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仲光带着人刚走近梅林,就闻到了一丝若隐若现的血腥味。
他心道不好,连忙一马当先冲了进去。
结果,还不到一炷香,他就悲哀地发现自己迷路了。更惨的是,因为他冲得太快,几个人还被冲散了,他身边只剩下秦和这个家将。
“国公爷小心,这林子似乎有古怪!”秦和懊恼道,“方才那小和尚就说要替我们带路,却被我们拒绝了。早知如此,就该把他也带上……”
秦仲光眯着眼睛环顾四周一圈,冷笑道:“不过是区区五行八卦之术罢了,困不住我!”
他口中念念有词,又用剑鞘在雪地上画了些古怪的图案,像是在推演着什么。
“休生伤杜景死惊开……生门,生门在哪里……”
突然,他眼睛一亮,以沾着雪泥的剑鞘指向某一个方向。
“这边!随我来!”
刚走出去不到七八步,花树后便闪出了两张熟悉的面容。
其中一人是皇帝陛下,他自然再熟悉不过,可另外那年轻女子的眉眼,可不正是苏氏年轻时的翻版……
秦仲光心头微暖,目光炽热,见霍衍之神色冰冷,几人形容狼狈,手上、身上多半沾有血迹,连忙按下心中所想。
“臣救驾来迟,陛下恕罪!”
霍衍之挑眉疑问,“国公怎么突然到此?”
秦仲光将先前偶遇信王、被托以重任的来龙去脉说了一遍,眼神又忍不住往止薇身上飘。
霍衍之莫名其妙地看他一眼,手里带血的刀却没放下。
“既如此,那就劳国公替朕收个尾。朕的亲卫队副统领张横勾结外人,率领手下叛变,此刻身着黑衣,带着个手下正在那头寻朕,你们可去将其捉拿。”
他慢吞吞地交待完,突然问:“还有,朕有两个忠心侍卫还在林子里等待救治,你们……你们怎么只来了两人?”
秦仲光老脸一红,很不想承认自己迷了路跟部下失散这事,却被老实的家将秦和一语道破。
“回陛下,此处似乎有五行八卦阵法,末将等人不慎失散了……”
秦仲光连忙辩解:“陛下,臣也略通阵道,此阵机要已被臣解出,捉拿那张横绝不在话下!”
霍衍之点点头,没露出嘲讽神色,自然地说:“这林子是有些古怪。既如此,先把人找齐吧。朕就先回寺里歇着了。”
他转向止薇,低声说了句什么,却被后者摇头拒绝,最后只能一手提刀、一手扶着一瘸一拐的美人离开。
既然秦仲光说自己能行,他当然不会说什么,更不可能把止薇“借”给他做引路人。
“姑娘家身娇肉嫩的,耽搁了这么久,也不知会不会落下老寒腿什么的。”霍衍之心里嘀咕着,决心等再走远一点,走出秦仲光等人的视线,不管止薇怎么抗拒,他都得把她扛回寺里。
绛雪跟在后头,却敏感察觉到陛下这位前岳丈的古怪眼神。
“奇怪,这秦国公今天心急火燎地跑来救驾也没什么,可他怎么老往姑娘脸上看啊?该不会,这老家伙看上了姑娘吧?不对,他哪来的胆子跟陛下抢人?不可能不可能……”
折返回去的路上,三人刚出梅林,就在棵枯死的老树下见着个胖乎乎的小和尚。
小和尚见着霍衍之提着把染血的刀、凶神恶煞的模样,登时吓得哇哇乱叫起来。
“杀人了——”
霍衍之回头看了两眼,没好气地将刀扔下,接过绛雪还他的匕首,在小和尚面前晃了晃。
“再瞎嚷嚷,今晚上就吃和尚肉!带我们回寺,找你们方丈!”
小和尚被吓得眼泪汪汪,一边抹着泪在前头带路,一边哽咽着说:“施主,和尚肉不好吃,老和尚的肉更不好吃,你们能不能不要吃我们?”
止薇扑哧一笑,连忙出言澄清。
“小师傅莫怪,我家公子只是跟你开个玩笑。方才,我们几人在梅林里碰到了一群匪徒,与他们恶战了一番,故而才这般狼狈。”
绛雪也附和道:“是呀,我们都是好人,不是那起子作奸犯科的贼头。小师傅,你方才一直守在这里么?可曾见着什么异常动静?”
小和尚擦了擦眼泪,努力回想了一阵,才懵懵懂懂地说:“匪徒?他们是不是穿着黑衣服?我刚才好像是见到过奇怪的黑影,可他们好像会飞,快得很,我没看清是不是人,还以为我眼花了呢~”
霍衍之皱着眉问:“你们这后山总共有几条道?除了从寺庙后门和这条小路之外,还有没有其他的路?”
小和尚犹疑道:“这……好像没了吧?”
“方才秦国公应该是从寺庙里穿过来的,他没提及,想来庙里的师傅们都没受损伤。那伙人可能是从刚刚我们想逃走的那条小径上山的……”绛雪尽职尽责地分析着。
霍衍之脸色不大好看。
他让人提前勘探过这儿的大致地形,知道有这么条小路,原本是备着让安排好的影卫从那里上山、提前埋伏的,如今却被打了个措手不及。
只怕,其他人也凶多吉少了!
“咦?不对,那里怎么多了块大石头?”小和尚突然顿住脚,回身探头朝山下望去。
绛雪也跟着他伸头出去看,霍衍之却面无表情地盯着小和尚,身子一动不动,甚至还扯了止薇一把。
“呀,这不正好是那条山道吗?”绛雪激动道,“陛,公子,我们的人应该是被大石拦住了,说不定还活着!”
霍衍之淡淡恩了一声,不置可否。
小和尚挠挠闪亮的脑门,打量止薇两眼,又露出个讨好的笑。
“毕公子,这位女施主受了伤,正好我师父会点医术,可以替女施主医治一二。”
霍衍之笑了笑,露出森白整齐的牙。
“你师父就是了无方丈?我也正想找他好好聊聊呢。”
念佛堂前。
霍衍之等人回到方才算卦之处时,老和尚了无正蹲下身子捡拾散落一地的佛珠。
还隔着老远,小和尚就嚷道:“师父,师父,山里来贼了,这几位施主被人打劫了!快给他们治伤吧!”
了无抬头见着霍衍之冷厉的眼神,微微颤抖着的白胡子抖得更厉害了。
“呃,这血光之灾怎么来得这么快……老衲的看相之术难道精准到这般地步了?”
他捡完最后一粒佛珠,直起身子,细细打量了几人一番,才说:“是这位女施主受伤了?几位请随老衲来吧,伤药都在禅房里头。”
霍衍之脚下不动,冷笑着说:“方丈倒是铁口直断,前脚说完血光之灾,后脚这寺庙里就出了贼。大师作为一寺方丈,不知该作何交代?”
“这,老衲只懂念佛,不懂抓贼,更不会武艺。贼人来了,老衲亦束手无策,只能在心中默诵五百强盗成佛的经文了……”
止薇扯了扯他的袖角,提醒道:“公子,那些贼人是从后山上来了,大师在前头寺里,不知情也情有可原。”
霍衍之如何不知这个道理,只是刚在生死边缘走了一遭,此刻见着什么人都觉得不可信,疑心格外重。
了无没法,只能让小和尚跑了趟腿,去将伤药取来,又就近在念佛堂边上的小屋里替止薇查验了一番伤口,果然做出了无毒的诊断。
绛雪摸了摸心口,念了句“阿弥陀佛,菩萨保佑”。
止薇却觉得她有些过于大惊小怪了,要是真有毒,她能一点都察觉不到异常?
不多时,秦仲光一行人便回到了寺里,手底下的人一个没少,还活捉了张副统领等几个活口,又将霍衍之说的还有气的侍卫给抬了回来。
霍衍之满意点头,直接当着了无的面说:“带人将寺里搜一遍,看看有没有可疑的人藏匿其中。方丈应该没意见吧?”
“阿弥陀佛~老衲问心无愧,自然不会介意。只是小庙老旧,还请贵人们搜查时手脚放轻些。”
霍衍之脸色扭曲了下,从牙缝里挤了句,“方丈放心,若是误会一场,所有修缮费用我包了!”
了无又是一声阿弥陀佛,神色却变得喜滋滋的。
“那贵人快去吧,随便打碎什么都不要紧,给和尚们留些锅碗瓢盆吃饭就行。”
小和尚在旁认真补充:“饭菜也别弄洒了,这会儿师兄们肯定快把饭做好了,不能浪费啊!”
霍衍之:……这都是一群什么奇葩和尚?
秦仲光带着人亲力亲为,将清觉寺上上下下都翻了个彻底,并没有发现任何蛛丝马迹。
霍衍之这才消去怀疑,给了绛雪一个眼色,后者很识趣地摸出一张银票递给了无方丈。
“大师,我们出来得匆忙,没想到还有要用钱的地方。这一千两您先收着,他日小女子再替我家公子补送过来。”
了无白胡子剧烈地抖动着,看看绛雪,又看看秦仲光等人,目光再次移回霍衍之脸上。
突然,他双目绽放精光,透出一抹不可思议的色彩。
“没想到,居然会是这样……实在是,哈哈,施主这一千两花得不冤,老衲再附赠你一句话,如何?”
霍衍之很警惕地看向他,心道,这老和尚神神叨叨的,莫不是又要诅咒朕?
“不必了,我说了,我从来不信这些。什么血光之灾,不过是凑巧罢了!你再胡说,我就拉你去见官!”
了无满腔热情被浇灭,老菊花般的笑容也褪色不少。
秦仲光见状,却大着胆子站出来,试探道:“公子不信这个,属下却有些信。不知大师可否为我算上一卦?”
霍衍之不置可否,秦仲光便走上前去,悄悄补了句:“劳烦大师替我算一算,我命中该有几儿几女,如今都在何方?”
离得近的、将这话听在耳里的人脸色都有些古怪,尤其是霍衍之。
要知道,秦仲光可是他的正牌老丈人,最近刚死了独女。因为秦夫人谋害止薇的事,他为了撇清关系还特地上疏,将处理那何氏的职责揽到了自己身上。也就是说,他跟何氏的关系应该处于很糟糕的状态。
这会儿,他怎么会突然问卦儿女?难不成是想要换个正室夫人吗?
了无也有些诧异,却还是依言为他掐算了一番。
“唔,这位施主也是大富大贵的命。如无妄动,应能平安顺遂到老。子女缘方面也很顺,总共有五子二女,不过还有一个未曾降生落地。至于都在何方,这个老衲就算不来了……”
霍衍之挑挑眉。
如果他没记错的话,皇后的兄弟姐妹可没这么多。何氏生了一子一女,还有个早已病逝的老姨娘生过两个庶子,死了一个,活了一个,但在国公府上存在感极弱。至于庶女,那是一个都无,不过也不排除很小时就夭折了……
秦仲光却听得痴了,眼神直勾勾地盯着止薇不放。
他恳切道:“姑娘可否借一步说话?你娘亲,她,她可是姓苏,江浙人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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