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的醉仙楼热闹喧哗,一身大红色火狐大氅的宋少淮和穿着藏青色貂裘的宋平站在门前迎客寒暄,楼内人声鼎沸,俱是携眷前来的朝堂中人。
宋嘉轩的生辰是腊月二十二,宋少淮借口到时要忙年,没工夫正经给他过周岁,昨日回家突然就定了今儿晚上大摆宴席,袁老太君十分疼这个重孙,心里百般乐意,酒楼是自家开的,只需打发管家和孟掌柜交代一声就行。
宋平本不想这般高调,一个从良妓子生的孩子有什么可炫耀的,可他最近在朝会上与楚霑争执的厉害,与他相交的同僚大多力挺支持,这会儿,他刚好趁机答谢,又可细细筹划一番,再说还能哄老太君高兴,如此一来,他也就点头答应了。
宋家人全都来了,就连难得出现在众人面前的三公子宋少湘也一身松青色锦袍坐在宴席上,他生得芝兰玉树,沉静安宁,那些个当家太太们看过了宋嘉轩,都聚在一处偷偷打量他,间或耳语嘀咕一声。
宋少湘不喜这样被人当猴看,可今日大哥特意哀他来的,他只得坐在那里,眼观鼻,鼻观心,假装看不见那些探究的目光。
宴席还未开的时候,宫里的内侍送来了宋贵妃的赏赐,绫罗绸缎,笔墨纸砚自是不少,又有项圈、长命锁、小玉如意以及金银锞子各一对,还有些宫里制的精巧小玩意儿。
贵妃的赏赐也是皇上的意思,钱益、张敏等人赶忙上前恭喜,宋平心里也颇为得意,宋少淮昨儿才送的信,今儿就得了这般丰盛的赏赐,想来宋少淑暂代管理六宫之职,做的还算不错,并没有因为前朝的纷争,影响到她在皇上心中的地位。
一辆垂着碧色流苏的马车从醉仙楼前经过,半刻也没停的走了,宋少淮只望了眼,就进酒楼里去了,旁人只当他认错了车驾,并不疑他。
马车一直向前,直到辅国大将军府门前,因是赵吉安事先约好的,朱氏打发方嫂一直候着,这会儿听见马嘶,不等杜梅叩环,她已经径直打开了门。
这次杜梅并没有易容,只用缀满雪狐毛的风帽将脸遮挡住了,方嫂领着她和慕容熙进了院子,指指主屋便离开了。
今日屋里十分难得地燃着一个青铜瑞鸟火盆,较之上次暖和很多。
“杜梅见过辅国大将军和夫人。”杜梅进屋,褪了风帽,规规矩矩行礼。
“你就是萩白的女儿,快叫我瞧瞧。”朱氏正剥老玉米,见杜梅进来,赶忙在围裙上擦擦手,走到杜梅面前。
杜梅扬起精致的脸,朝面前慈眉善目的老妇人笑,仿佛是看见自个的阿婆一样。
“老头子,这丫头简直和当年的萩白一模一样,我记得她那时爱吃炭火里爆的玉米花,她娘不许她弄,她就偷跑到我家里,吃得开心了,笑起来就是这般模样。”朱氏抓这杜梅的臂膀,细细端详。
“梅丫头,坐这里来,一会儿让你朱阿婆给你爆玉米花吃。”铁战拍拍火盆旁的椅子。
“谢谢铁老将军。”杜梅坐下烤火。
“我与你阿公结拜为兄弟,按理,你该叫我们阿公阿婆的。”铁战拧眉纠正道。
“阿公阿婆。”杜梅重新行礼。
“咱家里何时有了这般大的规矩!”朱氏嗔怪了一声,将泡好的糖水递给杜梅,又给慕容熙泡了杯茶。
“你今日可是来取血藤簪的?”铁战从头上拔下簪子。
“嗯,我要救杜樱,蒙阿爷信任,肯把这么重要的信物交给我。”杜梅从袖中取出紫檀簪。
两枚簪子都是沉稳大气的样式,并没有什么繁复的花纹,因着戴的时间久远,双簪在灯火下,泛着古朴的油润光泽。
“你救的何止是自个的妹妹,更是大顺朝的百姓,阿公老了,腿脚不灵便,要不然,一定和你一起去讨伐祸水。”铁战将血藤簪轻轻放到紫檀簪旁边。
“皇上身边的这个女人到底是谁?宋公子上次说她是妖女,阿爷更把她比作祸水。”杜梅看看铁战,又望向慕容熙。
“俱线报称,这女人手段十分了得,却身世成谜,她先是被蜀王选中,认了干妹妹送到宫中,从最低等的才人做起,不过一年左右的时间,她就已经被晋封为春嫔,若不是祖制压着,只怕早坐了一宫之主的妃位了。
我还听说,她设计对付了好几个与她不利的人,最令人咂舌的是,她借刀杀人害死了风华殿的贤妃娘娘,还将贤妃所生的三皇子收到膝下抚养,近日皇上似有废长立幼的迹象,宋中书令整日焦头烂额,朝堂上恐早已吵成了一锅粥。”慕容熙摇摇头道。
“这样的女人,多半为狐妖所化,抓住了,一定要火烧三日,让她魂飞魄散,再不能危害江山社稷!”铁战一拳砸在桌上,茶盏跳了跳,发出清脆的声音。
倏然,桌下一个毛茸茸雪白的球窜了出来,直扑杜梅的怀抱,杜梅本能地张开双手想要接住它,那球快得让坐在一旁的慕容熙紧张不已,他为了杜梅安危,猛然探手,一把将它拈住。
“喵呜!”那球被捏住了脖子上的皮毛,转而怒目相向,两只前爪刷地张开,锋利如刀的爪尖差点划破慕容熙的脸!
“好厉害的猫!”慕容熙将张牙舞爪的猫举得远远的,拧眉道。
“它是雪狸,是白夫人从神女族带来的,那时它还是只幼崽。”朱氏接过雪狸,本想抱在怀里,可它滋溜一下就跳到杜梅膝上,示威地仰头看慕容熙。
“这猫是成精了不成,它居然认得阿梅是白夫人的后人?”慕容熙仔细端详眼前的猫。
它有一双琉璃般的大眼睛,小巧如黑葡萄样的鼻尖,一身雪白的毛纤尘不染,蓬松而柔软,杜梅将它抱着,纤纤素手都被盖住了。
“雪狸确实是白夫人的爱宠,当年忠义侯府遇难,就是它来报的信,可惜老头子还是去迟了一步,后来我们收留了它,可它与我们不亲,从来没让我们像这样抱过,说来也是奇了,寻常的猫活不了这许多年,难道,它一直在等梅丫头?”朱氏看着窝在杜梅怀里,眯着眼,任她抚摸的雪狸,啧啧称奇。
“它既然识得主子,便让梅丫头带回去吧,它可比手炉暖和。”铁战看着杜梅道,杜梅的寒疾,他听赵吉安说过,这会儿瞧着的,确实令人心疼。
“当初,我们收养它,本就是为了留个念想,如今有了萩白的消息,又见到了梅丫头,去留自然随它。”朱氏转过身,抹了下眼角道。
“那就谢过阿爷阿奶了。”杜梅抱着雪狸,屈身行礼。
“时候不早了,夜寒风冷,早些回去吧。”铁战将血藤簪郑重交到杜梅手上。
“梅子告辞,改日再来看望两位。”杜梅接过簪子,和紫藤簪一起拢在袖子。
朱氏依依不舍地将杜梅送到马车上,挥手看着马车离开。
“叫你雪梨好不好?”坐在马车上,杜梅轻轻揉揉膝上的雪团。
“喵呜!”雪狸似乎很满意这个新名字,它伸了个懒腰,灵巧地爬到杜梅的肩膀上卧着,它看起来毛茸茸的,如同一个球,实则很轻,更像一朵轻盈的云,亦或是一团蓬松的雪。
“这猫实在有意思。”慕容熙想逗它一下,可它直接朝他毫不客气地亮爪子,嘴里还发出呼呼的恐吓声。
杜梅看着慕容熙吃瘪的样子,毫不客气地大笑,这大概是她醒来第一次笑。
慕容熙很无奈地摸摸额头,他被一个猫,还是只上了年纪的猫欺负得毫无还手之力,不过能以此博杜梅一笑,似乎也挺值得的。
雪狸进了拙园半点不认生,独自到处溜达了一圈后,从门缝里挤进来,跳到杜梅的床上,蜷伏在她脚边睡觉。
第二日,慕容熙和易容的杜梅坐马车出城往虎威军方向去,那是一个叫上姚的镇子,他们刚走到街市上,就见兵士在张贴告示。
好奇的人们围上来看,有认得字的书生开口念道:“兹有裴庆幼子染疾,延医多日,未有好转,现张榜求良医,若有能治愈者,必有重金答谢!”
杜梅转眸看了眼慕容熙,后者笑着跳下马车,挤进人群中,潇洒地揭了浆糊未干的布告,卷起来就走。
“咦,哪里来的外乡人?胆子真大!”围观的人大多是镇子上的,即使叫不上对方名字,也会比较面熟,像慕容熙这般俊美如谪仙的人物,他们可没见过。
“裴庆可是虎威军的统帅,据说他是当年忠义候最得意的部将,万军之中取敌方上将首级,如同探囊取物。许是他年轻时杀戮太重,直到知天命的年纪才得这一子,疼得跟命~根子似的,医好也就罢了,若是有个好歹,这揭榜的也不知有没有命活啊!”路旁人的嘀嘀咕咕,纷纷为慕容熙捏一把汗。
慕容熙并不理会这些言语,直接上了马车,往虎威军营去,有好事者也跟着去看热闹。
见着手握布告的慕容熙和杜梅,守卫半点不敢耽搁,直接将他俩领进了军营。
裴庆没想到布告刚贴出去,就有人找上门来了,他昨儿看护了幼子一夜,刚囫囵迷瞪了一会儿,就听侍卫来报,他赶忙套上家常棉袍,连靴子都没穿好就迎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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