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之所向心之归途

    
    程橙在南方长大，18岁以前没见过几次雪，到了北京后，第一年冬天就兴奋得不行，大半夜跑到院子里踩雪撒欢。微博上之前调侃，说下雪的时候南方人比雪好玩儿，程橙就是其中之一。
    去年北京没下雪，她念叨了一整个冬天，给两位室友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程橙喝了口粥，“不了，我不想出门。”
    方凌玫眼珠子一转，笑着说：“不去也好，今天故宫人肯定很多，挤也挤死了。而且交通也糟糕，何必出门找罪受。”
    她给程橙夹了个奶黄包，循循善诱，“今晚学校小礼堂有话剧演出，是校艺术团排的，女主角还是我学妹，咱们一起去捧场吧？”
    程橙吃完饭，把碗放到洗碗槽里泡着，拿过书包，这才对眼巴巴望着她的两人说：“马上要期末了，这些骄奢淫逸的活动都不要叫我，我打算徜徉在知识的海洋里，把周末奉献给代数和微积分。”
    方凌玫终于崩溃，“你还看啊？你最近都快学疯了，昨晚还熬到半夜两点，你到底受什么刺激了……”
    龙小帆扯了她一下，方凌玫后面的话断掉，半晌，露出个可怜巴巴的笑容，“唯唯，要劳逸结合啊。”
    程橙假装什么都没听到，笑容不变，“我出门啦，晚上见。”
    寝室门关上，方凌玫和龙小帆看看对方，同时叹了口气。
    不是她们管得宽，而是这大半个月以来，程橙的表现实在太让人担心。每天除了吃饭睡觉，就是学习，不分昼夜的学习。以前她们三个还有固定的娱乐活动，现在她全不参与了，连圆滚滚的微博都许久没有更新。
    她们隐约猜到，她的异常和江逸辰有关，因为他来A大演讲那天，在国|会厅外英雄救美的照片传遍了朋友圈和学校论坛。
    事情果然还是闹大了，江逸辰团队在次日出了公告，称江逸辰是看到粉丝受伤，太过着急，所以才冲上去救她。欠考虑之处很抱歉，万幸女孩在随后送到医院，经检查并无大碍。
    原本这种事，一个处理不好，明星就容易被批评，什么脑残粉太疯狂，差点引发踩踏事故之类的。但这次江逸辰在事发时表现得太爷们儿，不仅没有招致骂声，反而给他吸了很多粉。那张他在混乱中抱着女孩的照片被转发了几万次，大家都说，这才是是真正爱护粉丝的好偶像，难怪有这么多人喜欢！
    “man到飞起啊卧槽！从今天起，江逸辰就是我男神了！顺说，嫉妒这个女生嘤嘤嘤！”
    “原来摔倒就可以被他抱，大家好，我已经准备好去江逸辰面前跌倒了。[微笑][微笑]”
    “楼上要跌倒的加我一个，咱们组团去跌倒！”
    “果然，总裁文的套路都是有道理的，男神就是喜欢这种天真单纯会跌倒的蠢萌少女……[再见][再见]”
    虽然照片传播很广，网上调侃得也热闹，女孩的身份却始终无人知晓。江逸辰的经纪人朱静在微博含蓄呼吁，为了保护女生的隐私，请大家不要过分挖掘，如果有人拍下了正脸照，想要传上网，也请马赛克处理。
    大概是这呼吁起了效果，又或是确实没人拍下正脸照，后来网上虽然也传出一些新的现场照，但要么是背面，要么是侧面，女生的脸都不清晰。偶尔有一张露出了她的耳朵和下巴，立刻有一堆粉丝跑去劝删，最后博主不得不删|帖马赛克之后再重发。
    事情轰轰烈烈闹了两三天，终于渐渐平息。
    然而，也许网友不知道那是谁，学校里的同学也没认出来，但作为见证了程橙当天梳妆打扮全过程的龙小帆和方凌玫，光是看衣服，就知道她还是忍不住去了现场。
    不过知道归知道，两人完全不敢多问。
    被江逸辰在那种情况下抱走了，回来就变成了学习狂魔，这中间到底发生了什么，即使她们是几乎不看偶像剧的理科学霸，也忍不住生出无数个猜测啊……
    走在积雪覆盖的校园，程橙紧了紧围巾，将手放到大衣口袋里。寒风刮着脸颊，她觉得有些痛，略略低头，又想起玫玫和小帆最后的欲言又止。
    她知道，她们都是担心她。这段时间，她并不是故意发疯，只是她的心很乱。不想和别人待在一起，更害怕一个人胡思乱想，所以只好不断给自己找事做。看书学习做题，她的脑子从早转动到晚，从不停歇。仿佛这样，她就没精力再去回忆那一天，她和他分开的那一天。
    如果时光能倒转，程橙一定要阻止自己，问出最后那个问题。事后回忆，她都惊诧自己竟那么异想天开，居然以为江逸辰喜欢她？！
    她居然跟江逸辰告白了！
    书上说，每个人这一生都会做蠢事，但她不明白，为什么她在江逸辰面前，就是不断地做蠢事？
    他没有回答她的问题，是不知道怎么说吧，可沉默已经表明了他的答案。
    一脚踢到雪堆上，程橙又是懊恼，又是难过。胸口闷闷的，这半个月来，他们又断了联系，她自嘲地笑笑，知道这一次不用强迫自己不去见他。
    捅破了那层窗户纸，她是再也不敢出现在江逸辰面前了。
    也许，她可以去天涯开个帖子，就叫《我以为粉了七年的爱豆喜欢我，然后我们绝交了》，一定点击率爆表，搞不好还能成为年度热帖，拉无数当红小生躺枪……
    程橙停住脚步。她已经走到了一栋教学楼前，每次抢不到图书馆的位置，她就会来这里，因为这栋楼位置比较偏，除了上课，学生们很少来这里。
    不过今天，这里好像格外冷清。程橙看到门口拉着警戒线，几个穿黑色羽绒服的男人守在那里，她有点困惑地问：“不能进去吗？”
    男人看到她，表情微变，恭恭敬敬地说：“当然可以，您请进。”
    程橙莫名其妙，背着书包走往里走，等进到门厅回头望，那几个人居然还在目送她。
    她甩甩脑袋，把这件事抛到脑后。走廊尽头是她最常去的那间教室，一路过去，两边鸦雀无声，程橙心里开始发毛。等推开尽头的门一看，偌大的阶梯教室空空荡荡，只在最中间坐着一个男人。
    还好，还有人。
    程橙松了口气，她是喜欢清静，但如果真的一个人都没有，她就得怀疑闹鬼了。
    那男人低着头，拿着本白色厚厚的东西在看，程橙看不清他的脸。不过她也不想看清，目光从他身上滑过，就去了后排靠窗的位置坐下，拿出自己的课本和习题册。
    窗外雪还在下，程橙没有立刻开始学习，而是从书包里摸出把水果糖。这是姥姥的学生看她时送的，进口的糖果，可惜她吃不了，全便宜了程橙。她在里面挑来拣去，最后选了颗榴莲味的，剥开糖纸，放到了嘴里。
    等那个味道在嘴里化开，程橙才想起来，她本来是不喜欢吃榴莲的。是江逸辰说他喜欢，她才慢慢喜欢上了……
    前方忽然传来声响，是那个男人站了起来，他坐着时程橙不觉得，站起来才发现原来他很高，也很瘦。男人穿着迷彩服外套，两手插着兜，程橙一见这个打扮，就想起曾看过的机场路透，本就压抑的心情又往下沉了一点。
    以为他要出去上厕所，谁知他环顾教室一圈，居然直直朝她走来。
    他越走越近，程橙也看清了他的样子。是张很好看的脸，眉毛很浓，鼻梁挺拔，阳光俊朗。但不知为何，程橙觉得这张脸有些眼熟。
    他一步步走到程橙旁边，她还没反应过来，他已经自然地从糖果堆里拿起一颗，剥开后扔到了嘴里。
    两下嚼了，嘎嘣嘎嘣，他撇撇嘴，“你这糖也太难吃了。”
    程橙目瞪口呆，终于也生气了，“同学，你吃了我的糖，我没有怪你，你反倒还嫌弃？”
    男人一愣，继而扬唇笑起来。他的嘴有点歪，这么一笑，顿时透出股坏小子的邪气和天真，“哇，入戏这么深啊？”
    程橙觉得这人真是莫名其妙，今天的一切都不对劲。她收拾好东西就想走，谁知脚刚跨出去，男人就一把握住她胳膊，说：“不就是吃你颗糖嘛，这么小气。好好好，下次我还你两颗，还你一包！”
    他的手一摸上来，程橙就怀疑自己遇到变态了，她使劲挣扎，“放手！你再拉拉扯扯，我叫人了！”
    她的手打到他脸上，很清脆的一声。男人摸摸那里，表情也变了，“啧，我说你够了啊。导演又不在，演给谁看呢？”
    导演？程橙愣住。
    他是说了……导演吗？程橙忽然想起来，好像听人说过，最近有剧组要来学校取景。但具体什么剧组，因为她这阵子完全不关心外界，竟一点印象都没有……
    她想起门口的封锁线。难道，就是今天，就在这里拍？
    那为什么放她进来！
    程橙透过玻璃窗，看到自己的脸，瞬间恍然大悟。刚要说话，门口却传来另一个声音，“你们在做什么？”
    两人回头，林珍珍站在门边，抱着胳膊，偏头看着他们俩。
    程橙的猜测被证实，张了张嘴，说不出话。
    她们两人对视，将那个男人晾在一边。而他看看程橙，再看看林珍珍，完全懵了。
    男人眉毛挑得老高，好半晌，才憋出一句，“双胞胎？！”
    这次来A大取景的是电影《璀璨的她》，林珍珍在其中担纲女一号，程橙没想到时隔数月，自己会跟她以这种方式重逢。
    她当天回去就上了趟学校论坛，果然，不少帖子在讨论这件事。程橙看到最热的那栋楼标题是这样的：“大林珍珍来了，怎么办，好想介绍她认识一下我们的小林珍珍啊。”
    谢谢您啊，早认识了。
    程橙不想跟林珍珍走太近，她们之间不可说的事太多，曝光哪一样都够她受的。听说他们会在学校拍一周多，程橙打定主意，这段时间除了上课，就宅在寝室了，当一个深居简出的大家闺秀。
    她计划得很好，却不料麻烦还是找上了门。
    这天清晨，程橙吃过早饭去上课。时间还很充裕，她慢悠悠地走着，耳机里放着歌。天气晴朗，两侧灌木的残雪未尽，程橙这段时间难得心情不错，刚想用手机拍张照，耳朵却被扯了一下。
    有人摘下了她的耳机。
    程橙诧异回头，正对上一只修长漂亮的手，慢悠悠把耳机塞进了自己的耳朵。
    察觉到她的目光，他回过头，笑眯眯地跟她眨眨眼睛，“早上好啊。”
    是那天抢她糖吃的男人。
    事后程橙也想起来了，自己为什么觉得他眼熟，他叫路宇铭，也是个演员，程橙之前看过他的电视剧。不过这不是她记得他的原因，更主要的原因是她看过一个八他的帖子。
    当时《寒夜》正在选角，男一号最热门的人选不是江逸辰，而是这个路宇铭。他虽然还不如那会儿只是过气三线的江逸辰有名，网友却纷纷觉得他希望最大，不为别的，他的后台很硬。
    路宇铭是夏策影视老总的儿子，毕业于著名的美国南加州大学电影艺术学院，十几岁就去了国外，刚回国没几年。这就是所谓的“京圈”二代，各种资源对他来说都唾手可得，他之前还在著名导演岳小山的电影里担任了配角演员和副导演，看得出来，目前正在进行各种历练，并不急着大红大紫。
    程橙记住了他，因为他差点抢走了江逸辰的机会。
    想到江逸辰，她抿了抿唇，想要抢回耳机，路宇铭却挡住了她伸过去的手。
    她抬眼，终于问道：“你要做什么？”
    “我想问你个问题。”路宇铭还是笑眯眯的模样。
    程橙不语，却用目光示意他说。
    路宇铭想了想，诚恳道：“你和林珍珍，真的不是双胞胎吗？不是耍着我玩儿？”
    那天在阶梯教室，程橙发现情况不对后，找了个借口就闪人了。林珍珍没有阻止，而这位仁兄还沉浸在震惊中，根本没反应过来。
    程橙：“这个问题，林珍珍没有回答你吗？”
    “回答了啊。”
    “她怎么说的？”
    “我问她，她说，‘谁跟她双胞胎！’”
    他模仿林珍珍的语气，冷淡嘲讽，甚至还翻了个白眼，简直惟妙惟肖。
    程橙：“……我也不想跟她双胞胎好吗？！”
    路宇铭双手抱臂，嘻嘻笑着，“所以，你们真的没有血缘关系咯？”
    程橙觉得，他两眼发光，满脸兴致勃勃，好像发现了什么特别好玩的事情，或者一个大玩具。
    她皱皱眉头，下一秒，路宇铭忽然凑近，“程橙，你叫程橙对吧？”
    “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