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了贼

    
    痴行锋利凌冽的刀气顺着小家伙的手腕直接侵入林了的体内，一如肆无忌惮的下了他的胸腹间的气海，一番巡查下居然没有发现这若有若无的太一生息，痴行继续感应着，时间越是久，痴行的眉头皱的越深。到了最后，痴行转头看向老和尚道：“老道，你没诓我？他体内有气机气感？”
    “当然，这我可是实实在在感应到的，绝不会错的。”痴行不解的表情让老和尚也十分费解，不应该啊，痴行会感应不到？
    “呵，你自己拿他左手感应下，没道理的。”痴行不再言语，拿住林了右手手腕的三指，继续深深按着，再细致探查。
    一边的老和尚听到这话，走了过来，拿起了林了的另一只手腕，渡了一丝佛罡之气，随着林了的左手，一路而下。
    痴行与老和尚道不得两人细致感应着林了体内的状况，而此时的林了，随着痴行那凌冽的刀气入体，之前在他体内自由游荡的太一生息，竟然一下子又窜入了林了的脑中，“轰”的一声，林了脑海中居然又映现出一副过往的画面。而此时，林了不仅浑身动弹不得，口不能言。
    在林了映现的画面中，飞星流落，雷霆肆虐，狂潮席卷，这番景象似乎是在雷霆海洋当中。
    雷霆海洋，星河渡，在林了的画面中，一位隽永雍容的夫人，正带着一扎着朝天髻的七八岁儿童，漫步在星河渡海滩边。
    “了了，你学会了太一生息诀，不要对别人说，这口诀自己记住。虽然你不能引气入体，入修行大道，但世间人有万千，并非就修行者才能立于这世间。蛇有蛇道，鼠有鼠路。只要做好自己，立于这世间就能不变。”雍容妇人，声音清雅的说道。
    “娘亲，我不能修行还能做什么？”想着之前各种秘法、功法修行法术下，就是无法引气入体，牵引气机。而百般折磨下，七八岁的林了，不仅身体遭受了苦楚，静神上也被各种虐待。
    “不能修行，并非大事。了了，你之前看过的各种秘籍典籍的，想想啊，我天衍界三陆七族，并非就人族修行才立于这世间，向你月荒的月蛮舅舅，他也未同人族那般引天地灵气入体修行，依我月荒一族的觉醒之法，你蛮舅淬炼身体，以身体为烘炉，以力为法。一样可以立于世间。还有灵族灵法，尸族冥法，邪族邪法，兽族兽核之法，以及人族丹法、阵法、符法这些也并非是引天地之灵气入体修行才可的。”
    “那娘亲，我该学什么呢？”稚嫩的少年，望着妇人十分迷茫。
    “嗯，这个不急，了了还小，什么都有可能，要不就先试试月荒的觉醒之法，如果不行，再看看其他，终究啊，人不能被无路可走给逼死。”
    “好的，娘亲。”
    “了了，现在你在娘亲的蝉梦秘境中，你记住娘亲的话，在星河渡，你可以依靠你哥哥林知，但千万记得不能尽信你哥。”
    重映的画面，各种景象慢慢消散。而动弹不得，口不能言的林了，随着画面的消失，也恢复了直觉。此时，道不得跟痴行依旧在细细感应，林了体内，一丝凌冽的刀气，一丝纯和的佛气，交叉的在林了的体内游走。几近一炷香的工夫都未能发觉先前感应到的太一生息。
    “痴行，你感应到了没？”左手不断摩挲着的菩提手串，右手感知着林了体内情形的道不得，向着对面的痴行道。
    “没有，你之前是怎样感应到的？真是奇了怪哉，这般情形在我玄青门几十年都未成见过。”
    “是啊，我当初在静寂山时，似乎依稀看过类似情形的典籍，可惜太过久远，到如今到忘记不清了。”
    “嗯，继续感知下，看有没有变化，这种情形还是真诡异。”
    两人继续感知，当林了醒来之时，窜上他脑海中的太一生息又回落到了林了胸腹间的气海中，方一进入气海，正仔细感知的痴行和道不得，立刻发现了那缕气机的踪迹，都牵引着自己的刀气、佛罡向着胸腹而去。
    “噗...”刚从重映画面中清醒过了的林了，尚未发觉什么状况，一口鲜血就喷涌而出。而体内方才发觉那缕气机的老和尚道不得的佛罡跟痴行的刀气，居然被那缕气机反向牵引着，让原本很难遇到一起的刀气跟佛罡之息相遇而撞在了一起，才有了刚才林了吐血而出的画面。
    “你没事吧，林了。”一旁观望的小和尚空野，见这情景，跑了过来，关切的望着林了。
    “我...没事...”这三字方才出口，林了就昏了过去。
    “很是怪异，居然还有这种状况，我在须弥院二十年，玄青山几十年都未曾遇到过。有意思，能牵引住半帝刀气，你这准帝佛罡的那缕气机，你说会是什么？”望着昏了过去的林了，痴行沉思抚须半天后，开口道。
    “是的，的确比较少见，这种情景，这一路来，我仔细回想，都未曾想出解决之法。”老和尚道不得一手继续抓住林了的手腕，再次感应着林了体内的状况。
    “能牵引你我刀气佛罡的气机，并不是一般的存在，若是要想解决这状况，倒是可以从其他方面入手。气机过强，可以增强魂灵之力，以魂灵之力的强大试着去牵引，我们俩一开始无法感应，应该是这气机太过强大，当我们开始渡气入体感应时，这缕气机蛰伏了下来，后来遇到后，被反向牵引，虽然无法感知这是何种状况，但大致能明确这气机跟这小子的魂力是不匹配的，魂力过于弱小自然是无法牵引这缕气机入体按修行法门运行，进入修行境界了。”
    “这话倒是提醒了我，你玄青门有没有这种法门，能带着林了小家伙入境修行？”再次细致感应的老和尚，道。
    “增强魂力的法门，无论哪宗哪门，都是不缺的，只是看品级贵重而已。我玄青典藏颇多，这种法门也不少，但适不适合他，倒是不确定了，毕竟这种情形，也少有啊。”仔细思索的痴行，缓缓开口。
    “那小家伙能不能入你玄青修行，我观他同你玄青还是有那么一丝缘分的。”
    “怎的，你天葬寺的不带着他念经伴青灯，要推给我这手持血刀的屠夫？”一脸不懂得痴行，看着老和尚道不得。
    “唉，也是没有法子，这小子是盗门故人，但我他眼通看了，他跟盗门并未缘分，而同我天葬寺也无丝毫缘法，倒是能看出那么一丝玄青之情，所以我才带他来此。否则的话也不会来此找你了。”
    “嘿，你这老道，倒是不留情面，我们几十年未见，你居然好意思这般说。这小子入我玄青也容易，再有一个月，我玄青的择徒大会就开了，到时候金辰、落日，烈炎三国跟其他王国的未满十五岁的天选少年将齐聚于此，到时候可以带他参加。”抚须得痴行，继续说道。
    “嗯，如此看来，倒是要叨扰你玄青门一段时光了。”听闻痴行的话，想着最近无事的老和尚，正好可以带着小和尚空野，见识见识这玄青门光景。
    “你这老道倒是不见外，随你吧。”看着老和尚这无赖样，痴行无奈的说。
    “嗯，那就这般说吧。刚感应了下，似乎那之前察觉不到的气机，现在正在这小家伙的胸腹间游荡，将方才你我的刀气佛罡相遇后的溢散的气息吸收一空，这倒是越发有了。”
    “呵，这有什么，每到劫历前，总会有些稀奇古怪的事。见怪不怪吧，如果这小子不能增强魂力，牵引这气机修行，终究还是废物一个，在当下世道，只要跨入修行境，登上一定境界才不是被宰的鱼肉。”痴行毫不在意的说，劫历来临，天机散乱，各种状况都有可能发生，像林了这种，也算不上太难费解吧，只不过是少见而已。
    “鱼肉，不如修行的，终不过是蜉蝣而已，朝生夕死，凡尘常态罢了，而入了修行，不到一定境界，也不过是虾米而已，也谈不上所谓的鱼肉。能称得上鱼肉的，也就是君境圣境存在了，像我等着半帝、准帝的，也不过是骨头稍微硬一点的鱼肉而已，在天道这刀俎面前，依旧是毫无抵抗。”顺着痴行的话，老和尚道不得又提到了天道的不公允，似乎他在有意无意间，总想着提上那么一两嘴天道的不公。
    “你就不要说这些了，天道公允不公允，同我这屠夫有何关联，也就是你天葬寺，才扛着这世人难扛难担得起的担子。至于老夫我，自己的道，自己走，神挡杀神，佛挡杀佛，天阻弑天，反正我孤身一人，我有的只不过是这副皮囊，我有的只不过是这直往向前的大道，我有的只是陪我半生的血刀。”不理会所谓的公允与否的天道，痴行他自己的道，就是一直向着前方走去，如今是半帝，接下来是准帝，半圆满准帝...杀一人为贼，杀千人为雄，杀万人为王，像他这种将血刀染尽红衣的，刀下亡魂不止几许，而以后的路，还有很长、很长，而刀下的亡魂，也还有很多、很多...
    “痴行，你这道和我的道，都没有退路，一旦退了，道心崩塌，佛心溃散，所有的一切将虚无缥缈。所以也只又一往无前，不能回头。到最后，如果能到最后，我俩还是会目标一致的，毕竟这修行大道的最大的阻碍就是这天道。”话语喃喃，但所说所言，皆是肺腑。
    “老道，我是没法看的你那么远，从我几十年前，为芊芊拿起血刀起，我就不曾放下了。所谓的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对我而言是无用的。入了这道，入了这山，我能做的就是秉着当初立的道誓，一路向前，为芊芊报仇，为自己正道。”
    “唉，我等三人，最后却走成了这般状况，前不久听盗门兄弟所说，莫师兄因宗门所累，如今依旧只是圣境修为，想想当初，他可是道衍三杰中，最厉害的存在，还是当时道衍君境第一人，如今看，岁月蹉跎，光华逆旅，他被宗门消耗了所有，连他所谓的道运在这几十年间也流失一空，若说你我在劫历后争夺天机有那么几分希望，那他只能成为牺牲的蝼蚁了。”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选择，莫师兄他于心无愧就行，想想他盗门，一纪元前的帝境宗门，如今呢？不如一般二流世家宗门了，这几千的没落颓势，也幸亏他几十年前站了出来，否则，盗门在这几十年里，三流都未能保持。”话语间并未明显的感情，也许是这几十年间，见惯了各种世事无常，对于莫师兄抉择，他无法作过多言语批判，但内心还是挺敬佩他的，若是其他人，在这世道，能好好的苟活着，哪会管其他人的生死，何况是一没落的宗门。
    “唉，是啊，这回在神葬山，有些境遇，多少也能让莫师兄在这几年缓上几口气，好上一些。也希望他道心未散，心智未颓，还能如当初一般，锋芒毕露吧。毕竟像我等这个年纪的，要想在劫历里，有争天机的实力，半帝是最初的门槛了，若是不能迈入半帝，纵使进入了帝级争夺，也不过是首先被抛弃的垫背罢了。”
    世道无常，天道无情，一旦劫历开，面对各争夺天机的，无论修为，天赋，寿元，都是有一定要求的，像老和尚、痴行、莫千愁这种几十年前的天骄们，他们入天机争夺，最低门槛是半帝，不到半帝，进入争夺也不过是炮灰而已。而向小和尚、林了他们这种，若是劫历开启他们未成入王境，君境，希望还是渺茫的。
    “是啊，莫师兄还是有希望的，不是还有十年么？在这十年，若是没有宗门拖累，他一定能行的，你也知道当初，莫师兄是何等勤奋，天资不浅，人还努力，没道理不行的。”想起过往，那时三人游历，他们俩是亲眼见过莫师兄的修行天赋跟勤奋的，印象深刻间，也难能相信，十年后，天机战里，会没有当初道衍三杰的君境第一人。
    “但愿吧，当这小家伙入了你玄青门后，我会往西而去，看看莫师兄，问问他过的怎样。几十年了，有些心结也好，有些疙瘩也罢，终究还是要去解开跟面对的，就如跟你见面，老衲我也是下了一番心的，毕竟好不容易从入魔中走出来，再面对过往的人，过往的事，我怕自己忘了曾经心魔的痛苦，再陷入回忆的沉沦里。”
    “呵呵，你还会这般想？你好歹也是天葬寺的神僧，准帝的顶尖存在，还会怕这个？”满是不解的痴行，呆呆的望着对面慈眉善目的老和尚，很难理解。
    “你是没有面对过心魔，当你人不人，鬼不鬼时，你就会知道那种见不到希望，找不到出路的绝望。而当你好不容易，费劲一切力气走出这心魔时，无论是回首也好，还是提及也罢，你都会心怵这些。回忆一次，就体验一次当初的痛苦。我为何几十年，画寺为牢，只不过是自己还未做好去面对过往的准备罢了。”
    “也难怪，当初我和莫师兄提及你时，两人都一无所获，还以为你沉寂在了静寂山，未曾会想到你居然会入了天葬寺，还成了准帝的存在。”
    昨日，当在玄青门内，突然收到老和尚道不得的星魂信引之时，在玄青门待了几十年都未曾得到老和尚道不得消息的他，十分诧异。年轻时的挚友，印象难忘的经历，难以释怀的过往，一切种种都在昨晚见到那份星魂信引后，在脑海中翻滚着，欣慰、庆幸、痛苦等等感觉在一晚间体验了一番。今日在这看到他，一开始是想说些什么的，可最后还是没有，原谅？这已经不存在了，毕竟几十年过去了，什么事都无法抵消时光的消磨，任何感情经岁月的沉淀方历久弥新，今日能见到他，已算庆幸。而再次回忆起跟芊芊的一切，喜悦还能同几十年前年轻时一般，滋味颇甜。可再回想起当初芊芊倒在自己的身边，那种痛，让已然麻木的痴行，还心绞难忍。
    过往的经历尘封心底，就像一道迈不过去的坎，痴行当初能走出来，这一切不过是拜托于手中的刀，眼中的血，心中的恨，用一条条仇人的命，鲜红的血，来缝补遮盖自己残碎的心，那十几年，多少亡魂铸就下手中这把血刀，由当初的法器，直接晋级到了如今的灵器。好不容易当自己渐渐遗忘了那段回忆，开始向着自己脚下选择的大道迈去时，这如今站在自己身前的老和尚出现了。过往的种种如同愈合后的伤疤，又被揭了开来，痛再一次袭来，鲜血又一次淋漓。
    “唉，我们仨终归是自己选择了自己的路，当初行走天下时，你弥虚院高足，度化众生，成就佛果为己任；我静寂山出山之人，捍道护道为职责，如今结果却是，该度化众生的，拿起了血刀，添了怨魂，多了枉命。我这护道守道的出山者，却被逐出山门，心魔入体后游荡世间，自己也算不清多了多少杀孽，毁了多少人的道基。这可恶的天道，鱼肉我们也就罢了，还戏弄取笑，着实可恨。”想起自己同痴行的境况，原本心气平和的老和尚，也难免戾气方生，可恨可气可恼这儿戏众生的天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