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他看见慕容熙和杜梅,一时愣住了,面前的两个青年锦衣华服,光彩照人,风流天成,更兼容貌清丽,宛如山间清泉,云中明月,半点不像之前的医者,肩挎药箱,佝偻身形,邋里邋遢地不修边幅。
“你俩是来给小儿诊病的?”裴庆拧眉,那些个须发泛白的半大老头儿都瞧不好的病症,这两个黄口小儿也敢逞强?
“正是呢,裴将军放心,我这兄弟是医药天才,又师承大家,包管治好贵公子的病。”慕容熙扬扬手中的布告,他身后的杜梅随之拱手行礼。
听了这话,裴庆着意看看杜梅,瞧着身量体格,分明是个弱弱的,还未及冠的富贵人家的小公子,他心中对慕容熙说的话一百个不相信。
“裴某膝下只此一子,得两位贵公子的福泽庇佑,定能等到名医救治。”裴庆心情烦闷,却又不知慕容熙和杜梅是什么来路,不敢轻易得罪,只得朝外面一叠声地叫,“瑾年,瑾年,送客!”说罢,甩了袍袖就要离开。
“裴将军请留步,我们是揭了布告来的,怎能不让我看下患儿就赶我走?”杜梅昨儿现学的变声说话,她这会儿的声音略显粗哑,正是少年的腔调。
“不瞒公子说,小儿病了半月有余,已经换了五六个医馆的大夫,汤药吃了不少,可病症却不见好转,如今愈发严重,我不知你们是途径上姚还是出门游玩,但都不过是一时好奇,你们的善心,裴某心领了,可小儿的病实在耽搁不起。”裴庆本是抱着莫大的希望,这会儿强压着不满,冷声道。
“将军。”袁瑾年推门进来,看了眼慕容熙和杜梅。
“我刚才让你去接镇东头的胡大夫,你怎么去了这么久?”裴庆闷哼了一声,瞪着袁瑾年,若有他在外面守着,早该把这没谱的事打发了,何至于吵了他的觉。
“胡大夫出诊了,伙计已经去叫,这会儿,不如暂且让这位公子看看?”袁瑾年低声劝道。
“他们不知天高地厚,你也跟着胡闹!”裴庆威严地喝止。
“裴将军,这里既然是军营,我们不如立个军令状,若我兄弟治好了令郎的病,就请给我们一个答谢,若是治不好,我们两个任由您处置,绝不叫屈。”慕容熙桃花眼飞扬,语气盎然地说。
“哼,在我面前用激将法,班门弄斧!”裴庆根本不为所动。
“将军,不……好了,小少爷……又……又昏厥了!”一个小丫头跑得气喘吁吁,上气不接下气地说。
“不是刚吃了药吗?”裴庆脸色突变。
“全……吐了!”小丫头耸着肩膀,战战兢兢地回话。
“裴将军,救令郎性命要紧,就请让我看看。”杜梅再次请求。
“好,若是治不好,休怪老夫翻脸无情!”裴庆此时心急如焚,只得死马当作活马医,权且让杜梅试试。
几人疾步走入后院的一处屋子,十几个丫鬟婆子进进出出,个个都苦着一张脸,见着裴庆,立下脚行礼,裴庆看也不看她们,挥挥手,直接推门进去了。
屋里燃着三个烧得极旺的火盆,床上铺着厚被褥,一个一两岁的娃娃穿得严严实实淹没在被子中,挨着床边坐着位少妇模样的女子正轻声哭泣。
“这屋里太热了!”慕容熙拧眉道。
“几家医馆的大夫都说小儿患的是寒症,若不如此,只怕性命不保。”裴庆也热得一头汗,他微微撸起箭袖。
“开窗通风,撤掉两个火盆,被褥只留一床。”杜梅给小孩把了脉,不由分说,动手解他的衣裳。
“你这是做什么,他得的是寒症,你把这些都撤了,他的病怎么能好!”少妇抓住杜梅一只胳膊,眼泪哗哗地嚎哭。
“他得的不是寒症,而是中暑了!”杜梅探手到小孩身上,隔着中衣,就感觉到湿答答的汗液。
“胡说,你这庸医!”裴庆本就不看好杜梅,这会儿更是气恼,“这时节天寒地冻,岂会中暑!”
“这屋里门窗紧闭,燃着三个火盆,又有十几个婆子丫鬟围着,不要说他一个娃娃肺腑娇嫩受不住,就算让将军您待在这样的屋子里,恐怕也得晕倒!
加之前面的大夫都以为他的病是受凉所致,开的皆是温补的药,以致内火外邪齐发,这么点大的小孩儿,先是高热,再是惊搐,而今昏厥,若再不按我的法子,只怕三天后,病入膏肓,回天乏术!”杜梅完全不怵他的火气,目光坚定地说。
“你……”裴庆指着杜梅,一时语塞,他虽惊诧她竟敢当他的面危言耸听,又骇然她说的病程发展与他孩子的状况一模一样。
“若将军坚决不信我,我们可留在在上姚镇住上三天,到时便见分晓。”杜梅拱手道。
裴庆被她说得心惊胆颤,少妇更是吓得六神无主,一时间抱住他,哀哀痛哭。
“来人啊,把这些都撤了!”裴庆到底是见多识广的大将军,他决定豁出去信杜梅一回。
丫鬟婆子鱼贯而入,将东西都搬出去了,杜梅开始给小孩施针,过了一会儿,他便像个小猫似的有气无力地嘤嘤哭了。
“照这个方子抓药,一天三次,先吃两三天看看。”杜梅提笔挥毫,一气呵成写了张药方。
“既然如此,两位暂且留在府中小住几日。”裴庆将药方递给候着的婆子,转身说道。
“恭敬不如从命,我们兄弟就叨扰了。”慕容熙看了眼杜梅,笑着抱拳道。
他自是知道裴庆明是挽留,实则是扣着他们,怕杜梅开错方子,万一有个好歹,好捉他们见官,而他们要的正是接近裴庆,探明他对时下朝局的看法,所以他顺水推舟,满口答应。
袁瑾年带着慕容熙和杜梅下去,将他俩安置在主院东边两间厢房里。
杜梅尽职尽责地照顾小孩儿,很快他的病情就缓解了,她又改了药材剂量,调整了方子,到了第三日,小孩就能喝点薄粥,这让裴庆十分高兴,晚间摆了了酒席招待慕容熙和杜梅,袁瑾年在院中格外用心戒备着。
“感谢小公子救了小儿,尚不知公子贵姓,师承何处?”裴庆端杯敬酒道。
“免贵姓杜,射山镇余济堂的钟毓是我舅舅。”杜梅站起来,以茶代酒道。
“钟毓?可是那位名满天下的伤科圣手,送子菩萨?”裴庆惊诧地问。
“裴将军谬赞了,正是他。”杜梅点点头。
“这么说,你……”裴庆上下打量杜梅,暗暗懊恼自个眼拙,面前的少年清丽绝艳,却没有喉结,分明是个姑娘。
“我就是你想的杜梅,为避风头,这才劳烦慕容少宗主易了容。”杜梅恢复了自己的声音,她今日决定摊牌,并不打算藏着掖着,若裴庆不肯帮他们,起码也不要助纣为虐才好。
“滇州的密宗,慕容家族?”裴庆倒吸一口凉气,后知后觉,自个之前对他俩实在有点过分了。
“慕容熙敬仰裴将军久矣,今日暂且借花献佛敬您一杯。”慕容熙桃花眼上扬,眼角眉梢都是笑意。
“你不以真面目示人,可有证明你的凭证?”裴庆喝了酒,坐下问,这事关系到忠义侯府,他不得不谨慎为之。
“裴将军该认得我外祖父的这根发簪吧。”杜梅从袖子取出紫檀簪,递给裴庆。
“这……这果然是侯爷之物!”裴庆仔细端详,惊喜地说着,眼角却洇湿了。
“裴将军,杜梅此来是求你帮助的。”杜梅离席,郑重屈身行礼。
“使不得,使不得,折煞老夫了,慢不说,你是皇上新封的清河郡主,就光凭侯府后人的身份,裴某都得尊称你一声小姐。”裴庆一把托住了杜梅,惭愧地说。
“杜梅的妹妹和燕王都被关进了大牢,眼下时局纷乱,裴将军的虎威军坐镇要隘,何去何从,您想过吗?”杜梅直身站定,目光炯炯地问。
“虎威军乃帝王之师,裴某不过一介武夫,唯军令是从!”裴庆抱拳道。
“如今奸佞当道,主上昏聩,裴将军自个实该有个主意,以免被人设计,尚不自知。”慕容熙轻轻浅浅地说。
“你这话什么意思?”裴庆眉心拧成了川字,“我军中出了什么事?”慕容熙的密宗情报网宛如蛛网,凡天下种种,无所不知,无所不晓,他这样说,定是意有所指。
“在这军中,能与裴将军势均力敌的并不多吧。”慕容熙并没有明说,却为他划了个框框,他相信一个能熟练运用兵法战术的将军,想要找出一个异己,根本不算难事。
“自大顺朝开国以来,军令并不止皇上的虎符,我想这两件加起来,是不是足可以调动虎威军?”杜梅自袖中又取出铁战的血藤簪,与紫檀簪放在一处。
“这!”裴庆见此,目瞪口呆。
当年战时,见紫藤簪或血藤簪,如见军令,而两者叠加,只发生过一次,彼时,裴庆率领的先锋营强攻敌城不下,伤亡巨大,而援军迟迟未到,徐侯爷和铁老将军连发两道军令催促,援军副将奋起斩杀贪生怕死的统帅,驰援救急,方才一举攻破城门,之后,先帝建国,于律法上载明,两簪合出,可上惩昏君,下斩逆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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