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城子僵硬着身子,抱拳的双手缓缓放下,对于陈留佳口中这番定罪结论,在他意料之中,但也出乎意料之外。
青云宗会被严惩,但青城子没有想到会遭受这样的摧折。
他曾想过的最坏打算,也无非是自己宗主之职被强制搁除,再不济,罚青云宗创立以来所有的收禄,如此一来,青云宗自开宗立派以来所操守的基业,全部如竹篮打水般,三十年来空一场。
虽说这样,青云宗短时间内会一蹶不起,但青城子相信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的道理,只要宗门能保住,就不是最坏的结果。
但眼下,陈留佳口中的言谶,明显是要置青云宗为死地!
一直隐忍不发的青霄子终于压不住心中愤慨,直言道:“陈大人!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陈留佳推辞不得,只好应声赔笑道:“下官也是代为转达,这一切的安排,都是楚大人的意思。”
青城子叹了口气,出手制止了欲要强言相加的书生男子。
他缓了缓,再次抱拳恭礼,正声道:“陈大人,青云宗私下买通官员,属不该,私下避开税收贩卖丹药,更是罪加一等,但念在初犯,于情于理,青云宗都不应该落得这么重的刑罚。”
身穿符华朝官服的男子皱了皱眉头,没敢搭言。
青城子直起身,继续说道:“符华朝对于丹药赋税,太过苛刻,家家有本难念的经,我等小宗门也是没有法子,夹缝中求生存而已,更何况,青云宗经手所售丹药,力求造民造福,其药效先不说,价格与否间青云宗就不敢擅自溢价,陈大人也知道,这青云县里因为买不起丹药,而无故丢了性命的人,不在少数。思来想去,青云宗既有罪,但,罪不至此!”
“这……”陈留佳有些迟疑。
上山之前,他擅自估量过青云宗最后所遭受的罚惩,但真当自己听见张禾交待给自己的话时,饶是这位在官行权的陈大人都觉得,是不是罚的太过了。
剔除宗籍,说好听点就是灭宗,而且不用动一分一毫。
见陈留佳陷入沉思,青城子乘胜追击道:“陈大人,青云宗冒昧进言,恳请陈大人回青云县后上呈奏报至南莱州府,晓之以情动之以理,我想楚大人对此次责罚青云宗的轻重缓急,定会再做思量。”
正在闭目养神的张禾一听这话,面露冷笑,睁眼道:“我看不必了,关于青云宗的责罚是我亲自加问南莱州府,与陈大人没有半点关系,而且,陈大人只是八品县官,论职务品阶,还轮不到他去进谏四品。”
夹在中间,陈留佳悻悻干笑,索性动步退回了方傲天身后。
当枪使这点觉悟,他还是有的。
张禾瞄了一眼置若未闻的官服男子,继续笑道:“青宗主可不要搞错了,符华朝的宣文由我这南紫府的仙师来讲,怎么都不合体统,但让陈大人来讲,不代表着陈大人就可以决策这件事!”
陈留佳低着头,默不作声。
驻足在原地,青霄子直视张禾,与其对峙道:“呵,要按你这么说,南莱州府的宣文只有你一个人知道,其内容结果,可不得由你一个人批注改动?”
张禾眯着眼,屹然不动。
在侧,手拿账簿的魏温朗声道:“你当我们南紫府与你们青云宗一般作风?擅自判改宣文可是重罪。”
书生男子握着手中折扇,指间噼啪作响。
青城子见状,略喘一口气,好似心神已定,“张禾,关于宣文,可有商量的余地?”
张禾随意挥袖,玩味道:“商量?和一个罪名显著的仙门谈商量?”
青城子不急不缓,遥望山门前众人,轻声道:“既如此…”
闻声,门庭前众列弟子齐齐推剑出鞘。
早已料到这般结果,张禾眯着眼,质问道:“这般动作,青云宗是打算谋反了?”
青城子面如死水,既然早在青云殿前定了商量,那么撕不撕破脸皮,都是早晚的事了。
更何况,有两位大乘上仙做后盾,青云宗此番作态,绝对不会落得比宣文里摘除宗籍更落魄的结果。
正当青城子蓄意,准备挥手下令时,身旁传出稚嫩童声。
“青叔叔…”方呈有点怯场。
青城子扭头看向身旁的少年,笑了笑说道:“方呈,你先回青云宗,这里交给青叔叔。”
说罢,他示意青霄子,后者收拢手中折扇,贴近了方呈身后。
方呈见此,摇了摇头,不紧不慢的从储物法宝里取出一枚令牌,看着面前男子,说道:“青叔叔,我这里也有一枚令牌。”
说罢,少年将手中刻有“免死”二字的令牌交托给青城子。
青城子看着令牌,惊声道:“方呈,这令牌,哪里来的?!”
方呈想了想,说道:“是符小宝给我的,说是还礼。”
身穿青云宗袍服的男子如获至宝,缓缓压下心中喜悦,随即问道:“真要将这令牌用在青云宗?”
少年点了点头,“符小宝说这令牌是符华朝特批用的,我也不知道和你们口中的那个符华朝是不是一个地方,要是能用,青叔叔拿去用好了,既然我现在是青云宗的弟子,理应与青云宗共患难。”
“好…好!”青城子此刻难以掩饰心中喜悦。
手握令牌,他转身直视山门前的张禾,嘴角含笑道:“张长老,可识得此令?”
早已注意到刚才青城子端倪的张禾定睛望向令牌,难以置信道:“符郡主的贴身令牌,为何在你身上?不,为何在那小仙师身上!”
不等方呈回答,青城子一言将张禾堵死,“方呈和符郡主乃是至朋之交,容得你们南紫府过问?”
关于此枚令牌,青城子确实有所耳闻,符小宝南下历练,随身雇从除携带护身法宝外,付小宝自己也被符元帝塞了一枚免死令牌,其意亦指自己孙女出宫游历尽可放心嬉玩,真要是闯出天大祸端,只要是在符华朝境内,都可以凭此令牌息事宁人。
天子脚下,自有说法,天高帝远,更要有个说法。
张禾没有理会青城子的言语,转头看向方呈,激声道:“小仙师,青云宗此番罪事,乃是滔天大罪,容不得您舍义包庇啊!今日如若不给青云宗一记耳光,日后他们必然定会蹬鼻子上脸,干出其他让人发指的祸事!”
方呈听后,咽了咽喉咙,小声道:“虽说青云宗是有罪,但剔除宗籍这责令,未免太过苛刻了…”
张禾恨然甩袖,急迫道:“此令牌一旦交托给青云宗,此番罪事就将化为乌有,符华朝冠一始终的律法也将形同虚设,日后此事传出去,定会成为贻笑大方的谈资,小仙师,为了您朋友符郡主,还请三思!”
少年怔忡,他还从未想过会有这等后果。
青城子见此,当即反驳道:“张长老,取大义勃杀我青云宗的弟子,过分了!”
张禾不怒反笑,“张某只是在陈述一些事实,过不过分,青宗主自己心里清楚!”
做完这一切,张禾拿过魏温手中的账簿,高举在头顶,直呼道:“小仙师,青云宗的历历罪证,皆在这账簿内,孰轻孰重,小仙师看过便知!”
说罢,账簿脱手而出,直飞向方呈。
站在少年身旁的青霄子伸手握住账簿,未敢有片刻停留,立即将账簿转交给少年。
此刻,过多的怠慢,反而会弄巧成拙。
早已被两人辩论灌得迷迷糊糊的方呈,看着手中青云宗罪证,唉叹一声,摊开账簿,煞费苦心的仔细查阅起来。
让他看,能看出来什么。
青城子看着身旁查阅账簿的少年,神情恍惚。
大概翻阅一遍,方呈心里还是没有分出水准,合上账簿,少年抬起头,再次看向山门外的某一人。
正在百无聊赖观望门庭四周建筑的方傲天注意到少年目光,悻悻而笑,小声嘟囔道:“看我作甚。”
想了想,他摆正身姿,看向方呈,不紧不慢道:“小主人还请从心回答,心之所向,定是此事结论的终焉。”
被踢会皮球,方呈撇了撇嘴,随即低下小小的脑袋,作虑片刻,小声的向身边青城子说道:“青叔叔,这件事过后可不能再犯错事了!”
闻言,静候许久的青城子侧身后退一步,面朝方呈,鞠礼抱拳道:“还请方呈放心,青云宗在此许诺,日后定会不再做这种违背律法,遭人妒骂的罪事!”
方呈点了点头,“那我就先回宗门了。”
说罢,少年瞥了眼方傲天,转身走进门庭内的栈道。
青城子看向青霄子,后者领意,跟在了少年身后,为其护送。
傲然转身,这位身穿青云宗宗袍的中年男子意气风发,宛若过江之龙,直视山门前的张禾,朗声道:“张长老,看来今日青云山之行,不称您心意啊。”
张禾呲牙怒目,悲愤至极,“如此无视南莱州府宣文,我看你们青云宗是活的不耐烦了!”
青城子晃了晃手中握着的令牌,笑道:“张长老此言差矣,是我等接受了南莱州府的宣文,可惜这免死令牌出现的及时,将宣文挡在外面。”
张禾扯了扯嘴角,冷哼一声,“既如此,我们改日再见!我就不信你们青云宗还有第二枚免死令牌!”
说罢,他大袖一挥,欲要先身离去。
还未等张禾转身,门庭内,传出一声玩味笑声。
“张长老,既然来了,怎么能说走就走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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