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皇上真的不相信我们么,以后怎么办啊,妍儿不想在这里一辈子,这里太吓人了,冷冷清清的,夜都比外面的长。那树的影子细长细长的,就映在窗户上,轻轻地摇啊摇啊,还有屋檐上细细索索的声音,忽近忽远,吓得妍儿一晚上不敢睡。皇后,您想想办法,妍儿一分钟也不想在这里了。”尔朱妍神色不定,一脸焦虑不安,拉着英娥说话时,满眼的渴求。
元子攸将英娥和尔朱妍打入冷宫后,馥枝便被送进了慎刑司每日舂米受刑,云枝被安排进来伺候英娥,论贴心亲近云枝自是比不上馥枝。英娥担心的只是馥枝的安危,对于自己的倒是并不在意。元子攸派张皓颂每日领着宋太医前来问诊,英娥每每第一句都是询问馥枝的情况,得知尚且平安后,才安下心来。
她冷静地看着尔朱妍,想起自己第一次进冷宫的时候,第一夜也是那么的难熬。这里的寒冷不仅仅是因为夜的漫长,还有一眼看不见希望的等待,一间屋子里空空荡荡地连个妆奁都没有,不过细想处,便是可以新妆又如何,不过是顾影自怜,与画争色罢了。只是那时有他的笛声,如今每夜的凄冷,惊不回那曲终时的断肠,厌了风月,宽了衣衫,几度窗外误认是他。英娥不明白自己还在坚持着什么,看的越清楚,却发现自己越难放下,是纠缠也是心甘情愿。她长长叹了口气,肚里的孩子也似乎感受到了她的疲倦,不再折腾她。“你起来吧,本宫这么多年被人栽赃陷害惯了,皇上不是瞎子也不是心盲,他清醒着呢。咱们两个在这里呆着,说不定比那外面安全,晚上若怕,便蒙着被子睡觉好了,慢慢就习惯了。”
“不,不,妍儿不行的,姐姐,妍儿要出去,在这里会死的,不是憋死便是被人害死。我不要,我不要,你不帮我,我自己去求皇上。”说完尔朱妍转身冲到大门口,死劲拍打着门,大叫着,“放我出去,我要面见皇上,你们让我去见皇上,皇上,您见见臣妾吧。”
守门的侍卫初始并不搭理她,见叫的时间太久了,便呵斥道,“叫什么,这里距离太极殿隔了多远,娘娘您不是不知道。再叫皇上也听不见,娘娘还是收收声,别叫坏了自己的喉咙。”
“不,你们若是去跟皇上通传一下,你们要什么都可以,金银珠宝,良宅美眷,无不满足。”尔朱妍想用许诺让侍卫们通融一下,她和她的父亲一样单纯的认为无人不贪利,只是她不知道门口的这些侍卫都是高道穆的士兵,恰恰是最纪律严明的。
“娘娘,您害的可是皇子,奴才们可不敢给您报这个信,皇上现在是雷霆大怒之际,谁去通传,谁就是死路一条。奴才劝您还是省省嗓子,别喊坏了,怕这个时候除了皇后的请脉问诊,太医都不会让来的。奴才们要换岗了,您要不嫌累就接着叫,应该一时半会没人应您,您可别见怪啊。”门外守卫阴阳怪气的回应着,接着便半点声响也无,任凭尔朱妍在里面哭闹。
英娥实在被她闹得头疼,让云枝将她拉了进来,“如今该死心了吧,哭累了便去睡去,省的半夜又说闹鬼的,扰的我也睡不安生。婳绣还不带她下去休息,记住自己的身份,你就是现在不是充华,这体面还是要的,别再胡闹。这些天,我也给你闹的乏了,赶紧下去吧。”英娥边说边摸摸肚子,有些担忧地说道,“云枝,这孩子怎么今日也没个动静,反而让我害怕了,你快去让把宋太医召来。”
尔朱妍见英娥说身体不适,看着脸色确实不好,也害怕了,不敢再多说什么,更不敢惹她心烦,抹着眼泪退回了自己屋内,进门就将屋内的器皿物件砸了一地,大哭道,“我这是什么命啊,没事送我来这劳什子地方做什么,什么泼天的荣华富贵,呸,还不如我府上来的富庶。如今还要给安排在这只见鬼不见人的破烂地方来遭这份罪,阿爹,您若在女儿定不会如此落魄,您怎么也不会答应伯父把女儿送进宫啊,骗着我说入宫百般的好处,如今连皇后都自顾不暇了,只怕女儿的命要交代在这了。您若在天有灵,保佑保佑女儿啊,将那杀千刀的罪魁祸首揪出来,还女儿一个清楚明白。”
婳绣想了想轻声劝道,“娘娘,您还没看出其实皇上心里和明镜似的,便是不信您,也信皇后娘娘是不会做这样的事。只是拿一个未出生的孩子来扳倒皇后,她们的心思也太狠了些。”
“对,你这一说,我便是明白了,只怕这个孩子根本就保不住了,所以才死物活用。”尔朱妍恍然,“我要去告诉姐姐,我们都被算计了。”
婳绣一把拉住要去找英娥的尔朱妍,“娘娘,只怕皇后娘娘心里比您和奴婢还清楚,只是皇后娘娘的心死了,来这图个安静罢了。”
尔朱妍颓然地瘫坐在地上,“她是图了安静了,可是我不要在这冷死人的地方活受罪,我要想法出去,要把信递出去,让伯父来救我。”
婳绣见尔朱妍又急躁了,性格平稳的她,沉思片刻,“如今此事沸沸扬扬,想那宫外也瞒不住的,娘娘且宽心,我奴婢的笨心思觉得乐平郡公早得了消息,正思量如何解救。所以娘娘万莫着急,咱们很快就能出去,娘娘还是稳着点性子,莫把皇后惊了。”
尔朱妍绝望地环顾四周的破壁断垣,墙壁斑驳的水渍,抬头见一直壁虎趴在墙上,她不禁低呼“呀”钻进了婳绣怀中,哭着道,“这个鬼地方真真是一刻也待不下去了,还要我等多久啊,阿爹,女儿想您啊。”
正在这时,宫外的门吱呀一声打开了,随着两声道谢,进来了三个人直奔英娥的寝殿而去。云枝认识领头的是宋太医,只是旁边两个医童却是面生,不禁细看时,吃了一惊,“高夫人,您怎么来了。”
英娥闻声望去,也是惊讶万分,“高夫人你怎么进来的,趁没人看见,你赶紧回吧,别连累了你?”
娄昭君含着泪,跪在英娥面前,满面动容地说道,“皇后娘娘,这废后诏书皇上直接让温大人去起拟了,这次风波着实大些,臣妇正好在乐平郡公府做客,便得知了。郡公好不气恼,已经将书信递去了晋阳,天柱大将军定会有个决断,皇后且宽心稍待些时日。”
英娥听娄昭君如此说,反而多了几分担忧,“本宫是最怕阿爹知道的,我总害怕着一些事情,说不好,也不敢想。”
娄昭君心思聪慧,自是领悟了英娥的话中之意,她不想英娥忧思过甚,转换话题道,“臣妇想着皇后身子重了,馥枝又没在身边,这在冷宫内万一有个不方便的,岂不让人担心。所以臣妇一早便来这宫外寻机会进来,正好听见皇后招宋太医入内诊脉。这便买通了太医院的,跟了宋太医进来,实是待不了多久,能看见皇后娘娘安好就知足了。臣妇还带了些补品,却是不敢带多,怕人多眼杂。门口的守卫都是高道穆的亲信,皇后还是多留心一点也是好的,这饮食千万试了毒再吃。”
英娥见她眼眶含泪,情词恳切,心里几分感动,毕竟私入冷宫,娄昭君是担了多大的风险,又是打点了多少细银。英娥伸手将她扶起,让她在自己身边坐下,“本宫却是不妨事的,不过腹中胎儿一日未动,心里有些担心,所以央求让宋太医诊治。你能来看本宫,真真是意外之喜,所谓患难见真心,你这雪中送炭的心意本宫领了,必不相忘。”
“皇后不舒服还是赶紧让宋太医诊治,宋太医,请。”娄昭君让宋太医上前医治,一脸关切地等着结果。
跪在地上为英娥切脉的宋太医面色和缓,让英娥放心不少,她迫切地问道,“宋太医,孩子怎么样?”
“回禀皇后娘娘,皇子无碍,只是皇后动了气,脉象有些不稳却是不碍事,喝两副药便好。”
“那孩子一天没动静却是为何?”英娥急切地问道。
“想是皇子怜惜皇后娘娘,不忍折腾皇后娘娘吧。皇后娘娘赶紧和高夫人说几句话吧,这里不容微臣呆太久,微臣先下去嘱咐云枝煎药。”
英娥这下才放下心来,点点头,“云枝,你跟宋太医下去吧。”
娄昭君一见人都散了只剩她们二人,看着这屋内的破败,忍不住又落下泪来,“皇后受苦了。”
英娥苦涩一笑,“什么皇后,你不是说废后诏书都在起拟了吗?本宫算来也是这大魏头一位历经两朝,两朝都进冷宫的人吧,也是这历朝历代的头一份吧。”
“皇后娘娘切莫自怨自艾,娘娘您是真情之人,凡事都是为他人着想,只是独独苦了您自己。”娄昭君惋惜道。
英娥苦涩一笑,“是本宫太过纠结了,本宫说看透很多次了,最后发现每次都没有看破,若是真的看破,只怕现在就在瑶光寺出家了,也省的看着这些事情心烦。”
娄昭君宽慰英娥,“皇后娘娘是不会出家的,看不破是您心中有爱,有牵绊,如今小皇子又要出生了,这孕妇最怕治气,皇后娘娘为了小皇子,也请万万放宽了心。”
英娥潸然落泪,抚摸着肚子,哽咽道,“这是本宫唯一的牵挂了,这一辈子本宫是白活了,曾以为为自己活了一次,谁知道到头来还是活成了笑话。你什么都看的透彻,本宫也不需要在你面前争这个面子,本宫承受这个冤屈,是真的想避开那些纷争,若没猜错,皇上和爹爹是要分个清楚明白了。本宫不在外面,反而却是清静了,在这里落得个安稳。”
“皇后娘娘,您万万别这样想,皇上许是就是被人一时迷惑,过些日子便能查明了。臣妇的夫君已经返京,他必有办法救出皇后娘娘,皇后娘娘照顾好自己,其余切莫想多了伤了自己的身子。臣妇不敢久留,这便出宫去了,隔三差五便会有补品送来,若缺了什么只需告诉宋太医便好,臣妇必想法送来。”
英娥缓缓摇头,“不需要什么,便是本宫身份不在,这腹中的孩子还是皇上的,他总不能薄待了自己的孩子。只是本宫有一事相求,希望你可以应承。”
娄昭君一听慌忙跪下,“皇后娘娘,您这样说就是折煞臣妇了,您尽管吩咐便是。”
英娥示意云枝将娄昭君扶起,“馥枝被带入了慎刑司,这一时半会儿是出不来的,这丫头性子急躁,又是最不会讨好人的。本宫怕她吃苦,烦请你照看一二,少受些罪便好。”
“这不消娘娘吩咐,臣妇早安排了人给慎刑司的赵公公送了百金,必会安排妥当。赵公公也跟臣妇说了,其实这些日子,皇上身边的张公公一直偶有探视,早吩咐的明明白白,臣妇不过是锦上添花罢了。”
“如此说来,本宫可以放心了,你果然是个有心的人,难怪高大人如此怜爱你,真真是个贤德的人,本宫谢你了。”英娥解下身上的流云百福玉佩,递于娄昭君,“将这块玉佩送到乐平郡公府上,对他说万不可将京城发生的一切再报于父亲,劝父亲万不可入京。”
娄昭君接过玉佩藏在怀中,“娘娘放心,必会将话带到。”说完,娄昭君带着素棉跟随宋太医出去。
英娥准备起身相送时,云枝轻声说道,“皇后娘娘,外面酷暑未消,小心毒日头晒着头昏。”
英娥看了眼住在西屋的尔朱妍,听着那哭泣声依旧,不禁摇摇头,大声道,“关了门窗吧,也是一个没脑子的东西。”
屋内的尔朱妍听见了,立马止住了啼哭,渐渐安静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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