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生易命

    
    天地未分，混沌一体。
    玄元之气，蕴含着‘生’的力量，人，首先捕捉到其中的奥秘，奠定了统治者的身份。
    道生仙途，术法奥妙，人类展现出的智慧似乎证明着统治的意义。
    有一天，人类发现，小到花草树木，大到牲畜妖兽，也可孕育慧根，修养人身，诞生思想……
    起初，人类对此意见分歧，有人认为既然大道朝天，万事万物皆有修炼的选择，强加改变有违天道，人类大可还是领导地位……另一部分人认为畜牲就应该是畜牲，草木也应为草木，它们窥探神机，妄想为人，其实是有违天道，有违自然之法……
    非人成人需要两个阶段，第一是由本体孕育出慧根，诞生出人的思想，这也是成人的基础，就此草木也拥有了行动能力，牲畜妖兽的修炼速度也会大幅提升，这个阶段称为‘精怪’，绝大多草木妖兽一辈子都达不到这个阶段，而且就算达到这个阶段，修为也不过相当于人类的九阳境，可以被人类轻易抹灭；精怪修成人形就必须靠机遇与天赋，万中无一，但只要修成人形后，一些妖怪也会出现人类认知中的绝世天才，但这在妖怪中更是万中无一。
    就这样，带着这无足轻重的争讨，人类继续主宰着东境。
    直到那位妖界天才的诞生，本体不是什么骇人的凶兽，只是一株兰花，修成人形，起先因其容华绝代闻名东境，不出几年，跻身皇者，其后以绝对的实力接管了东境最高战力，然后在人类的注视下，带着妖界开始了长达数百年的反攻战事，一时生灵涂炭，战火四起……
    战争以人类惜败收尾，东境皇者只剩‘兰皇’，妖怪的寿命似乎是上天给它们的弥补，漫长的生命使‘兰皇’继续着一百多年的统治，在密不透风的监视下，人类终于还是诞生了一位天极皇者，在‘兰皇’暮年时结束了妖怪统治的岁月。
    从此，人类对于妖怪的定义从不脱离异类二字，诛杀不究善恶……
    人类势力迅速反扑逼得东境妖怪东逃西窜，最后全部躲进了东境南部的无尽森林，人类曾经派出几位高手对那些残留的大妖赶尽杀绝，但碍于无尽森林浩瀚无边，不敢深入，无功而返，搁置一段时间后，东境再次掀起除妖热，浩大人马讨伐无尽森林，那时的妖怪们似乎已与无尽森林融于一体，大妖修为也都恢复，人类惨败……
    后来，人类发现东境再也没有出现过大妖，于是人类与无尽森林之间保持着微妙的距离，一种互不侵犯的假象，但妖人大战再也没有出现过，即使人类对东境还宣告着绝对的主权。
    流光易逝，千年已过，如今虽是太平盛世，妖怪的未来尚是一片黑暗……
    “三位少侠，那树精就藏在船上，客人姑娘们可都还在船上，可别伤着……”
    女孩皱眉，金凤连忙打哈哈：“奴家是让少侠们小心点，别伤着自己……”
    “可以了，船靠岸了。”黑脸男子撺拳，跃跃欲试。
    船头靠近几人，看上去他们高了三倍不止，花船虽然速度不算快，但也快触及码头，金凤没躲，天游几人更不会躲，果不其然，花船在距离码头一尺的地方突然停下，湖面上窜起一层波澜。
    “走了。”
    单脚轻踏，男子跃向船头，盘发女孩紧随其后，天游问金凤：“这妖可曾伤人命？”
    金凤手帕乱甩：“我的少侠哎，一船人两晚没下船，肯定是凶多吉少，你快去吧，别让它给跑了……”
    “……”天游似乎明白了什么，随即跃起。
    船头甲板上，女孩一脸不满，满眼厌恶，也没出声，轻着脚跟着黑脸男子向船舱走去。
    天游无所谓，跟在后面。
    红木大门，镂空刻着牡丹花，从空隙中屋内漆黑一片，仿佛光亮刺穿不了纱窗，一门之隔，封闭勿扰。
    黑脸男子手中出现了一个罗经盘，天池转动几圈，稳稳地指向屋内。
    “有活人。”黑脸说，女孩动了动嘴，男子打断：“没事，有人上船树精是知道的。”
    他收起罗盘：“船舱东南，天池所指，为巽木,除了感到生气外，还说明树精就在里面。”
    女孩眼中溢出敬意，黑脸推开门，第一个踏进去。
    天游摸了摸背后的佩剑，自顾说道：“现在是寅时，土当前，生金火，克木，船上无树精，只有生气……”
    “或者……”天游没入了黑暗。
    “啪！”当天游进去后，木门自己闭上，船屋内宽敞无比，好似酒楼大厅，灯火通明，长明珠镶嵌在每个船梁上，酒桌酒菜，宾客觥筹交错，怀抱娇柔，赌桌边围满人，痴笑喧闹，肆意无比，再看，透过门窗可以看见灯火照亮了酒馆的后院和那一排商铺，一切都是那么真实。
    一个个酒桌围着一个高台，戏台上，几面琵琶几件纱，盖不过俗世欢闹。
    几个披着薄纱，肌肤若隐若现，扭着腰缠着黑脸，取取笑着盘发女子，搞得两个人不知所措。
    奇怪的是，天游试着拿起一盏酒杯，他成功了，他试着推开一个抱着花妓的客人，客人踉跄了，花妓倒地了，可他们依旧复合一起，与刚刚一个动作，笑容面貌不改，丝毫不差。
    花船前半区是客人的娱乐区，后半区则是两排房门紧闭的休息区，天游走在中间的走廊上，几步一个博古架，各式各样的奇珍异宝炫耀着花船的豪气，客房隔音很好，很安静，偶尔龟奴送菜，受到允许开门，才闻得一些笑闹浪词，有时甚至传出几声低呜的哭声……
    虽然很多事白皇都一本正经的教过，天游脸颊还是不自觉地红起来……
    拨开走廊尽头的紫色门帘，里面是扇单间门，灰白色的木门暗淡无光，染上一些污渍经年未擦，有股杂物间的意思。
    刚想推开，后来‘塔塔’追来两个人。
    “这树精定是躲在里面……”黑脸手持罗经盘。
    女孩已经拔出了细剑，黑脸手上多出一把九节鞭，二话不说，推开木门，冲了进去……
    里面并没有点灯，但也是亮如白昼，因为有一把椅子发散着奶白色的光芒，使得屋内情况一览无余——这房间比上外面客房也小上许多，三件家具，床，桌，椅……床也只是普通的架子床，被褥挤在墙角，桌子是个梨花长桌，上面方桌纸墨物件，几本砖厚的账本摆放整齐，而使这间房不再朴素的则是那把椅子。
    这是一把由骨头搭构的太师椅，骨头发光，东境只有一种妖兽符合条件，残月蝠，似人高，翅如残月，骨有月光……
    因为残月蝠的骨头两端带钩，可以紧密相连，往往都是被杀取骨，制成器具，受到富人的追捧，像这样一把太师椅，长短骨头的选取打磨，最起码需要两只残月蝠……
    残月蝠不喜群聚，数量稀少且实力凶悍极难捕杀，一根骨头都是有价无市，这样一个小镇上居然有人可以搭成一把椅子，这花船的主人看来不是个普通的商人。
    空荡荡的房间里，黑脸和女孩多看了几眼太师椅，“凡人就是俗气。”女孩撇开眼。
    黑脸还是摆弄了几下罗经盘：“不应该啊……”
    话音未落，太师椅上突然坐着个人……
    “好啊，树精！”黑脸大叫一声，女孩二话不说，持剑刺了过去。
    “……”女孩突然停下，环顾“树精呢？？”
    天游一直没动，他的眼睛和椅子上的那个男子对视着。
    “你果然看得见我。”男子的声音很轻，柔软的像风，“也罢……”
    “树精跑了！”黑脸又是叫了一声，木门爆裂，残屑四散，二人人影一闪，追了出去。
    “……”，天游开口：“我就知道，你不是精怪，是妖怪。”
    男子只是裹了层厚布，没穿衣服，头发凌散，尖耳月眉，圆眼神气，容貌呈现妖异的俊美，天游早就听说植物化形，无论男女容貌大多妖艳。
    树妖笑，“你很特别。”，然后轻轻摇头：“我成妖只不过四天，实力不过蕴神前期，是不会威胁到你的生命的。”
    天游知道树妖探到了自己的修为，问：“为什么要现身？”
    天游继续说道：“老鸨请修士捉妖，目标一直是花船，那她怎么能够这么武断的认为树精不会离船，恐怕是他们对花船设了禁制，使得你不能下船。”
    “这房间应该是属于花船老板，俗世可以设得了禁制，还能有一把残月蝠骨椅，这花船老板的能力完全可以请到一名蕴神巅峰的修士，请到几个九阳一是为了进一步摸清楚树精实力，而是为了看看这树精是否还在禁制中，别让他其后大价钱请的蕴神修士扑空。”
    树妖男子已经走到天游旁边：“大致正确，只是有一点，我是妖，他知道……”
    男子踱步，步伐有些轻浮，还不是很熟练。
    “我化形后可以制造幻象……我完全可以利用幻象躲起，任他什么高手都没用，等他们解了禁制再出去，亡命躲藏……”
    “我现身是因为你，你上船后我就一直注意你，你身上残留着那股初生是我在人身上从未见过的，与我这个刚成人的妖怪很像，再三观察，我觉得可以现身。”
    “你对妖没有偏见，是吗。”
    “你觉得呢。”天游反问。
    “我想请你帮个忙……”树妖说得很急。
    “等一下。”天游出声，“你伤人了吗？”
    树妖收起了笑，沉默“……”
    “我杀了人。”
    天游的手伸到颈后：“抱歉……”
    树妖接上：“不不，我想请你杀了我。”
    手停下。
    “然后帮我去探望一下朋友，就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