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玄月同我究竟还是有半分缘分的,回到落木崖,我寻着记忆里的路线,过了四时三季,还是回了积雪阁。
瞧着上面苍劲有力的大字,竟有些唏嘘时光。
积雪阁离得主殿很远,早些年为了每日定时敲钟,我便在这边住下,肖烨当时赐字落雪阁,在我一再要求下才改成了积雪阁。
虽说积雪与落雪只有一字之差,可朦胧中积这个字眼包涵着积累的意味,所谓精诚所至,金石为开,而落这个字眼显得有些偏颇,肤浅。
南风曾同我说过,落雪轻轻拂过便消失不见,可以落在肩头,可以落在睫毛上,可终究没有积这个字有沉重感。
我同她一样,沦陷过,所以追求了轰轰烈烈。
我捏诀下了一道术法,雪花纷纷扬扬而至,还未收拾好阁楼,玄月这个不速之客便又来了。
我努力撑着脑袋,不让自己打哈欠,他还是方才那副模样,“兄长请殿下回长阳宫。”
如此好言好语?
不过表面功夫罢了,肖烨让我入主长阳也不怕碍了他的眼睛了。
“玄月,你可是有什么把柄在肖烨的手中?”我眯着眼睛,瞧着今日来他不正常的表现,以及愿意为肖烨跑腿的模样,事出蹊跷,定然有鬼。
“若有本君还能好生生的在这里?”他落在我对面,随手幻化出两盏茶水,“本君寻殿下有事,替兄长知会你一声也不过是本君为弟的好意罢了。”
“在他面前装装便可,同本殿神君一向潇洒的很,”我故意让他难堪,字里行间满是嫌弃,“不过,你寻我究竟有何事?”
“本君一直有个疑惑,你落入忘川河三百年间,从未有一次能摘掉那符印,为何独独你魂归才可以摘掉?可为何摘掉的又是殿下?”
这个问题……我似乎也理解不了,本殿自出生来,除去美艳一说,还当正没什么让其他仙家赞口不绝的事情,自然也没有像玄月出生时的恢宏气派。
听小姑姑说,我刚生下来还没有人性,是一颗幽冥花的种子,种了好些年才成了人形,一直以来我都以为是阿娘的幽冥司阴暗的缘由,索性我便成了一株幽冥花,佛珠座下莲台/独一无二的幽冥莲花。
阿娘是一只龙,爹爹也是一只龙,可为何独独我是一朵花,虽说上古史也有记载,向白帝便是只九尾狐狸,肖烨是颗铁树。
让铁树开花,无遗是在愚公移山。
“挑明了说,你是一条蛟龙,我阿娘和阿爹皆是龙,生出我却是一朵花,你觉得怪否?”
“的确很古怪,”当然古怪了好吗,当初便是因为此事,小姑姑嘲笑了我许久,不过小姑姑你好不到哪里去,她可是晨起的露珠,晶莹剔透,“几天前,兄长找到了本君,助我渡劫成功,飞升上神,自我离开忘川河,便一直寻找着方法,最后都是无疾而终。”
“可有问过君上?”我犹豫的开口。
“问过,他说天命,就好比只有金蝉子才能把斗战神佛的封印解除一样。”事情怎么变得这么邪乎,我实在是无心同他商讨此事,耳朵听着他的话,眼睛已经闭上了。
这几日同心结的光越发的亮了起来,想来不出意外,再过几日便可以得到玉衡,当初求了肖烨,他随手送给了他人,如今玉衡出世,她定然是要寻到,不然在过些时日,心头血也养不了南风的肉身了。
“所以你如此来这遭便是为了这个问题?”我不禁嗤笑,“既是缘分,神君便要抓好这次机会,成为天地共主,如何同女儿家般弄清缘由。”
“那此事便算本君欠下的人情。”他押了一口茶水,咂嘴暗叹。
“算不上人情,不过本殿有些好奇你如何堕仙的?”问起来的确是唐突了,可我对这件事情好奇极了,当初阿娘堕仙,父君不同我讲关于这些事情的任何片段,我只晓得个大概,如今我倒是要好生听听。
见他没有言语,我微微愣神,不过很快便接口,“若神君觉得为难,也可以选择不说。”
“无妨,不过是些陈年芝麻烂谷子的事,”他顿了顿,“本君的母上是个凡人,在生下我后不久便去世了,我从未见过她的模样,可我记得她眼睛里的绝望。”
“父君所有的画中,她的眼神都充满着恐惧,害怕,她不过一介凡人,初入天宫,这些都是自然而然流露出来的情感,她彻底的没有了感情。她给我留下过一封信,信上告诉我,对待万物以和相处,所以我下了凡,把自己放在一个造物者的身份上,对他们的世界多加干涉……”
“乱了人间的秩序?”我插话问道。
他摇头,意味深长的开口说道,“不只是人间,其他的三界全部累及,凡人要什么我给他们什么,他们越发的贪得无厌,帝位者大肆敛财,劳民伤财,百姓信佛,坐吃山空,邪念趁机而入,贪婪,悲伤,死亡,怨念,所有的负面情绪累积,吞噬着五界,我便堕入了轮回,饱受人间磨难,而第二次堕仙,缘由是我将他们的邪念净化,却遭到蚕食,兄长救了我一命,免去了我的虚无之境,在忘川河保守折磨。”
“所以是君上救了你一命。”我不失时机的开口,他依旧摇头,“华阴少主,以华阴为主,当时蚩尤大战,饕餮阵法迫在眉睫,他为了华阴的荣誉,而葬送了我。”
“他这是救了你,留了你一命,你才有如今的位置。”
“他是为了华阴在古战场的地位,他要的是华阴荣耀,不惜将邪念引入我的体内,你瞧见那伽蓝之塔了没?那便是他的荣耀,我的枷锁。”他握着拳头,牙关紧闭,尽管我不晓得他话里几分真实,可我却是愿意信他的,肖烨为人如何,我是在熟悉不过的。
“你可恨他?”我轻声问他,瞧着他的眸子,便见眸子流光溢彩,他倏然靠近,“我是谁你分得清楚吗?”
我皱眉,明明一样的脸颊,一样的衣服,眼前这人却是风度万千,疾言厉色,我后退了两步,“他同你说了什么?”
“他问我为何能将符印撕下。”我怯生生的开口,还没缓过劲来。
“你告诉了他?”
我摇头,“我都不晓得事情,如何告诉他,不过你现在究竟是谁?”
“华阴二公子,玄月。”他气定神闲,我心里却打起了鼓。
“那他是谁?”我心里莫名的泛起一阵担忧,便开口问了他。
“邪物。”
“你不是说在伽蓝塔吗?”我愈发不解,“而且明明说话的都是你,可为什么截然不同语气,动作。”
在我印象里,玄月平素只会微微颔首,而且没有喝茶的习惯,刚才那人他又说是邪物,那我又要如何分明?
“我自然晓得十一你在想什么,当初堕神邪物入体,同我的元神纠缠在了一起,入忘川便要要困住他,可你却把那符印给撕掉了,兄长便想尽办法封了我的穴位,他便会困了进去。”
这种三观尽失的术法,让人跌破眼眶,“所以君上知晓?”
他微微颔首,“如你想的一样,入净心殿是第一面,离开九重天回落木崖是第二面,现在是第三面,其他便皆是那人。”
“君上可有法子?”我仔细打量着他,转身躺到了榻上,撑着自己的脑袋,假以瞧他。
“唯独在你面前他会现身,至于同你说了什么,记忆全然丢失。”
“为何会如此?”我喃喃自语,想不透,按照现在的情况来看,这邪物与我有些干系,是因为阿娘也是堕仙的缘故?
“现下他也做不了伤天害理的事情,所以也不用担心,至于这家伙用我这脸做了些什么事,还请殿下赎罪。”我长叹了一口气,摆了摆手,左右思量了许久,睡不着,只能闭上眼睛假寐,连他什么时候离开也不晓得。
月上中天,我懒洋洋的趴在床榻上,瞧着月光洒落的光辉,想着这几日的事情,邪物是心里的欲望,有欲则生出了这些,若此时玄月同我说的是真话,那前些日子见到的玄月又是谁呢?
他说话向来以本君自称,像我同玄月的交情,唤我十一正常不过,那他又是如何晓得十一的名讳?
抓了抓乱七八糟的头发,算着时间点,披了件外衣打算去瞧上一瞧。
此钟非平常的神钟,而是由梼杌的灵力形成的,素来有“钟晨暮鼓韶华度, 君卿潇洒自是如”的诗词来形容。
往常是守护在这里的小精灵会掐着时间点祭钟,如今我又住回了这里,成习惯的事情一下子没担在身上,还真的好不惬意。
瞧着长阶上的古钟,繁琐的咒法,我飞身而去,旋身坐在了旁边的石头上,等着时间点。
还未落座,抬眼便见清冷月光下一俊美男子执钟柄而动,黑色的长发随风飘动,头上只别着一根红色发绳,悠扬的钟声染遍了天际,鸟雀起飞,瞧这身形应该是肖烨,这个想法一出,瞳孔瞬间放大了许多,“过来。”
不晓得此话是何意,我还没从愣神的神情中出来,都没敢动作。
“本君不想在重复一遍。”我抿着嘴角,靠前了几步,钟柄很快到了我的手里,“你来这里做甚?”
我还没问你来这里做甚?可到好还质问我。
“睡不着,便想着出来逛逛。”他扭头瞧了我一眼,也不过是一眼,幻化术法便离去了,只留下我孤零零的敲钟。
夜深露重,晨昏暮醒,又是一夜无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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