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府。
信王和郭首辅在书坊大眼瞪小眼了半个时辰后,终于迈着轻快的步伐离开。
他到访的第二户人家则是刘府。
刘次辅亲自出门迎接,笑容和气中带着点拘谨。
“今日休沐,不知信王爷突然到访,所为何事?可是陛下有什么旨意交代?”
信王点点头,“确是如此。”
刘次辅做出个洗耳恭听的模样,下一秒就被信王身后涌出来的黑甲兵士吓了个仰倒。
“信王爷这是做什么?下官入阁十年,向来兢兢业业,为先帝效命,为朝廷操劳,从未做过半点亏心事!不知今日下官是犯了什么罪名,要劳烦信王爷亲自缉拿?”
刘次辅没被吓得六神无主,只愣了会就大声质问起来。
二人正好站在刘府大门口,这一番争执很快吸引来了过往行人和其他府邸门人的注意。
信王冷着脸,朝西边拱了拱手,沉声道:“本王奉陛下口谕,特来缉拿刘英,谁敢质疑?刘英身为内阁重臣,表面乖顺,私下勾结内宫女眷,染指御林军,意图谋朝篡位,证据确凿,其罪当诛!来人,给本王拿下!刘府上下一百零七口人,一个都不能放过!”
黑甲兵士鱼贯而入,刘府里很快乱了起来,原本看门的两个仆人也吓得跪倒在地,一句话都不敢多说。
刘次辅脸色难看,却不发话去拦那些人。
“信王爷说话可要有依据!下官清流出身,如今六十不到便官至次辅,不说权倾朝野,倒也举足轻重,何须勾结什么人谋朝篡位?再者,下官家中并无一个女眷在宫中侍奉君王,又如何勾结内宫女眷?什么证据确凿,这完全是子虚乌有、栽赃抹黑!到底是谁?是谁在害我?”
他神色俱厉,一时间还真镇住不少旁观者。
刘次辅喝道:“信王爷,下官和你无冤无仇,你为何要如此害我?是不是郭首辅的意思?”
信王面露无奈之色。
“次辅大人,刘家虽无女眷在宫中为妃,可上一辈……呵,你我心知肚明,何必要在众人面前说得这么明白呢?陛下既然下了旨意,自然是有了决断。你为虎作伥,这些年犯下的罪行罄竹难书,操纵吏选、买官鬻爵……即便没有谋朝篡位这事,你也落不了什么好下场。要本王说,你还是趁早歇歇,省些力气去跟大理寺分说吧!”
信王挥了挥手,身边的兵士便一拥而上,将刘次辅五花大绑起来,押入府内。
信王回头一个扫视,大门口围观的人顿时做鸟雀散。
这时,刘次辅才流露出一丝阴狠神色。
“信王爷捉了下官,口口声声说奉了陛下旨意,可若陛下今日回不了城呢?”
信王神色一冷,“这就无须刘次辅担心了。有这个功夫,还是多替自己家人想想吧!”
刘次辅重重哼了一声,不以为然道:“信王爷手拿鸡毛当令箭,即便将满朝文武都捉了又如何?此刻恐怕小安王早已经进宫了……小皇帝刚愎自用,血统有疑,落得这般下场实数活该。信王到底是先帝的子嗣,前后两次赈灾也颇显才干,若能迷途知返,太后娘娘不会埋没了你这般人才。小安王年岁尚幼,宗室里仍需有个得力帮手……”
信王脸色扭曲了下,居然缓缓笑了。
“刘次辅啊刘次辅,你想得倒是挺美,这会都成阶下囚了还想策反本王!你也不想想,没制住小安王这颗最重要的棋子,本王会先来捉你么?”
信王摇摇头,语气有些不屑。
“你一个普通文官,打又打不得,跑又跑不快,本王自然是万事俱备了才过来的。不然,你哪来的那么大脸面?”
刘次辅脸色一僵,还有些不信邪。
太后和他筹划此事已有数年,正好天赐良机,让那小皇帝为着个宫女神魂颠倒,屡次三番往宫外跑,还轻车简从带那女子去上香祈福。先前,他之所以按下那些弹劾,让小皇帝更加肆无忌惮地自由出宫,就是为了今日这个最好机会!
明明一切都安排好了,怎么会被对方料尽先机呢?
信王嘲讽的声音又悠悠响起。
“虽然太后算是本王的母后,可本王还是忍不住好奇。太后入宫快三十年了,除了每年的年节、万寿节,你们二位应该没有机会见面吧?即便有那么点青梅竹马的情分,可只是这样,你堂堂内阁重臣,居然甘心做一后宫妇孺的马前卒?实在可笑的紧!听闻刘次辅和刘夫人感情甚笃,也不知刘夫人知道这事会做何想法……”
刘次辅脸色彻底刷白,无话可说。
连进宫前的太后跟他的关系都打听得一清二楚,这完全是有备而来!
说不定,今天小皇帝故意轻车简从出城,就是为了让他们放松警惕,引他们入瓮!
刘府人心惶惶,男女老少被绑在一处像群蚂蚱,气氛紧张到了极点。
与此同时,慈宁宫里也不平静。
贺太后一巴掌将茶盏扫到地面,厉声质问:“什么叫找不到人?哀家让你们去接人,现在才来跟哀家说人不见了?你们好大的狗胆!”
跪在地下的一个太监苦着脸说:“奴婢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本来在宫门口接了安王爷,奴婢几个就往慈宁宫这边来。不想,走到御苑时忽然眼前一黑,就昏了过去……”
另一个太监边磕头边说:“奴婢也是这样!醒来之后,安王爷就不见了。奴婢以为是安王调皮,在御苑里玩儿,便找寻了好一会。奴婢见实在找不见人,这才急忙回来禀告娘娘……”
“两个狗奴才!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贺太后怒不可遏地挥了挥手,“把所有人都派出去找!还有这两条狗,拖出去打,打一百棍!”
原本万无一失的计划被全盘打乱,任是太后隐忍的心性,此刻也不禁烦躁起来。
那两人本是她宫里养着的大力太监,不仅力气大,跑得也特别快。之所以派他们出动,就是为了防着被侍卫阻拦。可没想到,她准备好的这些都没用上!
两人突然同时离奇昏迷,鬼才相信会是巧合!
“一定是皇帝或淑贤二妃做的手脚!他们不可能猜到哀家的打算,这么做到底是为什么呢?”
距离慈宁宫不远的一处幽静宫室里,个子瘦小的安王也很迷茫地问了面前的男人一个问题。
“本王为什么要待在这里?不是太后祖母召本王入宫觐见吗?你的官没祖母大,胆敢劫掠本王,难道不怕祖母砍了你的头吗?”
见小安王神态跋扈,李统领只微微一叹,忍不住伸手摸了摸安王头顶的素冠。
当年的安王风神玉秀,谈吐文雅,让大半个宫廷的适龄宫女们都为之倾心。可这小安王只继承了他父亲的好相貌,气质却半点都不相似。果然是多年长于妇人之手,被养得刁钻又怯弱了!
太后已是如此,安王妃又……今后少不得要陛下多多操心了。
李统领如是想着,目光投向了远方的虚空,呢喃道:“按计划,陛下也该回来了吧?迟迟不归,莫不是出了什么变故?”
皇帝陛下也很想回来,可他此刻还在清觉寺的后山上猫着。
张副统领发现被骗后,一声令下,带着三个黑衣人,气呼呼地追了上去。可追了好一会,却没见着半个人影,心知自己又上了第二回当,气得差点原地爆炸。
“他们没从这边下山,一定是原路退回去了!”
张副统领雄赳赳气昂昂,就要兵分两路去堵霍衍之他们,其中一路顺着原路回去,另一路则直入梅林。
思及方才在梅林里迷路的窘状,手下们便有些犹豫,尤其是那个最先动摇、准备投降的。
“统领,刚才陛下说的那些话要是真的,我们就算捉着他也无济于事啊。不如趁乱各自逃走?”
他弱弱举手提议,却被张副统领啐了好大一口。
“蠢货!皇帝要是心里有底,他刚刚跑什么?这点事情都看不明白,就知道卖队友!你跟着我,另外两人一路,马上去搜!”
另外二人立马抱拳表忠心:“统领放心,我们二人绝不会背信弃义!那狗皇帝满口谎言,血统不正,人人得而诛之!”
张副统领满意点头,用威慑的目光瞪了瞪第三人。
四人兵分两路,很快各自消失在了林子中间或外围。
那两个要进梅林的黑衣人口上说得信誓旦旦,心里却打起了小鼓,尤其是发现自己又开始兜圈子时。
其中一人道:“不怕,统领告诉了我们秘诀。只要站到高处,便可窥破迷云。来,你扶着这棵树,我爬上去看看。”
另一人欣然同意。
如此这般操作了一番,上树的那人刚把头探出去,就觉得眼前一黑,额头一凉。
巴掌大的石头不知从何方飞来,将这人脑门砸了一个浅浅的印子,鲜血蜿蜒而下。而后,双目一闭,直接瘫倒跌下地面。
“怎么回事?哪来的血?你怎么了——”
几丛花树后,两个身影若隐若现,却在黑衣人发现之前又寻到了新的藏身处。
不多时,又是一记石头攻击,来势比方才更加猛烈,正中第二个黑衣人后脑勺。
黑衣人身子晃了晃,似乎想要回头看,却翻着白眼晕死过去。
霍衍之松了口气,连忙冲过去,将二人的刀剑捡过来,给地上躺着的二人各自补了一刀,又扔了一把给绛雪。
他循循善诱道:“刚才你扔第一下的准头不错,就是力度不够。好在那石头够尖利,不然效果可没这么好。你主子受了伤跑不快,一会若是撞上那姓张的你得好好护住她。”
“我哪里有那么娇弱?又不是那几个侍卫……”
止薇一瘸一拐地从花树后走出来,手里还攥着方才那支匕首,神情微嗔。
绛雪微笑道:“幸好姑娘和陛下心有灵犀,及时退回原路拐角处,又躲进梅林,咱们三人才能逃过一劫,还顺势救下了两位侍卫大哥,实在是再好不过。只可惜他们伤势颇重,一时间难以挪动。咱们是主动出击,解决那姓张的和胆小鬼,还是守株待兔?”
“守株待兔太过被动,自然不可取!”霍衍之毫不犹豫地说。
止薇忽然皱了皱眉,侧耳倾听了片刻,肃容道:“又有人来了,就在林子外头,起码有七八个。”
“难道,是那些叛徒前来支援他们?”绛雪悚然一惊,将手里染血长刀握得死紧。
霍衍之却道:“未必如此。若是跟姓张的一丘之貉,应该一开始就来了。兴许是咱们的人,走,直接去见见!”
“这,未免太过冒险了……”止薇犹豫不决。
霍衍之对着她时声线很温和,语气却是不容置疑。
“没事,就赌一把!大不了把方才的说辞再背一遍,姓张的听了都摇摆不定,那些底下的小卒更好忽悠。再者,那两人的伤势再拖下去,怕是要冻死了林子里了。随朕去见他们,看看究竟是何方神圣!”
小说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