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凤残阳

79、娄昭君仗义执言 元子攸计定诛荣

    
    娄昭君出宫后,未直接去乐平郡公府尔朱世隆处,反而先回了府中。时值高欢正与司马子如、孙腾喝酒,见娄昭君似有话说,便起身出来问道,“夫人入宫有事发生?”
    娄昭君掏出玉佩,高欢看了心里明白了,“皇后想是让你通知郡公不要将宫中之事告诉太原王?”
    “夫君猜的没错,所以我先回来问问夫君的打算?”
    高欢狡黠一笑,对里面的司马子如笑道,“若是子如兄当如何?”
    司马子如摸着胡须踱步而出,一副万事俱备之态,“大人已然心里明了,何须再问我等,既然山猫欲斗猛虎,我等何不坐山观虎斗。天柱大将军赢了是意料之中,于我等无损,若是被反扑一口,事态便不一样了。”
    娄昭君看着高欢眼中的渴望,“夫君鸿鹄之志,我却是燕雀之类了,竟看不出夫君的远见。”
    高欢伸手轻轻握住娄昭君的手,眼中无限温柔,“昭君,我高欢志向再远,都不过是你娄昭君的丈夫,当日你下嫁于我,我便发誓许你一世荣华。我要你终有一日可以冠羽华服站在最高的地方,去俯视脚下的一切,而不是每天为我担惊受怕、委屈逢迎。玉佩之事,你交由为夫处理,安心在家照顾好几个孩子便足够了。”
    娄昭君迟疑了,她知道高欢想做什么,握着玉佩的手攥紧了几分,她盯着高欢的眼睛,深黑眼眸中的不可捉摸,让她有了隐隐地担忧,“夫君想做的,昭君绝不会多问一句,只是这次昭君想知道,夫君有把握么?夫君时常教育澄儿他们,受人之托忠人之事,如今是让昭君出尔反尔,失信于人么?”
    孙腾见夫妻二人僵持,司马子如又是个最喜左右逢源的人,他只能开口道,“夫人,教育孩子的不过是大道理,是做人的本分。若是夫人一味将古话变得固化,便是墨守成规了。事易时移,如今既然时机到了,若是错过,也是违背了夫人当初下嫁的初衷,夫人不就是等着高大人一鸣惊人的一天么?”
    娄昭君没有理会孙腾的话,她目不转睛地看着高欢问道,“我只问你,夫君已经想好了么?若是事情不按照夫君想的方向发展,夫君会不会后悔今天的决定?”
    高欢明白娄昭君已然支持自己,只是想要一个答案,一个让她安心的答案,“放心,我做事夫人一向看的明白,如今为何犯了糊涂,问我这个问题。夫人放心,箭既然在弦上,有引弓而发之势,必有靶心在前,绝不落空。”
    看着高欢笃定地眼神,娄昭君知他心意已定,不再多说,将玉佩交于他手中,转身对孙腾和司马子如行了行礼,领着素棉转过回廊,回自己屋内。
    司马子如拍掌笑道,“夫人果然是大人的贤内助,得贤妻如此,便是如虎添翼。”
    高欢看着娄昭君远去的背影,捏着手上的这块玉佩,“我却不想她如此,做的太多,反而淡了夫妻间的乐趣,不若远山一黛,沁入心脾的好。”
    司马子如心领神会,没有继续这个话题,倒是孙腾上前说道,“大人,若是放心的过,属下今夜便前往晋阳,定不辱使命。”
    高欢看了孙腾一眼,将玉佩袖入了自己怀中,“去晋阳无须信物,你自先去乐平郡公府一趟便好。尔朱荣此人心机深重,且难以捉摸,还是子如兄去趟晋阳最为合适。”他意味深长地看着司马子如道,“那个已然是废棋,可以弃了,周旋之处还是要辛苦子如兄了。”
    司马子如成竹在胸指着自己的嘴道,“高兄放心,一切便在我这三寸不烂之舌。”
    孙腾也接着道,“大人放心,一切包在属下身上。”
    高欢见一切安排稳妥便与司马子如和孙腾告辞,回到屋内安抚娄昭君,只见她躺在榻上假寐。他轻轻走近,在榻边坐下,仔细看着眼前这个陪着自己走南闯北居无定所的妻子,那曾经明艳的脸庞已经显露出沧桑,眼角细纹仿佛诉说着这些年的百虑攒心,她峨眉难舒,连呼吸都不那么均匀。他紧紧握住她的手,竟然感受到一点的粗糙,不由心头一紧,在无数个动荡难安的日子里,这个曾经的贵族小姐为他亲手浣衣,烹煮佳肴,甚至曾在军需短缺的时候,她独自一人去深山捕捉她平生最怕的蛇,只为给他熬一碗汤。相濡以沫了这么多年,高欢为自己对别的女人动了心涌出一丝愧疚,他低头亲吻了娄昭君的额头,娄昭君双眉轻蹙,仍不愿睁眼。高欢继续沿着她的脸颊往下亲吻,在她的唇边稍作停留后,覆了上去,那红唇柔软依旧,只是他发现自己没了以往的冲动。他心里稍微惊讶了一下,动作停留了几秒,这个细微的动作被本沉浸在享受中的娄昭君发现,她缓缓挣开眼,轻轻推开高欢,扯过枕头靠起身子,静静地看着她的丈夫,却不发一言。
    高欢被她看的更加心虚,欲再用亲热去掩盖时,发现娄昭君已然不为所动,他只得坐直身子,“夫人是累了么?是为夫打扰夫人休息了。”
    娄昭君一言不发地看着高欢,那份沉默让空气变得凝滞,娄昭君害怕这样的感觉,她想到英娥的凋谢和惆怅。半晌,她打破了宁静,“只是看了皇后有些心疼罢了,夫君怕是看了也一样心境。”
    高欢伸手将娄昭君搂入怀中,“你又在瞎想了,你与皇后情深,自是看了心疼,如何将为夫牵扯进去,却不是坏了纲常礼法。”
    “夫君的心思昭君便是不说,又能骗的了谁?只是她是一国之后,还是天柱大将军的长女,我不过是怕你伤了自己。皇后国色天香,便是我看了也不禁想多看几眼,所谓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我实不是吃醋。”娄昭君靠在高欢怀中幽幽地说道,眼睛却开始迷蒙,她紧紧闭了一下眼睛,克制自己不会落泪。
    “你让为夫怎么说?真的是夫人想多了,我高欢今生有夫人一人便已足够,莫说皇后之尊,我一介臣子不敢多想,便是那随处可得的妾室,也是万万不要的。夫人待我恩重如山,更是情深似海,若非夫人下嫁,赠我良驹,如何有此时的高欢,我不过还在那里守着城墙虚度着光***人万万不要多想,伤了你我夫妻二人的情分,若是夫人不信,高欢在此立誓。”说完高欢举起左手欲对天立誓,刚一开口,“我高欢,今日对天立誓。。。”
    娄昭君慌忙捂住他的嘴,“夫君,誓言切莫乱出,听的让我心慌。”
    高欢握住娄昭君覆住自己家嘴的手,轻轻一吻,“傻丫头,誓言说出了就能办到,不过是怕你不信而已。今生有你已然足够,再给我生几个孩子好不好?”说完,高欢将娄昭君的衣襟解开,沿着面颊亲吻,幔帘滑落,只听得细语呻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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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话说那孙腾直去了乐平郡公府亲见了尔朱世隆,将皇后处境添油加醋地告诉了尔朱世隆,气的这个无才匹夫直直跺脚大骂,立下书信一封,让亲信八百里加急送往晋阳。将孙腾送出府外便直接进宫面圣,元子攸避而不见,气的尔朱世隆太极殿前破口大骂,被元子攸派奚毅拿下一顿乱棍打的抬回府中,彻底将矛盾激化。尔朱世隆回府后,气愤难平,又修书一封欲差人送往晋阳,信差半路便被高昂派人击杀,自此洛阳城许进不许出,不再往外泄露半点消息。
    元彧闻知此信不解,夜入太极殿面见元子攸,临近殿门,却见元徽、李彧、温子升、杨侃、高道穆等人已在殿内。元彧已然明白三分,元子攸是见自己过于保守,而未与己谋划。他站在殿外,忽不知该入内还是离开,恰此时张皓颂从内出来,传元子攸圣旨命其入内。
    元彧入内行礼,元子攸便已开口说道,“临淮王若不来,朕还想去请,如今东风已来,计定可成也。”
    元彧惶恐,却不知道自己是何东风,小心问道,“不知皇上欲吩咐臣做什么?”
    元子攸微微一笑,指着高穆道,“高大人,可将计划告知临淮王。”
    高道穆道,“是,皇上。临淮王,皇上知您今日是为了皇后入冷宫一事而来,皇上也是怜惜皇后身怀六甲,必不是真加责难,更何况小女并未有孕。”
    元彧大惊,“什么,高大人是说月嫔小产,皇后被废,这一切都是计策?”
    元徽、李彧等相视而笑,高道穆继续答道,“却是如此,想那尔朱荣虽权势如天,那不臣之心写在脸上,唯恐天下人不知。只是如今他平定平葛荣、讨关陇、逐元颢之后,鼎鼎战功标注丹青,且又是皇后之父,于国于情都是需要给天下一个交代。后宫争宠,皇后失德,纵妹行凶,残害皇子,则国之难容,天理难容。此时废后,一则可堵天下之民悠悠众口,平众皇室之恨,二则凭着这个由头必能惹尔朱荣震怒,只是自皇上执政后,他便从不入京,在他的地盘想动他谈何容易,皇后之事必能引他前来问罪,那时何愁大事不成?三则,诛荣成功之后,帝后离心,皇后也不适宜仍居此位。只因临淮王心慈,故未提前告知,如今既事已具备,还需临淮王再行一事,则可置其若掌中之物,手到擒来。”
    元彧见元子攸主意已定,便不再相劝,毕竟河阴之屠是所有魏室皇族之痛,亲人被杀,权力被夺,奔逃他国的痛苦,元彧历历在目。他拱拳表态道,“臣敢问皇上是要诛荣一人,还是株连九族?”
    元徽笑道,“皇上仁慈,只要了尔朱荣和元天穆二人性命,余者只要愿继续为我大魏效力,则可免死罪。”
    元彧见元子攸只要诛杀贼首,却放了爪牙,必后患无尽。他欲直言,却知道自己人微言轻,说话远不如元徽有分量,且既然议定,便是元子攸准许,自己也不便再多言,不如尽好自己分内之事,为元子攸排忧解难,“微臣但凭皇上吩咐,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元子攸喜不自禁,大笑道,“好,若有临淮王相助,此事何愁不成?”
    元彧问道,“不知微臣需要做些什么?”
    李彧上前道,“皇上知道临淮王与徐纥有旧交,但此人行踪不定,唯有王爷可以寻到。皇上的意思是既然尔朱荣笃信天命,不如让徐纥送他一道天命,飞蛾扑火,岂非那丝光芒?”
    元彧恍然,“自梁国分别之后,徐兄为亡妻守灵,一直在瑶光寺旧居附近,从未走远。只因不想再卷入这政事纷争,所以一直让外界传言仍居留梁国,如今即是为了诛荣,想徐纥定不会推辞,毕竟胡太后待其恩重如山,能为太后报仇定是他平生所愿。皇上请放心,臣即刻前往,定将皇上意思带到。”
    “好,竟是没想到这徐纥仍留在洛阳,如此甚好,真是半刻功夫未曾耽误。临淮王你即刻出宫,告诉他此事若成,朕赐他免死金券,高官厚禄。”
    元彧虽知徐纥如今淡薄了名利,只是此刻不好分说,辞了元子攸便连夜赶到已改名为忘忧居的竹屋,轻叩竹门,开门的是一个十几岁的少年,见了元彧低头问好,“王爷好,爹爹算知王爷此行目的,为不耽搁事情,一个时辰前已动身前往晋阳,吩咐子长在此恭候。”
    元彧释然一笑,吩咐随从捧上一箱金子,“你爹如今还有什么算不到的,也罢,我自是白来一遭。子长,此事毕后,你另寻个去处,这些银子够你置买田产。”
    徐纥之子子长毕恭毕敬谢绝,“谢王爷好意,爹爹已然为子长安排好去处,金银如今对我父子而言不过是一硬物,携之还怕遭人惦记,不若身无长物,四海飘零,来的轻松自在。王爷请回,子长现便带着二位娘亲的灵位离去,还望王爷好生保重。”说完双手奉上一个锦囊,“父亲说大事成后,王爷再打开这个锦囊。”
    夜色清幽,淡凉如水,弯月斜挂梢头,偶听得几声孤鸦嘶鸣,元彧紧紧捏着徐纥给他的锦囊,看着子长远去的背影,心下不免为后会无期而心怀酸楚,前路漫漫,只是于他自己已然走入死局,凭着多年的相知相交,他几分猜到这锦囊所写不过让他事成后急流勇退罢了,只是他能退的了吗?元子攸不过是仅靠一群无实权的拥帝派支持,政令不出阊阖门的孤家寡人而已,而那尔朱荣却是靠着个人威望,带着家族子弟用刀剑奠定了如今的江山,诛荣之后,必将掀起更多腥风血雨。元彧不禁仰天长叹,他黯然地从随从手中接过火把,将竹屋点燃,转身离去之时将火把连同锦囊一起扔进了火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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