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之所向心之归途

    
    朱静一愣。
    她犹疑道：“不用了？你……”
    难道他想明白了，不跟程橙再纠缠下去了？但不可能啊。
    他……
    朱静神情忽然一变，江逸辰已经说：“我和她接下来要怎么走，这是我们两个的事，与你无关，我也不希望你再介入。”
    他望着朱静，眼中仿佛闪过一丝柔和，口吻却很坚决，“静姐，我很感激你，也很尊重你。如果可以，我是真的希望能跟你一直合作下去，但最近的事让我明白，这个想法是不切实际的。”
    司机开着车，林皓目视前方，两人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朱静面无表情，冷冷道：“你什么意思？”
    江逸辰淡淡道：“我的意思是，有些东西，必须要改变了。”
    程橙坐在湖边的石凳上。
    她刚从图书馆离开，导师上周给她布置了一个任务，需要阅读大量的相关资料。方凌玫和龙小帆对她还能静下心来看书觉得很神奇，白天她们围观了江逸辰的新闻，见证了那场惊天大逆转。方凌玫表示，这样激动人心的时刻，明明应该开一瓶香槟庆祝啊！
    程橙觉得自己真是罪孽深重，她们两个原本丝毫不关心娱乐圈的理科女，被自己带得都会追直播了，再这么下去，离变成追星狗也不远了。
    虽然室友强烈要求，她还是去了图书馆，不仅去了，还认真读完了二十几页的论文资料。然后她收拾东西，没有立刻回宿舍，而是绕着湖边散步。
    这是她的习惯，每次从图书馆出来，都要绕到湖这边转两圈。天已经黑透了，外面又这样冷，按理说这里应该很安静，可今晚却发生了意外。
    有男生在湖的东边摆了个蜡烛方阵，抱着把吉他，坐在中间弹起了歌。bbs上很快传开，说这是法学院的大才子，要跟喜欢的女生求爱。
    程橙很震惊，法学院真是人才辈出，都做起了艺术学院的事儿了！
    这种公开示爱，程橙之前只在微博上看过，没想到自己学校也会发生。不过她没有过去，而是在湖的西边遥遥张望，能看到蜡烛的点点光芒。
    女生迟迟不出现，围观的人却越来越多，那边人头攒动，热闹得不像话。
    看这架势，也不知道是女主角先来，还是保安先来……
    程橙觉得有些累了，找了个凳子坐下，拿出手机，开始跟南瓜酱她们聊天。
    群里一派热闹景象，大家都在讨论白天的事，无尽感慨，有一种劫后余生的喜庆感。
    南瓜酱说：“太爽啦！真的是太爽啦！我要激动得飞天了！”
    群众附和，并高傲表示，“哎呀妈呀，感觉这次撕完，咱们也是见过大世面的人了。满足了，以后一般档次的掐架不要打扰我，不约！”
    还有女生说：“我其实昨天一整天，都没有哭，我觉得我要很坚强，这样才能守护他。可是今天看到他出来，笑得那么好看，又英俊又从容，我忽然哇的一声就哭出来了！其实我才是脆弱的那一个，是他在守护我……”
    这样的感性，可程橙眯起眼睛，想起江逸辰在镁光灯前自信坦荡的笑，也觉得那一瞬的他，如同天神般耀眼夺目。
    程橙忽然想到一件事，“对了，小酒那边，有说什么吗？”
    南瓜酱顿了顿，说：“没有，什么也没说。我看她这次是铁了心要走，不会再回来了。”
    虽然早有预料，程橙还是忍不住伤感。她本来还盼着，江逸辰的嫌疑洗清了，酒酿圆子能回来。
    但仔细想想，程橙其实也明白她的心情。就像她说的，追星最重要的是开心，既然她现在不开心了，还是果断抽身为好。
    至少，到最后她也没做出对江逸辰不利的事。
    他是她少女时代最喜欢的人，而从开始到分别，她始终对他保留了最大的温柔。
    胸口忽然涌上股异样的情愫，不知在为酒酿圆子的离开难过，还是在为自己感慨。
    手机在腿上振动，程橙一听到那个专属铃声，心跳就瞬间加速。
    好几秒后，她拿起手机，按下接听。
    “喂？”
    电话那端，江逸辰轻声说：“喂，是我。”
    当然知道是你。
    她不说话，江逸辰于是问：“你在哪儿呢？”
    程橙抬头一看，大冷天的自己还坐在湖边，之前姥姥打电话也撞上过一次，把她给骂了一顿。她下意识说：“我在……寝室啊。”
    那边江逸辰顿了下，不吱声了。
    程橙心虚，忙岔开话题，“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江逸辰：“嗯，想感谢你一下，多亏了你提供的证据。”
    程橙：“那是我朋友发现的，拍照的也是别人，其实跟我没多大关系……”
    两人语气客套，说着无关痛痒的话，气氛越来越尴尬。
    江逸辰忽然长叹口气，有点苦恼道：“怎么办啊。”
    程橙心一紧，“什么……怎么办？”
    “我本来呢，是想悄悄上去吓你一跳的，可你说你在寝室，我就不知道该不该过来了……”
    程橙一愣，猛地反应过来。
    她转身一看，身后不远处不知何时停了辆黑色的车，有男人从上面下来，身材颀长，戴着鸭舌帽，在夜色中朝着她微笑。
    程橙挂断电话，望着他不语。
    江逸辰一步步走近，在她面前停下，她要稍微仰头，才能看到他的脸，“你怎么来了？”
    江逸辰：“事情解决了，我想你应该会关心这个，所以过来告诉你。”
    程橙故作轻松，“你不用这样，我也知道了啊。我看到你今天的表现了，很精彩，很帅气……你这样过来，要是被人看到怎么办？”
    他反问：“这里除了我们，还有别人？”
    她往周围一看，确实没有人影。而与此同时，湖的对面因为等不到女主角，居然开始了合唱，愈发嘈杂。
    湖面早已结冰，天上一轮浅浅的弯月，照耀着光滑的冰湖。它仿佛一面圆镜，划开两个世界，东边是沸腾人间，西边只他们两人，相对而立。
    草木都蒙着寒霜冰雪，天地一片洁白。
    江逸辰忽然打了个喷嚏，程橙脸色立变，“怎么了，冷吗？”
    他还没回答，她已经拉过他的手，果然凉得吓人。她更着急了，“你的病还没好，应该多穿点啊……”
    他不说话，只是看着两人的手，她这才发现自己居然就这么牵住了他，惊得立刻松开。
    江逸辰温声道：“不冷，我的病也已经好多了，别担心。”
    程橙垂头，脸颊微微发烫，嗫嚅不语。
    江逸辰弯唇一笑，“真的。你忘了？还是你给我扎的针，你最清楚才对。”
    他扬了扬手，手背是两个细小的红点，她望着那里。
    江逸辰说的是今天凌晨，他短暂晕厥后，他们将他扶了回去。他把针头拔掉了，但液还要继续输，朱静本想打电话叫医生过来重新扎针，可程橙担心路上太耽搁，主动说自己会。她真的会，之前跟专业的医生学了，还给赖晓霜扎过一次，只是当她捏着针头对准他的血管时，手还是忍不住颤抖。
    这不是别人，而是江逸辰。
    她要给他扎针……
    她进退两难之时，他已经重新醒转，一眼就看出是什么情况。抬起另一只手，他摸摸她的头，很温柔地笑了，“别怕，我相信你。”
    她为他扎好了针，然后坐在旁边陪他，两个人都没有说话。很快，他再度陷入昏睡，而她一直看着他，直到阳光刺破黑暗，金色的晨曦包裹住他的面庞，那样美好，仿佛一个随时可能消失的幻梦。
    程橙不敢再想下去，别开眼，生硬地转移话题，“对了，那些指使营销号黑你的人，知道是谁了吗？”
    江逸辰顿了顿，“不知道。他们很小心，没找到证据。”
    程橙叹口气，“那真是太可惜了，要是知道谁在捣鬼，一定让他们也尝尝厉害！”
    这话说得孩子气，江逸辰瞥了瞥她，说：“虽然不知道具体的，大概范围却猜得出来。多半是跟我有竞争的男艺人之一，也许是林泽群，也许是别人。”
    程橙若有所思，“这样啊，那要报复回去也简单。好好拍戏，努力工作，变得越来越红，就能气死那些人了……”
    她忽然停住。因为自己的话不小心触及某条线，而那条线里面，是他们从昨晚到刚才，一直刻意不提的内容。
    沉默在寒夜里蔓延，只有对岸灯火辉煌。
    “你生气吗？”他忽然问。
    程橙眼睫轻颤。
    “你问我的问题，我没有说实话，你生气吗？”他重复道。
    他说得含糊，她却明白他的意思。
    那天晚上，酒店的房间里，她问他是不是喜欢她。当时她用了全部的勇气，却没得到想要的结果。
    江逸辰目光越过她，望向对岸，“其实你已经猜到了吧。大概两年前，我得到公司力捧时，就曾经想过，应该五年内都不会谈恋爱了。经纪人不允许，我的日程也太忙碌，这种时候的恋情，要维系起来太艰难。与其最后难堪收场，还不如根本不要开始。我一直是这么想的，包括，在遇到你之后……”
    程橙听着他的话，右手拳头一点点攥紧。
    是啊，她猜到了。
    如果不是昨夜，她不会知道，原来这场感情并不是她一个人的独角戏。只是他的处境，让他选择了隐瞒。
    生气吗？其实，她真的不生气。她好像一直就不会责怪他。这么多年下来，她已经习惯凡事为他考虑，只会去想他的不容易。
    哪怕，因为这件事难过的是自己。
    她轻声说：“你不用愧疚，我没有怪过你。本来，你就过着和大多数人不一样的生活，需要承受的已经那么多。你有你的目标，我也希望你完成这个目标，打败对手。我知道那有多不容易……”
    她说着话，脑中却闪过十几个小时前。凌晨寂静的走廊，他抱着她，在耳边低语，让她不要走。
    心头涌上一股冲动，迫切的冲动。她忽然仰头，直视着他，连声音都在颤抖，“但是如果，如果我现在再问你，你的答案……会变吗？”
    他看着她，眸色深深，没有回答。
    她看着这样的他，笑容终于绷不住，一颗心像跌入冰水，一点点下沉。
    果然，昨晚只是一时冲动吗？而现在，到了真正告别的时候。
    就像那个男生，已经过了这么久，他等的人其实根本不会来的，对吗？
    很多事情，从一开始就注定了……
    江逸辰拉过她的手，说：“这种事情，你做一次就够了。就算真的要问，也该是我来问。”
    程橙愣住。
    他握着她的手，那样用力，“你说你没有怪过我，那么，你还喜欢我吗？还愿意，跟我在一起吗？”
    夜风穿过冰湖，吹拂着两人，发出呼呼的轻响。
    程橙不可置信地望着他，喃喃道：“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江逸辰微微笑着，语气轻而坚定，“我知道。”
    太过震惊，程橙说不出话来。她抽出手，低着头想了半晌，才说：“可是，为什么……”
    她这样问着，近乎执拗，但其实自己都不知道，究竟想要什么答案。
    江逸辰沉默许久，终于说：“因为我考虑了那么多，最后却发现，所有的一切，都不如你重要……”
    月光照耀着冰雪，他的面庞英俊如昔。
    这是她13岁时一见钟情的少年。
    她曾以为，自己永远只能做他生命的过客，一个远远的观众，看着他拥有自己的美满人生。与她无关的美满人生。
    而现在，他对她说，你很重要。比一切都重要。
    对岸忽然爆发出一阵欢呼，那样响亮，仿佛能撼动天地。是女孩终于出现，扑进男生怀里。原来许多事的结局，都不是你以为的样子，就像即使保安随后赶到，你至少可以和喜欢的人，牵着手逃离。
    程橙望着江逸辰。
    他一直沉默地等待。就好像，无论她要过多久才给出答案，他都会等下去。
    程橙问：“你想清楚了吗？”
    “是你要想清楚。做我的女朋友，会面临许多压力，我也不能像别的男朋友那样，经常陪着你，甚至我的事业还有许多问题没解决……”
    程橙吸吸鼻子，像个闹脾气的小孩子，眼中泪光闪烁，“这么麻烦，你还好意思来找我？”
    江逸辰也笑了，“是啊，这么麻烦，我本来也想放过你的。但我后来又想，我本来就不是个无私的人，干嘛勉强自己。所以，我来拖你上贼船了，你愿意吗？”
    程橙摇头，又摇了摇头。他脸色一变，眼中闪过自己也不知道的慌乱。
    她终于笑了，眼泪也同时落下，“你说，曾经考虑了很多，最后却发现，所有的一切，都不如我重要……对我来说，也是一样啊。”
    她再也忍不住，纵身扑到他怀中。
    他浑身僵硬，就这么抱着她。她的手环着他的腰，脸颊贴在他肩头，眼泪落下，沾上他皮肤，微微的凉。
    这一刻，他们仿佛心意相通。
    再多的困难，再多的挑战，只要能和彼此在一起，就都不算什么。
    他捧住她的脸，两人长久地凝视对方。终于，他扬唇，笑了起来。
    江逸辰哑声道：“你答应了，以后再反悔，可来不及了。”
    程橙摇摇头，“你知道的，如果这个世上，还有我不会拒绝的人，那就是你。阿屹，从头到尾，只有你……”
    后面的话消失在空气中。
    他低头，吻上她的唇。
    夜是寒冷的，他们的气息却滚烫，他捧着她的脸，那样深入地吻着她。
    月光照耀着湖面，两人紧紧相依，寒风呼啸，吹拂着他们，最终化作湖边一个小小的黑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