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楠初,我一直觉得你是个值得深交的朋友,不瞒你说,我爸爸得了尿毒症,你知道,如果不
能及时换肾,随时有生命危险,前几天我打电话回家,才知道他住院了,我爸爸一直抗着不
说,还死活不愿意花钱看病,说什么那是我以后的生活费,绝对不能动用…………”
阿姚已经哭到浑身战抖,双手掩面。
我紧握着她的肩膀,说:“阿姚,你需要多少钱?”
她透过泪眼和指缝看我,“12万。”
“好。”
“好?!”她瞪大眼睛看我,眼泪也停止了。
“好啊。”我点点头。
“可是,这么多钱,你不需要考虑一下吗?”
“哦,那我考虑一下吧。”
“不要,我……”
“没关系啦,我什么都没有,我就是有点小钱。”
“小钱,这是小钱吗?”
我知道自己说错话,安慰她:“钱的事你别担心,我明天给你。”
“楠初,你真是个好人,你是我的大恩人,我一定会好好报答你的!!”她抱住我,满脸的鼻
涕和眼泪都蹭到我的身上。
自习教室。
破天荒第一次呆在自习教室里,发现自习的认真程度和时间长度和同学们随身带的水壶成正比。
我在狂画着圆圈,争取下次顺时针的直径和逆时针的直径相差不要超过0。2厘米
“那是阿信爱的女人。”
这句话突然鬼魅般映射在我的脑海,拿笔的手不由自主地抖了一下。
我对这句话一点都不意外,那我为什么这几天却反反复复地想起这句话。
别想啦!
自己突然对自己喝道,吓了自己一跳。
你不是承诺过自己不许再对别人付出任何感情了吗?
我严厉地对自己说。
是啊,我不要再喜欢上任何一个人了。
你为他全身而进,全身而退,甚至不惜为他伤害全世界爱你的人。
喜欢一个人的感觉,太可怕。
我已经决定要用一辈子去赎罪,不反悔。
手机很不识相地震动,我就说过手机是现代最愚蠢的发明之一。
一串陌生的号码:你好吗?你现在在干嘛呢?今天我终于出院了,看到了久违的阳光和雨露
呀,在路上还遇到了很多以前的朋友呢?我的打字速度还是一点都没变,哈哈~~~
这是谁呀,是不是发错了?
看吧,手机的愚蠢性又表现出来了吧——你兴高采烈地熟入一大段,却发送错误,空欢喜一
场。
画了一根线,手机又在狂震动——
“现在天气转凉咯,要记得多穿些衣服,不要让爸爸妈妈和姐姐担心你,自己出门在外要自己
多照顾自己!”
怎么又是那个白痴。
我不得不回复:“同学,你发错了。”
估计这次自习的壮举又要泡汤了。
——“我没有发错呀,你不就是人见人爱的姜楠初吗?”
什么?哪里跑出来的仰慕者?
搞不好是阿信怪兽搞的鬼,我才不会上他们的当!
一阵脚步声在安静的自习教室里显得特别刺耳,我抬起头,看到阿信径直走进来,而怪兽泽楷
和萧景萱站在门外。
他拉起我的手就往外走。
“干嘛?”所有人都在看着我们,真是丢脸死了。
“去吃西餐。”
“为什么?”
“肚子饿了。”
那我算什么?!
被他们塞进跑车里,就直奔向郊外的一家什么西餐馆。
“记忆之墙”。
西餐馆建在一座假山的半山腰,走进去是两面长长的围墙,左边的墙壁上挂着精致的树叶标
本,鹦鹉螺,纪念匙,水手结,另一面墙上挂着一面厚重清晰的镜子,镜子边缘是希腊风的橄
榄枝。
我的心一阵涌动,这家店的感觉好熟悉,就象当年,和姐姐和那个男人常去的咖啡馆。
那些记忆的碎片,还是很清晰地印在脑海里,恍如昨日。
“我觉得呢,既然楠初是你们的朋友,那当然也是我销景萱的朋友,对吧,楠初?”萱学姐走
过来挽着我,亲如姐妹。
大家的脸上都没有表情,除了阿信,他对萱的笑,好陌生。
那么温暖,好深情。
其实我很不喜欢吃西餐,在法国呆的那几年,如果不是姐姐的好手艺,我可能就活不到今天了。
那些明明可以一口吃光的食物偏偏要小嘴慢嚼;一边吃血腥的牛肉一边讨论生牛肉中的营养。
烦不烦啊?
所以,我保持着很不舒服的姿势吃完那盘我可以一口吃完的什么袖珍,期间还要时不时应
付萱学姐无聊的问题。
“楠初呀,你爸妈没有带你来吃过法式西餐吗?”
“没有。”
“那今天是你的第一次哦。”
“我姐姐带我来吃过。”
“你还有姐姐呀,你姐姐在哪里工作呢?”
“她什么工作都做。”
“哦,如果你啊,你家人有什么困难,尽管和我们说,阿信他们虽然不大爱搭理人,不过都是
心地善良的孩子呢。”
“好。”
“你有什么困难吗?”
“暂时没有。”
…… ……
我突然觉得有些晃眼,萱修长的双手撑着下巴,左手在拨弄着右手食指的钻戒,那耀眼的光芒
正好刺着我的双眼。
“泽楷啊,你在南特的日子怎么样呀?心情有没有变好一点。”萱呷了一口红酒。
“南特?”我脱口而出,大叫道。
所有人都回头看我。
“怎么了,法国的南特呀,不是你老家的南特好不好,是NANTE。”萱字正腔圆地说。
“哦,没有啦,我只是很喜欢法国而已。”我悠悠地说,心跳加快,拿刀叉的手都在发抖。偷
偷看了一眼泽楷,不小心和他四目相碰,发现他的目光,有点凌厉。
这顿饭吃的索然无味,大家都没什么话说,阿信只是很温暖地笑,而怪兽泽楷埋头喝红酒,只
剩萱聒噪地说个不停,挖苦下我,讥讽下泽楷,取笑下怪兽,讨好下阿信。
男侍卫走过来,俯身对我说:“你好,有位小姐留给你的卡片。”
“给我的?”我想我这顿饭吃的还真糗。
一张粉红色的卡片,落满树叶的长椅,路两边不同颜色的树叶充满了异国情调,清晨的光线散
漫整个封面,多么熟悉。
在所有人诧异的目光中,我打开卡片,——
“小葳:朋友是一辈子的,要认真对待周围的朋友。”
当看到那端正娟秀的字迹时,我的眼泪都要掉下来了。
这个我日思夜想的人。
“她人呢?”
“在那……咦?怎么不见了~~”
我慌了,我的脑海里全都是姐姐的脸,她给我这个小卡片是什么意思?难道她一直没有走远
吗?她没有抛弃我,一直在我身边关注着我看着我吗?
我蹦起来,撞翻了椅子,冲出去,撞倒了侍卫,餐车,我疯了般冲杀出去,留下身后一群人在
鬼叫。
跳下楼梯,我看到一辆出租车,坐上去的那个女人,是姐姐吗?
肯定是的,我怎么可能会认错这个背影?!
我追上去,狂喊道:“姐姐,姐姐,你等等我,我是小葳啊,姐………………”
我喊的好凄厉,用尽生命的力气。
车越开越快,越开越远,我跑的好快,风在我耳边呼啸,眼泪掠过耳垂,心脏疯狂地跳动起来。
“姐姐,姐!!!~~你不要走,你不要丢下我啊 ……………………”我喊着,撕心裂肺。那一
刻,如果我死在追逐的路上,我不会后悔。
我喊着,为什么车依旧保持着速度前行,这是个下山的路,我宁愿自己滚下去,撞上车轮,粉
身碎骨。
姐姐,你没看到我这么伤心吗?你没看到我是抱着必死的决心追上去的吗?
姐姐,你还是我的姐姐吗?我还能再做一次你的妹妹吗?
我听不到后面呼喊我的声音,我眼里只有那冷酷地向前行的出租车,我飞奔着拐弯,好害怕在
下个转角就再也找不到它的踪迹。
车在不远处停下来了,我觉得世界好象突然变安静了。
我冲上去,车上下来一个黑发女人,她的背影和姐姐的好象,那如瀑布一般的黑色长发。
可是我忘记了,这不是法国的南特,黑发并不是姐姐的特有标志。
我看到一张陌生女人扭曲的脸,“你是谁?你有病呀?!”她骂道。
心脏跳的太快,快到再下一秒就没有力气搏动。
全身的血液都在乱窜,我知道自己的心脏,根本承受不了这样的奔跑。
姐姐,如果你看到我这么不听话地飞跑,你的眉头是不是会微皱一下?
一股气涌上喉咙却吐不出来,我捂住胸口跪倒在地,在最后一刹那,我看到阿信飞奔而来那满
是不解的脸。
他抱住了我软倾的身体,算了,死在他怀里,结局还不算太悲惨。
我的意识渐渐清醒过来,眼前是一片黑暗,眼皮很重,我也不想睁开。
朋友是一辈子的,要认真对待周围的朋友。
姐姐,你又和我打哑谜了。
是要锻炼我的智商吗?
朋友,是指怪兽他们吗?
她是要求我也一等一地对他们付出我的感情吗?
或者是阿姚?
如果姐姐还是时时刻刻关注着我的话,她一定知道我的卡上突然少了12万。
她担心我交友不慎吗?
她不想出现,是怕打扰我目前平静的生活吗?
这么说,姐姐一定还是爱着我的吧。
心里顿时溢满了暖意,那股暖流支撑着我睁开了眼睛。
我带着氧气罩,各种透明的管子插在我的胸口和手臂上。
“你醒啦?”怪兽惊喜地说,身子前倾,双手突然抓紧了被沿。
看着怪兽充满血丝的眼睛,凌乱的头发和下巴邋遢的胡渣痕迹。
他憔悴的样子让我好心疼。
我努力地冲他微笑,却发现呼吸使氧气罩起了雾。
于是我摘掉氧气罩,伸手比了个“V”,露出我明亮的笑容。
告诉他我还健壮地活着。
怪兽的脸色顿时惨白起来,“小渝你在干嘛,你……别胡闹!!”
我把氧气罩带好,这么多年了,我比医生还专业。
但那小小的胡闹让我损耗了一点元气,我用咳嗽来疏通我不太畅快的呼吸。
怪兽手忙脚乱的,却只能轻拍我的肩膀。
我第一次看到总是慈眉善目的怪兽,眉毛皱成那样。
“小渝,你要什么时候才能学会自己照顾好自己?”怪兽一本正经的样子,让我好想笑,“你
别动,你听我说,明明体质很弱,还没事跑到大马路上瞎逛伤了风寒;明知道老师不好惹,还
和他呛声;连走路也不专心,总是要弄伤自己;明知道自己有心脏病,还这样玩命的跑……”
他说着,认真地看着我的眼睛。这番话,应该是我在昏迷的时候他反复背诵的吧。
我笑不出来了。
我觉得自己好任性,为什么我总是要周围的人担心我?!!
所以我点点头,微笑,虽然不确定隔着氧气罩他是否能清楚地看到。
可是这是哪里?
没有病房消毒水的味道,取而代之的是香水百合的清香。淡棕色的墙壁,挂着小副的壁画,大
地色的落地窗帘,屋角的小圆桌上摆着一束洁白的香水百合。
我四下环看,怪兽象读懂我的心思似的说:“这是阿信家的加护病房。”
我瞪圆了眼睛表达我的惊讶。
怪兽笑了,说:“阿信不相信那些大医院,硬要住在家里,你就安心养病,每天都会有国外的
医生定时来做检查。”
国外?我还是保持着杏仁眼的状态。
门打开,一名金发护士走进来,尾随着阿信和义达,还有琪琪和阿姚,屋子立即热闹起来。
琪琪帮我做了满满的课堂笔记,阿姚还带来她妈妈推荐的中草药,义达为百合花换水,阿信看
了我一眼,叽里呱啦地和那位金发碧眼的外国护士说起话来。
这家伙说着流畅的英语,说什么因为我很不乖必须要24小时好好看着我,准时喂药,提防我耍
小诡计把药倒掉,在我实在闷的发慌的时候可以给我播放些音乐电影什么的,接着就介绍了屋
角那套那些立体音响的操纵方法……
我舒服地躺着,看着满屋子的人在走动 ,说话,觉得只要不死掉,偶尔大病一场也挺不错的。
门外传来了辽阔的笑声,门被撞开,一个高个子一头PUNK发型的男生闯进来,后面跟着一袭清
纯打扮的萱学姐。
“康熙!”怪兽他们异口同声地说道。
“哈哈,是啊,我回来啦!”他的巨大的暗红色的墨镜遮住了他大半张脸,“没想到我出院
了,又进了另一个病房。阿信少爷,你会不会太偏心啦?我出事的时候怎么没见你给我加护病
房给我呀!”
三兄弟已经冲上去对他又捶又打的。
他就是那副素描上第四个男孩!?义达和我提到过的康熙。
“你这家伙终于舍得回来啦!!在美国混不下去了吧,嘿嘿,你给我记住啦,还欠着我200串羊
肉串啊!!”怪兽揽住康熙的脖子大笑道,以怪兽那区区1米7的身高,他简直要吊到康熙的身
上。
“哪里是200串羊肉串啊,明明是87串羊肉串和110串肉筋啊!!”康熙很认真地申辩着,一群
人哄笑成一团,好温馨。
萱学姐把一篮子水果放在桌子上,媚笑着说:“康熙,你可是来探望病人的。”
“哦对对!!”康熙一拍自己的脑袋,“你好啊,你就是人见人爱的周渝咯,和我想象中的差
不多嘛。”
这是在形容正在病榻上要死要活的我么?
我看是人贱人爱吧。
“好了,出去说吧,她需要休息。”阿信说着,拉着一干人马出去,只留下琪琪和阿姚。
琪琪东看看西翻翻,感慨道:“天啊,他们就是仁辅三少呀~我真的见到他们了吗?真不敢相
信,小渝,你实在太幸运了。你看这,还是加护病房呢!天啊,他们家还请得起国外的医生
呀。你看过外面的装潢吗?那才叫豪华别墅呢,简直比学校的礼堂还好看;你看看这些休闲
CD,全都是原版的呀,小渝,我们真是羡慕死你啦,…………”
阿姚一直低头削着苹果,削完后发现我只能输液还不能吃固体食物,拿着那散发着芬芳的苹
果,很尴尬地笑着。
我突然发现,姐姐,当你独自躺在这样的病床上时,当坤达哥递上一颗削好的苹果时,你是否
已经无法再关闭自己的心房。
而我,又错怪你了。
…… ……
接下来的一个星期,我的身体恢复的很快,摘掉了氧气罩,只要每天吊一瓶药水就可以了。其实
我早就可以返校上学了,不知道阿信为什么死活都要我多住几天观察,每当他把那高高地下巴抬
起时,就没有人可以劝服他,包括我自己。
琪琪和阿姚每天都来帮我抄笔记,熬鸡汤。
义达每次来都捧着一束百合,默默地为花瓶换上新鲜的花和水,也不说话。
有一次我开玩笑说,义达可以考虑送我菊花枸梗什么的,那种花生命力顽强,不用天天来换水浇花。
怪兽每次都要给我上思想教育课,居然还提议说什么要把我送去“淑女培训班”之类的地方特训
几个月,免得我又作出什么疯狂的事情。
而阿信呢?说到他还真不太好描述,他那乌鸦嘴是收敛了,取而代之却是一副要解读我的目光。
当大家说说笑笑的时候,他总会静静地在一边地看着我,就象在钻研着物理课本。
不过,我没有物理课本那么深奥,我只是一本过时了的小言情。
护士关上了灯,用纯熟的美语说了句:GOOD NIGHT。
夜深人静,这是阿信家。
我颤巍巍地呼吸着,这几天身体康复得很快,我知道那张小卡片给了我很大的力量。
我想要健康起来,我不喜欢自己病怏怏的样子害得周围人都要这么辛苦地跑来跑去地担心。
在这里呆了将近一个星期,却从来没有踏出过那扇明黄色雕着流苏橄榄枝的门。
我拔掉手背上的针头,透明的药水顺着针头滴落,我的手背一阵僵麻。
我说过,我不喜欢尖锐的东西。
四处找拖鞋,脚落在地面的感觉,居然那么不真实。
头有点晕,我需要一点新鲜的呼吸,而不是氧气罩里那经过氯化钠反应的氧气。
象作贼一样轻轻扭开门,一阵柔和的光线闪入眼中,我不禁微微眯起眼,对面的房间虚掩着
门。
谁在里面?
我踏在那柔软的波斯地毯上,走过去,轻轻把房门推开一些——
阿信坐在窗沿上,画板放在曲起的大腿上,很认真地画着什么。
铅笔的沙沙声,他身后那窗外浓浓的夜色,还有屋子里橘色的柔和灯光,摆放在他身边一瓶绿
茶。
他画着,表情很庄重,很认真,带一点严肃。
男生专著起来的表情,真的很迷人。
而我总觉得,那严肃的表情里,带着挥霍不去的忧郁,带着对过往美好回忆的一点点沉痛。
他的表情,让我觉得我们隔的好近。
窗口吹进来的风凉凉的,我的鼻子突然痒起来,糟糕,可千万忍住,打喷嚏可就要穿帮了。
我拼命揉揉那不中用的鼻子,然后听到阿信很醇厚的声音:“,有喷嚏就打出来,不然就对不
起鼻子。”
啊戚~~早知道我就不憋得那么辛苦了。
“你,怎么发现我的?”我就象做错事的小学生,尴尬地立在门口。
阿信已经把画板放下,喝着那瓶绿茶。
他的眼睛里藏着淡淡的哀愁感,淡得就象一杯绿茶。
可他,偏偏就要用他那孤傲如同蔷薇般的神情,把那哀愁感压下去。
他没有正面回答我,“站在门口干嘛,进来啊。”
我走进去,环看四周,这大概是书房吧,满满一书柜的书,我走到书桌边,看到那上面散满了
画卷,CD和各种素描工具,立体几何形状的台灯下,还放着一瓶绿茶。
“你很健康吗?四处乱跑!”他跳下窗台,走过来,把画板放在书桌上,我又看到了素描上那
熟悉的空面人。
他把一件黑色的绒布外套披到我身上,双手插兜看着我。
披着他的外套,闻到绿茶的清淡香味。
“为什么你画的人都是没有五官的?”我把画板拉近一点看,那是在海边,四个男生和一个女
生在踏浪。即使没有表情,也似乎可以听到他们放纵的笑声。
“因为心是空的。”他说,声音很干净。
我抬头看他,发现他的脸离我只有零点几公分。
“你爸妈呢?在你家都没见过他们。”在这里一个星期了,只有管家悠姨每天按时给我送饭。
“在国外。”他的声音冷冷的。
我大概猜出了这个庞大家庭的关系,于是转换话题,问道:“为什么那么喜欢喝绿茶?”
“为什么你的问题那么多?”
“因为想知道答案啊。”我轻轻地说。
话一出口我就后悔自己那轻慢的口气,在这个气氛不错凉凉的夜晚,这样的语调有点调情的味
道。
我看到他眼神里跳动着危险。
我赶紧把头低下继续看画,声音粗壮起来:“不想说就算了。”
“想知道吗?”他的声音在耳边,似笑非笑的。
“不想。”
“想知道,那就靠近一点。”
“不要!”我斩钉截铁地说。不去看他,却可以感觉到他嘴角的坏笑。
他的一只手忽然把抓住我的后脑勺,把我拉向他的怀里,用他的唇堵上我的唇。
那柔软的绿茶香味传递过来,我对这突然袭击浑身乏力,就任他抱住我软倾的身体。
我的脑海里一片空白,眼前一片漆黑,只剩下那绿茶撩人的香气和他的体温。
他已经放开我,我还是呆若木鸡。
半顷我才僵硬地挣脱开他的拥抱,颤抖着说:“你干嘛!!?”
“告诉你绿茶的味道。”他说,嘴角抹上一丝微笑。
“So
y,Ashi
,you
gi
l……”门口传来那位妙龄护士的声音,她看到我们,楞了楞,耸
肩暧昧地笑道,“well,she is he
e,I’m te
ific so
y ~~you see ,ah~,I
fi
d
othi
g i
he
oom,so you k
ow,the
,well~~”。
她无奈地解释着自己的突然闯入是因为担心我乱跑造成她的失职,我觉得羞愧难当,挣脱阿信
的怀抱,把外套狠狠的甩到他怀里,夺门而出。
与其说夺门而出,不如说是落荒而逃。
跳上床,拿棉被蒙住脑袋,蜷成一团,嘴角还残留那绿茶的味道。
他把我当什么?玩具,宝贝?还是发泄他欲望的工具??
“那是阿信爱的女人。”义达的话在脑海里响起。
我把棉被更裹紧了一点,强迫自己什么都别想,就当什么都没发生过。灰姑娘只是坐错了南瓜
马车,魔法消失的时刻,我还是忘得一干二净的好。
“小渝,you a
e
’t so well, you
eed to
est fo
some time……”美女护士不停地
劝着我,我只顾往行李包里塞衣服。
“我的身体早就康复了,我只是有轻微的心脏病而已,死不掉,再这么养下去我会得高脂肪高
胆固醇的!!”我对自己的身体状况比任何人都清楚。
“But,Ashi
said that……”整天Ashi
前Ashi
后的,不知道现在我对这个词很敏感
么?!!
我抱起行李包径直走出这间舒适的小病房,说实话,我还挺留恋那小圆桌上每天都会换的香水
百合。
推开门,就看到悠姨着急的脸。
“小渝呀,你怎么这么着急就走了呢?你要听医生的话呀!”50岁上下的悠姨,跟着我迅速的
脚步,还挺矫健的。
我走下旋转楼梯,看到阿信就斜靠在楼梯下的围栏处,抱手看着我。
“阿信少爷呀,你是不是做了什么事让小渝小姐生气了,怎么小渝小姐突然就说要走了呢?”
少爷?小姐?对于这样的称呼我脊梁大冷。
“她要走,你就送送她。”阿信说。
悠姨搬不到救兵,直拉着我的手说:“小渝,你是不是嫌弃我走的‘西柠玉子日本豆腐’做的
不好吃,还是‘奶油番茄意大利粉’做的火候不够?”
哎呀呀,千万不要拿美食引诱我呀,我是最经不起这样的诱惑。
悠姨说到我的心坎上了,我却硬要装出一副去意已决的样子。
真痛苦。
“不,悠姨,和你做的饭菜没关系,你做的饭菜很好吃呢,只是……”
“是啊,悠姨,你不要怀疑你的厨艺了,你看她的肚子都长出一圈肉了。”阿信打断我,眼角
瞥瞥我的小腹。
我被他说的无地自容,真想给他一记火星暴栗拳!
“对啊,悠姨,我都已经肚子一圈肉了,再这么住下去,我就要变成没有人要的小母猪,而且
学校的课程我已经落下一大段了,更重要的是,我已经康复了啊,那就更没有理由在这里白吃
白住了!”我一边说,一边头也不回地走向大门。
“就算你变成没有人要的小母猪,悠姨也要你。”她说着,居然目泛泪光。
我愣了,我不过是一个临时的住客,每天夸她做的糕点好吃而已,就变得那么重要吗?
我才猛然发现,这么大的一间别墅里,只有悠姨一个管家。
如果我走的话,是不是这里就不复以往的热闹了?
“悠姨,”我说,露出我的牙龈以展示最灿烂的笑容,“以后我常回来这里吃饭好吗?”
悠姨愣了愣,那朦胧的泪光里升起了一丝希望。
原来,寂寞和孤独是不分年龄和大小的。
诺大的别墅里,就只有阿信陪着你吗?
悠姨,你的家人和朋友呢?
你的世界里,就只有少爷和小姐吗?
门口响起了汽车的喇叭声,有一些热闹的人声,所有人的都向大门看去。
一个白色的身影出现。
我怔住了。
眼前这个曼妙的女人,不就是华人影后白莉么?
出身于上流社会,父辈是旧金山华人圈最著名的珠宝商,一直洁身自好,为华人争得不少荣
誉,在嘎纳电影节上光彩照人,在银幕前令人心疼和感动,在社交和公益场所都温文淑雅的大
明星——白莉?
此时正带着她娴熟温柔淡然的微笑,看着在大厅里僵成一团的我们。
“MO~~MOLLY小姐,你,你来了……”身旁的悠姨颤巍巍地说,我想她是过于激动了。(不过,
悠姨怎么不分大小男的就叫少爷女的就叫小姐呀。)
白莉笑了,那种笑容居然让我觉得一阵眩晕。
她略施粉末,皮肤白皙而细腻,眼睛深邃而自然,那微落在两鬓间的柔软黑发,更增添了女性
的温柔和落落大方。
我突然好想妈妈。
“阿悠,这就是你和我常提起的周渝吗?小妹妹,你好啊。”她微笑着说,走近我。
三宅一生的香水味飘进我的神经里,女人中的女人的味道。
我呆呆地看着她,觉得其实女人老了也未必是坏事。
是啊,看到大明星,愣个一时半会也不希奇吧。
她身后尾随进来几个搬家公司模样的人,搬着些希奇的包装袋,她娴熟地指挥着工人们把物品
放置在沙发和地板上,就象这里的女主人。
气氛僵硬的大厅,立刻变得喧闹起来。
“你不是要回去了吗?还愣着干嘛?”阿信走过来,抢过我的行李袋。
对哦,我是要走出这个大门回归我美丽的校园的,不是堵在门口这里作秀的。
“怎么了,我才刚来,你们就着急着走了?”白莉依旧微笑,好迷人。
四十岁的女人散发出来的独特魅力,是致命的。
阿信的脸色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变得阴沉,我猜想着他和白莉的关系。
我隐约记得白莉不是有一对双胞胎的女儿么?
虽然我对娱乐八卦不是很熟悉,但还从未听说过白莉有个20岁的大儿子呀。
如果不是母子关系,难不成是……?
没吃早餐,一大早就在这里吵,肚子饿了,影响我的发挥。
阿信拉起我的手,就往院子里走去。
与白莉擦肩而过时,我看到她隐藏在淡然笑容下的那一丝忧伤。
白莉和悠姨站在门口,目送着我们的离去。
院子通向大门的这几步路,突然变得很漫长。
阿信拉着我往外走,头也不回。
我回头看着她们,白莉在勉强地保持着自己淡定的微笑,而悠姨已经是一脸惆怅。
我想起好多年前,我牵着姐姐的手,站在大门口,看着妈妈的黑色法拉利越开越远。
我的眼泪不停地掉下来,“妈妈总是那么忙吗?忙的都没有时间照顾我们吗?”
姐姐会蹲下来,一遍一遍地擦掉我的眼泪。
“妈妈走了,可是姐姐还在啊。”她说,然后微笑。
被亲人抛弃的痛苦,我能感同身受。
“阿信。”我反拉住他的手。
他走的很快,根本不顾及我。
“阿信,我……我好象有点头晕呀……”我说,必要的时候耍些小伎俩,胜造七级浮屠。
阿信的脚步慢下来,扭头问:“怎么了?”
我用力地一连咳嗽了好几声,“不知道,就突然觉得有点头晕,可能太久没有在户外了吧,这
阳光……”
我说着,站定,不住地咳嗽,干脆弓下腰,自己拍着胸口,一副要死不活的样子。
阿信抱着我的肩膀顺势蹲下,眉头皱的厉害,好象黄世仁看见杨白劳又在耍无赖一样。
悠姨跑过来,大呼小叫地喊着我的名字。
我眼睛一闭,做出呼吸困难的样子,顺势往阿信怀里一倒。
“小渝小姐你怎么了?阿信少爷!!赶快把她抱上去,再犯病可不得了了,这才刚康复的身子
呢……哎呀,我就说了不要着急着走嘛,你看这怎么办才好…………”
我死劲咬住下唇,免得笑出声来。
悠姨真配合。
我感觉到阿信抱起了我,往回走。
我蜷在阿信的怀中,好舒服。
做做耍心机的小女人,感觉不错。
以白莉专业目光来看,不知道我这场演技可以评几分。
虽然闭着眼睛,也可以感觉到似乎有一干人在我们身后手忙脚乱起来。
药水,医生,点滴……
美女护士在喊着,一瞬间我还以为我真的进了急救室。
阿信把我抱进小病房,“膨”一声飞踢一脚关上门,冷冷地说:“所有人都不许进来。”
世界好象突然安静了。
那么这个小房间,现在就只有我和阿信了?!
他走到床前,突然双手一放,我就重重地摔到了床上,摔了个四脚朝天。
这回我是真的咳嗽起来,勉强睁开我的眼睛,苦笑道:“你怎么这样对待病人啊?!”
“少装了。”他低眼看着我,气鼓鼓的。
对哦,我忘记了他很可能是大明星的儿子,从小看妈妈演戏长大,我这么三角猫的工夫有点玷
污他的智商。
他突然弯下腰,和我的脸凑得好近。“你不是执意要走了么?”
“怎么?赶我走?”
“呆在这里,不怕吗?”
“怕,怕什么??”
“不怕我吃了你?”
“你敢?”
“难说。”
“你,你干嘛光天化日之下调戏我啊?!!”
他的嘴角突然扯出一丝微笑,“因为现在发现你还挺可爱的。”
我嗖地把被子拉上蒙住脑袋,身子蜷成一团,“我累了要好好休息,你出去,快出去快出
去!!”
我真是自作自受,哎。
“阿信,这张《Sgt peepe
s lo
ely hea
ts club ba
d》的专集是BEATLES当年发片的珍藏
版,我在英国拍卖行上叫我的助理拍下来的;这是当年KURT当年创作时的手写版的吉他谱,是
他的真迹;这是我在意大利拍戏的时候,逛街时看到的梵高的小雕像,我觉得这小玩意很能给
人灵感,对吗?小渝?”白莉突然把问题丢给我,我赶紧点点头,生怕一迟疑或多说一句话都
会显示出自己的庸俗。
晚饭后,白莉拆着那些大包小包的,在我眼中简直惊为天人的礼物。
阿信坐在她对面,手顶在沙发把上捂着嘴巴,一副深沉得不得了的样子,看着透明茶几上各色
物品。我陷在沙发的另一端里,喝着悠姨煮的热奶茶。
天气一转凉,我就觉得身体里缺乏了某种元素,一定要用奶茶来补充才行。
我抬眼看看阿信,不管他和白莉是什么关系,对于这么多珍贵的礼物,应该发表些评论吧。
他也斜过眼睛来看我,冷不防地说:“还在吃,小心肚子再加一圈肉。”
我直接就把一口奶茶喷出来了,还非常准确地喷在了梵高的小雕象上。
幸亏不是喷在KURT的真迹上,不然我真怀疑他会不会后悔自己自杀。
白莉尴尬地笑笑,说:“这孩子就是这样,小渝,你别在意。”
我看着那沾着我的口水和奶茶的“梵高”,哭笑不得。
“哦,没关系,我也不是第一天认识他。恩,这个,小‘梵高’……”我笑笑。
“丢了吧。”阿信轻描淡写地说,站起来,往楼上走去,似乎忍耐已经到达了极限。
我觉得,我是不是卷进了一场和自己非常无关的争端中,却无路可退。
白莉的脸色有些苍白,她那成熟的微笑如同圆润的玉珠一样,饱满得让她的这层苍白多了份让
人怜香惜玉的心情。
无论是儿子还是情人,都没有办法抗拒她那饱含着韵味的笑吧。
我看着旋梯上阿信冷淡而孤傲的背影,觉得很陌生。
“时间不早了,我也该走了。”白莉站起来,举手投足都有大家风范。她就象在银幕上那么从
容和大方,一点都不做作。
我赶紧站起来,毕恭毕敬地。
怎么?她不是这里的女主人吗??
“MOLLY小姐,你这么快就走了,再坐一坐吧!!”悠姨赶紧挽留。
只有是有生命的物体,悠姨都不舍得放开。
“阿悠,还有这些小孩子陪着你呀,我也该回家了。”她说着,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就象在外
面玩累了玩倦了,终于想起久违的家庭一样。
这间好不容易热闹起来的屋子,又要安静下来了。
我走上楼,经过阿信的书房时,不禁往里探了探脑袋。
房间里没有人,风从敞开的窗户吹进来,把桌面上用绿茶压着的一打稿纸吹的哗哗作响。
我走到窗前,想把窗关上,看到楼下,悠姨送着白莉,她们站在一辆白色的流线型的车子旁交
谈着,同时抬头看向我这扇窗户,我用力地朝她们挥了挥手。
我能感觉到白莉温暖的笑意里,掺杂着那一束的无奈。
白莉钻进车子里,车子发动,转弯,掉头,最终远去,悠姨怔怔地愣在原地,一直望着车子远
去的方向。
阿信,你也是个有故事的人吧。
我的手就搭在窗沿上,不自觉地发呆。
背后一阵温热的气息传来,我吓得猛然回头,鸡皮疙瘩都出来了,然后有点恼怒地说:“你一
定要以这样的方式出现吗??!!”
阿信就在我的身旁,没有回答我,看着楼下悠姨的背影。
他的表情,有点复杂,让人看不出他到底在想些什么。
“白莉,她是……”我好奇地问,看着他的侧脸。
他时不时散发出的贵族气质,是遗传白莉吗?
“如果我说她是我的旧情人,你相信吗?”
就好象有一记闷雷击中我,我僵硬在原地。
他戏噱地笑了,说:“你还真相信了?”
“你说是,我就相信。”我认真地说。
他的笑容没有了,看着我,那一刻我真的很想知道他在想什么。
他又笑了,带着一点玩世不恭的笑容,把目光移向窗外,“她是我爸爸的旧情人。”
“啊?”我是真的糊涂了。
“我讨厌她,她破坏了我的家庭。”他说着,很冷峻。
我在脑海里,快速地整理着他的话里传递出来的信息。
“你没有必要作出一副同情我的样子,我并不需要。”他说,双手靠在窗沿上,还是看着窗
外。
我想,如果是其他的女生,早就恼羞成怒了吧。
不过换是我,我也会恼羞成怒,只不过换个方式。
“你真是个自私的孩子。”我慢慢地说,用一种夸奖的口吻,也看向漆黑的窗外,凉意阵阵,
我需要一杯热奶茶。
他哼笑道,“怎么说?”
“你是个很骄傲的人吧,骄傲到不能忍受别人的关心,你把自己保护得很好,和自私有什么区
别。”
他居然笑了,点点头道:“没错,如果你能趁早发现我的自私,也是一件好事。”
他转过脸来,朝我微笑,用手怜惜地摸摸我的脑袋,说,“别在这里吹风了,赶快回去睡觉
吧,记得睡前吃药。”
边说边把窗户关上。
这场莫名其妙的对话,就在这奇怪的气氛中,草草结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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