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了贼

    
    “世事就如同你师祖爷爷我这般无常，当初我和痴行，一人为静寂山当世出山之人，弘道为己任；一人为须弥院出世之人，以渡化众生，弘扬佛法为己任。可结果？你们也知晓了，我后来入了天葬寺，画寺为牢，五六十年不曾出寺一步。而痴行，在五六十年前，为自己的心加了一道樊笼，忘却了当初渡世人的佛法宏愿，手持血刀，斩却了眼前的枷锁。”
    世事无常，老和尚道不得，想起五六十年前自己和痴行，如今对调的人生，没有所谓的输赢，自己或许比当初看的更为淡然，但肩头的担子，却比以前重了好多、好多。而痴行？虽然没了内心的牵挂，可大道之上的繁琐更胜往昔，要想前进，他只有不断的举起手中的血刀。唯一值得替他庆幸的，还有不到十年就迎来劫历，到时候，他手中的血刀应该不会再干涸，大道之路上的荆棘也将少许多。
    “大师，你可曾后悔当初的选择么？”听着老和尚说起他和痴行对调的人生，林了小心翼翼的试探。
    “傻小子，这种事，哪有什么后悔不后悔的，当初的我只有这一条路，别无选择，至于其他的，也无法考虑。当时情景下，你想想，被静寂山除名，心魔入侵，好不容易清醒下来，又遇名师开释，此番境遇下，你若不昂首向前，哪怕稍有疑惑忐忑，也就无今日之我了。”
    聊起当初的心路历程，颇为感慨的老和尚，一声叹息，余味悠长。
    “那痴行道长呢？”探寻继续，林了轻声细语，怕自己大声说出后，破坏了老和尚好不容易叹息而出的丝丝韵味。
    “他？我想应该有些吧，若是当初不那么迂腐，早些接受了芊芊的感情，或许如今就是另一番景象了，不必如当下这般沉重。不过，这种事，非当事之人，非当局者，都难以言说。”
    “喝...你这秃驴倒是有几分揣摩人的心思。当初若不是你弃我等而去，结局或许又有所不同。”一声干涩的语气，从庭院外传来，一直在火堆旁烤火的老和尚初闻此声时，立马站了起来，打望着庭院外。
    只见院外小门处，此时，步入了一身穿玄色长衫老者，倒手拿着一把血红琼鲨鱼皮制成刀鞘的三尺宽仞长刀。老者进了庭院后，直接向着正堂而来，当跨入庭院中堂后，同老和尚相隔五尺而立。
    “你这老道倒是不见老哈。这面容看似真没白入空门，佛果可期哦。”看着眼前慈眉善目，一脸佛容的老和尚道不得，痴行长声一叹。
    “痴行老弟谬赞了，如今看来老弟还是见老了几分啊。”望着对面面容干净，褐面长须的老者，几十年不见，当初年少的痕迹在这风尘褐面下，也难以再找到丝毫踪迹，倒是历经风霜后，当初尔雅睿智的痴行，倒是多了几分刺脸锋利的光芒，以老和尚佛法高深的法眼所看，对面的老友浑身煞气，细目圆睁正眼所看，耳间还能模糊听到己身厉鬼怨魂的挣扎声。
    “老点好啊，既然不能停留在二十多岁，那还是老一点吧，那样也有更多的时光去缅怀过往的事，过往的人。”语气干涩，却留有余味，这些年来，画寺为牢的老和尚或许不知道，但整个道衍大陆的修行者都知晓，五六十年前，玄青门突然多了一把锋利煞气肆意的刀，所向披靡之际，震慑世人，几十年来，随着这刀渐少出鞘，世间传闻也越发稀少，但未曾有人敢去质疑这柄尘封已久的玄青血刀，是否枯朽。
    “老弟所言，不似曾经啊。这番语气也未免迟暮了些。”手持金刚菩提子手串的老和尚，一边快速的转着手持佛珠，一边意味深沉的对对面布满风霜气息的长须老者，道。
    “都几十年过去了，哪还有什么曾经可言，倒是你这老道，想不到当初一番际遇后，倒是觅得另一番生机，可喜可贺，当初入魔没死就是好事，我等当初的哥几个所剩的可真不多了。想想当初的莫大哥，几十年来，除偶尔信引联络，真容可一眼未见，你这老道也是，闭寺修行，不曾出世，若不是昨日得知你的星魂信引，还以为当初你就陨落了。”
    两人见面后，痴行说出了最长的一段话，当初他们既然一同行走江湖，如今能有联系的，真可谓少之又少，尘封记忆中那鲜活可敬的过往，此时再回想起来，看看眼前都已渐老的容颜，除了唏嘘，也就剩下几分看淡生死世事，历经风霜后的沧桑了。
    “是啊，老衲当初确实愧对老弟和莫大哥，若不是老衲离开，我们仨或许又是另一番结局。”听闻痴行的这番喃喃私语，老和尚有些沉重的说道。几十年前，让他陷入心魔的那段往事，按空门所言，若不是当初的憎和求不得，或许三人的一番结局还得另说。
    “往事已矣，你也甭提了，除了芊芊停留在那最漂亮的年纪外，其他的都还不错。如同你，心魔过后，一番机缘，看来也很不错，起码不再像当初令人欢喜不起来；像莫大哥，接掌盗门后，虽然未有多少惊天绝艳的天骄出世，但起码止住了盗门破落千年的颓势；而我，虽已年岁近百，但尚拿的住刀，杀的死人，解的了恨，忆的起人，往事种种，皆还铭记在心中。”
    “老弟这般是不是太过沉重了些，从当初谨记清规戒律，克行守己的你，到如今业障缠身，枷锁缠绕，这一切的担子是不是重了点。”
    “这又何如？这天道，有哪个修行者容易，有哪家哪户过的轻松？我这般也是自己的选择，别无所怨，既然当初拿起了刀，也就管不得什么清规戒律，克行守己之类的。也就是懊悔当初未能早些明了，以至于如今心有遗憾，不得圆满。”听到老和尚的话后，褐面长须白发的老者，语气沉重，唏嘘。
    “唉，老弟之言也确有几分道理，在当下，都已步入近百的年岁，我等自己选择的路，已然没有其他选择，只能一直照着这般走下去，不能怨恨，不可后悔，哪怕是到了劫历来历，也只能向着前去，就算刀山火海，就算地狱深渊，也不能再有其他选择。”
    “既然你已明了，那还有什么好说的？此番你是路过我玄青门？还是？”看着佛容善目的老和尚道不得，方从玄青门玄山下来的痴行，探究的问道。
    “刚从神葬山过来，参加了不空山林氏老祖的出棺见礼，正好久未走动，顺路来看看曾经走过的路，待过的地方，相识的人。”不再劝痴行的老和尚，将自己的所行讲了出来。
    “你倒是有这闲情雅致，不像当初一本正经的你，那时的你，真可谓是牛鼻子老道，说不通，劝不动，理不清。”或许是想起当初老和尚道不得的模样，说完这番话后，一直甚少有面部表情的痴行，两嘴间居然裂开了一个大口子，无声的嬉笑了起来。
    “你就打趣吧，反正我是放下了曾经的自己，倒是你，虽有改变，可心却未变。”望着记忆中再难重合的痴行，心有所感的老和尚道不得，断言。
    “这又从何说起？当初的我可是光头袈裟，清规戒律伴身，而今你看，哪像？”听到老和尚这番话，颇有些不服的痴行，拍了拍自己的胸脯，道。
    “呵呵，皮囊所变容易，内心呢？当初你想渡化世人成佛，而今你想斩尽天下碍眼之人问道，两者有区别么？”
    “哼，你这又是什么狗屁道理？当初我囿于清规，负了佳人；而今，情缘已断，唯剩大道，若是无所追求，你说我这皮囊也好，这人也罢，活着干嘛？”言语颇为不忿，但内心的苦楚，却难以言表，从当初懊悔迟了美人之意，到后来历经千辛万苦报了所爱之人的大仇，剩下的残生，最后一点追求也就是大道了。
    “唉，不说这些了，说了你也听不得，进不去，改不了。与其如此，不如帮我看看我这晚辈，可还有救？”听着痴行这番话，知了他心思的老和尚将站立在旁的小和尚空野、林了介绍给了痴行，并指着林了道。
    “他什么状况？我只会拿刀杀人，可不是什么丹师药师的，救人不会？”不明所以的看着林了，痴行出声道。
    “这小家伙，未曾入修行之门，但体内有一股引天地灵气入体后留存下来的气机，按一般修行法门来说，这是可以牵引气机修行，入仕境的，但此子用了百般方法，各种试探，皆是无用，老衲引佛罡之气入体牵引，也无效果。”将林了体内状况一一讲明，老和尚跟林了满怀希望的看着痴行。
    “嗯？这倒是有些意思了，你这老道，本事不弱哈，都准帝境了。恭喜恭喜哈。”抚着长须，眼眸转动，痴行向着老和尚道喜。
    “少说这些，就问你有没有方法？”
    看着老和尚语气颇急，一旁得林了满怀希翼得目光，沉思许久的痴行，道：“我试试。”
    说完，抓住身旁的林了右手，三指按住手腕，痴行一缕凌厉的刀气顺着林了的经络直接冲向体内，从未体验过这般锋利气机的林了，秀气的面容上，立马显现几分苦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