
    上级调查员一直就没听懂过我的话,最后留下一句莫名奇妙便要拉着语思走。他们的身影越来越远,越来越淡。男人的将军府早就消散了,可这位将军仍如石像般保持着相同的姿势,用刀背按着我,雷鸣风啸,他都不会动。四面环绕一面为连廊的大楼也空了,冷清了,那些人不知何时即消失,大概是放学回家,早也把照如白昼似的灯都关了。刚刚追回的林婕也不见了,站在大厅里的一个我也不见了。我躺在这儿,唯有这一位盖世的将军岿然不动,用手中重刀压着我,目色乃凝如铁。
    我老老实实地躺在地上,目光探过将军的肩膀,落到幕布上那一轮弦月的弧顶。清秋月,本该是最惹人爱怜的模样,却为时时炸响的惊雷动色,拈来几片轻云半遮着容颜。你知道有一种颜色叫皎白,这颜色就是从月亮里来的。世人最多以玉形容月色,而常用月色形容某物之白,足见“皎”在白色中的地位。天雷炸响、霹雳降落时,天空一瞬染成紫色,仿佛相机的底片骤然曝光。
    良久,这大将掣回刀去,怔怔地立着。不知他想到了什么,晃了晃肩膀,甲片磨时声响。
    “你怎么不跟你的魂主走呢?”我笑道,“这是我的印象,他们都散去了,代表这段记忆已经完结,你也该消失了。”
    大将以两指捋过刀片,间或反照紫光青雷。他背过身去,也望着极远的皎白的所在,道:“记忆还没有打开,在某一个地方你走错了,才来到这儿。我是关底的战将,就如守墓之人,替你看管着宝藏。”
    “宝藏?我会把宝藏般的记忆忘掉么?”我一个鲤鱼打挺站起来,左手持刀,右手紧握长枪,“你的意思是我在这儿打倒你,就能回到正确的记忆线上?”
    刘哈喇八都鲁停了片刻,猛地回身出刀,拦腰一斩,刀风将石像打断。我跳得轻盈,恰好踩着那一阵风过去,于空中完成肉身的重塑,变化成同他一样高大的武将。
    轰——
    闪电打得愈发频繁,亦有狂风呼啸,飞沙走石,草木连根拔起,乱了花坛。刘哈喇八都鲁的阴气弥漫当空,直通到天上,与我的部分对撞,引得天图生大裂。
    “你精神崩溃之前,最后所念的就是我的名字。”战将刀走如纷飞柳叶,卷集在我身边,“你用你的印象创造了我,若你靠近那部分记忆,我都会借一个机缘出现,与你不停地战斗!是你要我把你打回去的。”
    “那我更要跨越你前进,看看到底是什么打败了我。”若真如他所言,刚刚摁住我的一刻他就应该逼我回去,而他只是阻挡我冲向那两个人的影子,“你也是我内心的投影,为何要与我为敌?”
    我燃烧光魂,化为金狮携长刀出击,力可推山拔岳,乃至移星换月,当时重压,刻痕于其刀。大将笑了笑,即退开半步,抽身侧踢一脚,正中我左肋。咔哒一声断了我两三根肋骨。
    “刘哈喇八都鲁!”我低吼一声,右手擎起钢枪,凝结冰壳于其上,学子龙常造的尖锥,如钻刺。
    大将摇摇头,扬刀抵挡道:“就此返回,你仍可以走上坦途,借双魂之力平定天下。若走进去,你很可能堕入深渊,万劫不复。”
    话不多说,那雷霆每落下一次,我的枪便冲击他一次,而天端的紫色消去的瞬间,又是我抬刀劈他之时。刘哈喇八都鲁虽是一名神级武将,却打不出什么惊天动地的气势,无非速度略快于我罢了。他这轮刀怎么比得上马超大中神的钩镰枪,抓住间隙砍中我的时刻,也不过割裂我的鲲鹏重甲,不能伤我许多。
    刘哈喇八都鲁也算是名将,只不过他为元卖命,领大将之任攻击南宋,虽也立下赫赫战功,一般不被汉人所接受。他善骑射,犹精通医术,自然是难得之才,要怪也就怪他生错了地方,若是在宋朝领域之中,可能又是一个岳飞似的人物。
    “刘哈喇八都鲁!”
    我们无止尽地厮杀,谁也不能得到太多的好处,如遇轻伤,有的是喘息的功夫,双方都可轻松恢复。不知为何,我一喊出他的名字,胸中便畅快,手脚复生出无穷的力量。这名声引动天雷,它炸得愈响,终于落到了我们身边,将本就破落截为两段的石像击得粉碎,将花坛里全部的树都劈得焦黑,将三面的大楼全部的窗户都震碎。刘哈喇八都鲁减少了主动进攻的次数,渐渐就只是迎着我的攻击出刀拨挡,失去了最初的凌厉。可忽然间,刘哈喇八都鲁举刀引雷,在闪电传至刀片的一刻迅猛出刀,诱万钧雷霆加我身,在这片焦黑的滚着漠漠黑焰的花坛中引发剧烈的爆破。那一瞬我目眩,被电光包围被电光吞噬被电光泯灭!从远处看到是紫光青电,而真到了面前,都是无尽的白光,它落到刘哈喇八都鲁的刀片上是一线聚于一点,待到探出来则为一点放射万道线,线波折,勾连笼络成面。
    雷霆是有折角的潮水,推倒你吞了你都很容易。极高密度的能量一霎释放,我被点燃了,并放出更多的能量。火焰的温度有多少我说不出,只知道这是一簇能熔化我铠甲的焰浪。火舔舐过我的身躯,像老虎带倒刺的舌头,舔一处坏我一处。飞升为武魂我很少说一片刀一柄剑伤我有多痛,我只在乎我身体破损的程度,就如一个只知嗜血搏斗的僵尸。光魂不断地飞来,不断地提升着我的境界,可我还是不能奈何刘哈喇八都鲁,手执两样兵器,连他一刀都招架不住。他与我的战斗是无关等级的,我可以通过不断地呼唤他的名字重新获得力量,身体破碎然后修缮完好,完好而后破碎。天幕早诡怪得没法看,也就只有那清秋明月高悬于上,亘古能守其白。
    “刘哈喇八都鲁!”我从火焰中走出,身上的电尚未放尽,还吱吱啦啦地怪叫着。它不但把那一副狮鬃美髯被烧得稀烂,零落几根挂在下巴上,一触即碎,还燃尽了我的头发。顶上金盔熔了一半,尖刺软烂如泥,差点沿着一侧流下了,样子极为难看。这时最后一颗离散的光魂从我的印象中飞来,对着月亮盘旋了片刻,即落入我的心口。那时便化腐朽为神奇。
    “刘哈喇八都鲁!”
    光剑为翼,坠着无数光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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