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曾经跨过山和大海,也穿过那啥和那啥?
生命这条笔直的大路是有起点和终点的,其间或许波澜起伏真的有如大海,高低颠簸真的有如高山,交叉错落真的来去匆匆,但旅途有海有山有路人,风景也绝对错不了,所以重点应该不在于脚下,而是四周。
曾经这两个略显怅然字眼则好比这条大路上某一个旅人包裹里的珍惜玩意,因为攀山攀的累了,就扔掉几块,因为乘船船破就再扔几块,因为被一根树枝绊倒就觉得它碍事碍眼索性一股脑全扔了,待一身轻松走上许多步才猛然发觉自己这是干了件什么蠢事?
楚展颜就被树枝绊倒过。
但他比较固执,死抱着包裹不放,东西没丢,但一颗心倒是被结结实实摔的肿了,到现在也不知道值不值得。
他本以为这是个秘密,至少自己把伤处掩藏的足够好,却没成想时隔多年,今日会在鞍山县的破庙中被一只魇魔所化的伏枝一语戳破。
“你能看破人的内心?”
大殿内,楚展颜盯着金色小熊问道。
他想到了蜀山的观心法,那就是一部可以窥视他人念想的法门。
“并不能。”
金色小熊摇了摇头,
“但我的本体是魇,最大的本事就是感受情绪。”
“原来如此。”
楚展颜点了点头,旋即继续沉默,他倒是糊涂了,怎么把这茬给忘了?
沈筝隔着火堆向少年遥遥抱拳,笑着说道,
“原来楚兄弟也是有些故事的人,夜色还长,不如说来听听?”
“我想还是不必了吧。”
楚展颜苦笑,婉言道,
“说出去都是些男欢女爱的骚 情事,便是我自己都不想开口。”
沈筝一愣,旋即大笑,
“哈哈哈,没想到啊,原来楚兄弟居然还是个至情至性的人物,嗯,在那山门之地倒是少见,少见的很呐,哈哈哈……”
青年笑的很畅快,伤口崩裂出血迹也不觉得,似乎很开心,也不知道他这笑声中究竟是夸赞多一些,还是嘲讽多一些。
楚展颜有些尴尬,轻咳了声后抄起一旁的树枝扒拉起火堆来,直扒的簌簌作响,火星子乱飞。
“这个给你!”
霍笙从怀里掏出一物甩了过去,沈筝抬手抓住,翻开手掌才发觉是一个不大的瓷瓶,那圆润的凸起处被削平了一块,上写,
雪绒膏
三个大字。
“这是?”
沈筝疑惑的看向霍笙,不明何物。
“雪莲根茎制成的疗伤药,天山独产的。”
月白袍少年瞟了他一眼,
“虽然我一向不屑与邪道苟同,但也不是楚二木头这样固执己见的人。”
“那便多谢了。”
沈筝也不客气,直接拖掉黑袍从瓷瓶中取了块淡青色的药膏便向伤口上涂抹了过去,丝毫不怀疑那药的真实性。
霍笙瞧了眼忽明忽暗下泛着古铜光泽的胸膛,双手枕脑靠在草堆上,透过棚顶三三两两的破洞看天,忽然轻哼一声,似是半感慨般地喃喃自语,
“想不到啊,我霍子需居然会有一天与邪道修行者共处一室而不杀……”
“你以前杀过很多?”
沈筝抹了药提起衣衫,也许是怕布料沾染到那粘腻,索性敞着,有火堆很好的阻隔住雨后秋风的冰凉,倒也不冷。
“不过百数也有几十吧。”
霍笙心中稍作盘算,有些不确定,旋即莫名着恼,
“谁砍人的时候有那个功夫数数?”
“似你这般感慨模样,我还以为是个凶名赫赫的人屠。”
沈筝笑道,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伤口清凉难过之意大减的缘故,语气里竟有几分打趣的味道。
“天山杀的都是该杀之人!”
霍笙剑眉微挑,青年的语气让他颇为不爽。
世间谁人不知天山乃是义字的表率?作风口碑与蜀山齐名?
霍笙做为天山探云锋大弟子,自小熟读千条门规,严以己律,行走坐卧之间无时无刻在背负此类荣耀。
便是以此名杀人,也觉的是件惩恶扬善的侠义事,是舒畅到能让浑身汗毛轻轻抖动的快意,怎么可能与那市井之地的脏膻活计有所关联?
他觉得那是侮辱!
青年对此不可置否,毕竟天下盛传的名声总是要有所依据,而事实上,天山屹立千年也的确极少犯错。
“那他呢?和你一样?”
沈筝向着楚展颜努努嘴,问道。
“他?”
霍笙扭头看了旁边一眼,又正过身子,满脸的不可思议,
“你觉得一样?”
沈筝微愕,旋即释然轻笑,
“倒也的确不同,这么多年来我见过不少天山人,似楚兄弟这般……”
青年本想说几乎没有,但细一思量又觉的有些不妥,于是略作迟疑后这才补充道,
“完全没有。”
他指的不单是性格,也有很多别的东西,比如带给自己的感觉。
世间没有完全相同的两片叶子,但相似的肯定有,而且很多,沈筝在百年的岁月里见过无数片叶子,无论是新生的,还是肥硕的,亦或者是泥土中的,他们彼此或多或少都有些共同点。
但楚展颜不包括其中。
至少在曾经见过的所有叶子中,沈筝没办法找到与之相似的一片。
他就像是独立的存在,与同类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联系,形相近而意不同,却又没有任何排斥的味道。
沈筝说不清楚展颜身上那种奇怪的东西是什么,但好像与少年攀谈一番后就不自觉的交了心。
并非友谊或者什么其他玩意,而是真实的情感。
对于普通人来说,相谈甚欢所造就的无话不谈实在不是件稀奇的事情,演义传记中也不乏兄弟初见间的恨晚,桃林酒楼等一系列人口相传的故事。
但那故事里并不包括修行者,因为大多数修行者都很无情。
无情却也并非半点都没有,毕竟血肉之躯仍在,只是修行过于苛责艰难,许多人都把情感当做负累甚至是磨难,修行者的寿命又要远高与普通人,久而久之自然便也淡薄了。
沈筝也一样。
他是个邪修,虽然有些被动无奈,但终究不是可以被世人接受的身份,所以在近百年的漫长岁月中,截杀和反杀就成了青年生活里的必不可少的一部分,而每一次黑枪穿透人体,在带走敌人生命的同时,也仿佛有根看不见的针将很多东西缝了进去……
时间会改变很多东西,尤其是掺杂了鲜血的洗礼。
除了儿时的黄翠林,以及一只金色的名叫蝴蝶的伏枝。
大殿内的篝火渐渐暗淡了下来,深夜开始蔓延,楚展颜不知何时找了个草堆枕着猫睡了,霍笙倚在供桌腿上闭目养神,沈筝自沉思中醒来,习惯性的揉了揉金色小熊的脑袋,喃喃自语,清冷夜色下,似有多年不曾化解的无奈不解,
“咱们没做错什么吧……”
“杀人全家还是吃人孩子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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