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蒙蒙薄雾,芒国国都却没有前几日那么寒冷,这薄雾除了影响视线,温度恰到宜人。这日刚好到了那十月三十的日子,这一月奇妙的天气,使得寒冬时节的芒国会如春天一般舒适,这现象在百年前便有了,民众乐的自在,朝内也权当是天降洪福,这事明面也没去深究。
国都百分之九十五的人口都在西南、东南、东北方居住,西北一段也有人居住,这些地域大多交通通达,虽有城门入城时道路狭隘,但入内城之后便通行无阻了。
芒国国民大多天性勤恳,不论寒冬酷暑皆有序而作,牧禽播种,恰如今日好景刚临,那心有懒惰的人亦是起的极早,一大早便漫步于街道,欲借这吉日来临撞个好运。街道上鸡还未啼,灯火已然通明,而街道上繁华一片人熙熙攘攘,往往复复出摊者,边叫喊者生意的人比比皆是。
远远一人过那薄雾绵绵的桥梁,来到河边取一竹莲放之,恰像佳节怀恋某人。周边旁观者见之,低头颔首笑意相迎,白衣布服的男人回之以礼,转头目送那竹莲乘水远去。
白衣杨乐从今日一如往常,所着那白衣布服,身背一白料包袱,袖中手倒是多了一纸羽扇。今日乐从神色极佳,炯然有神的双眼与那高耸鼻梁宽正额头眉宇之间透露出一股自信气质,一席白衣微风扬起,嘴角微扬望那竹莲随波而逝,好一副风发英姿书生样。
“乐从先生,”一声低语唤回乐从的思忆,乐从转头望之,正是昨日那被自己收官的少年郎。
“羽儿,”乐从招了招手,昨日与少年相交,已是得知此子名羽姓项,为表亲近,乐从便以‘羽儿’称呼着项羽。
项羽见状,迎头行至乐从边上,望那白茫茫一片的河流,心下好奇问道:“乐从先生,这里只有涌流不断地河水,又没甚风景,先生为何在此停驻?”
闻言,乐从并未答话,而是话锋转道:“令母安排妥当否?”
昨日经由两人相商,乐从与身上钱饷给了项羽,项羽当日购置粮米回家烹煮,又寻得鹿皮予母亲当被,布料为铺,当是把那木床给老人家安置好了不少。今日起身而来,临别前项母叮嘱项羽需得做事认真,为人正直,不可无中生有,不可归佞邪道,羽谨记于心。
“谢乐从先生关心,家母得以饱食相顾,温榻为床,身子好了不少,昨日我又去那酒坊买了坛好酒,请医师为母配方,外敷两次浮肿消散不少。”这般说着,项羽更是躬身行礼,那望地面的眼睛亦不由微微湿润起来。这相伴都城生活了十来年,此时杨乐从给予的人生恩惠对项羽来说,真的很足。
听闻项羽话述,乐从笑着点了点头,袖中手持扇指向那城北,“今日你虽与我为门卫之职,但恩怨两码,昨日你设局谋酒之事还需处罚。我监你去那城北助修墙三日,之后才可与我去守那西城门,不知你心可诚服?”
“家母与我谋面后便悉心照料,以仁德、品行、素养教导我,这番违我母心意..我甘愿受罚!”项羽沉声答道,那明亮的眼睛仿若透彻黑夜的光芒,若不是实在没办法,内心感恩至深的项羽又怎会违背项母自幼的教导,去费心思闹那正家的好酒呢,此事再提,自然是心悦诚服的悔悟。
项羽坦诚如此的态度,乐从脸上笑意更盛,又以长者姿态劝勉曰:“人非圣贤孰能无过,量那野兽尚且知道要护人母,护家人,你这一腔子孝顺与那双刚毅沉正的双眼,便是我予你自新的机会与悔悟的缘由。错了便是错了,我愿许你以何种正义的来头去抵消他,这次责罚不仅仅是对你自己的挽留,亦是我需得尊重你母亲多年教导的正途。”
项羽深深点头,躬身面向大地的脸庞早已是热泪盈眶。凡事一码归一码,若是善意便能够瓦解抵消为善所作出的不耻,那善意是否还应该抵消恶人昔日所犯的恶行。
两人步行过那桥梁,经由西面商铺越过五条商道,远远望去是那巍然如山的北城城墙,这城墙砖瓦厚约十米,高五十余米,是四扇城墙中最为宏伟的一面。昔日是由芒国八十年前选用数名国内闻名的匠人设计的,其城墙结构特殊,由一门与一门所拼接而成,如同竖砖与横砖一般堆放,厚约十米的长度是一整块的墙梁,当时为建造这城墙耗费了过多的人力物力,因此使得仅一城门建造如此宏观,而其余三城门皆有所不足。
却又因外患于芒国的敌军大多在国北方,如此城门建造倒也不谋而合。
两人起的都极早,步行于此花上了不少时间,此刻天刚刚大亮起来,隐约之间能见到一轮烈阳将升起的轮廓,那散开的光芒已然开始照耀一幕苍穹。
‘咚咚咚’项羽望城思索间,前方传来一阵惊锣声,那刚开放不久的城门外隐有一条大队入城而来。两侧民众闻声而立道路两侧,各个脸上略带喜意。
项羽一阵迷惑,正欲开口,那乐从忽的拿纸扇拍了一下脑袋,醒悟道:“今日佳节那远方的‘弄月阁’也该入城了,我竟一时忘却了。”这般说着,乐从赶紧拉扯项羽往道路侧边奔去。
随着乐从呆呆站立着的项羽四处张望,见一众路人似有跃跃欲试感,各争望沿着侧边靠近城门边走去,好似生怕错过什么。乐从倒是一副不着急的模样,气定神闲把玩着手上那把纸扇,项羽一旁端站着带着好奇望那越来越近的大队望去。
这是一只极其宏大的队伍,不仅是因其人数众多,更彰显其辉煌的是那两侧络绎不绝的骏马,在些许骏马开道之后,是一员员脸带芒国刺绣的面具,透过面具孔两只眼睛正在仔细盯着路面,驾驶着马儿稳步前行。
在这驾马马夫的身后是一顶顶镶边带银的车帐,这车帐形态各异,大大小小却是一致,有的垂吊着精美绝伦的玉条,临远海边才有的贝笛,帐门各自绘描着一条条珍奇的动物形状。车帐上蓬如同富家人的屋檐一般,曲线向四周递交,那最中间是一颗颜色漆黑的璞玉,这玉似是可以吸收那灼热的太阳光,烈阳照射进璞玉里不见折射,一路上似不熄灭的灯笼一般,将四周光彩都黯淡下去。
项羽端站着越来越疑惑,见那车马经过人群,一阵欢呼雀跃,待车马离场后人群却又失魂落魄,有甚者更追着那队伍不愿离去。远远望去,只是一些骏马与赶马的马夫,还有那令人惊讶的玉石粉饰,让人称羡不已的富丽堂皇,以项羽和乐从站位来看,只能看到这种风景。
终于,那一众人流从那远方城门口靠拢了乐从、项羽两人,乐从终将纸扇打开,一副风度翩翩儒雅状扇起风来。
锣鼓声愈加刺耳,项羽不由的感觉有些震耳,毫无风景而又故作喧哗的噪音,令得项羽不再想久待。恍然间,那第一辆车马终与项羽面前擦身而过,映入项羽眼帘的是一张绝美无比的面孔,项羽年方十五岁,身高与那马车车窗齐平,那一张精致绝伦的脸庞在项羽脸前贴边走过。
这马车上人面容清秀,脸上虽有粉饰却不过,两鬓梳齐,似那丹凤发型上钗一玉簪,双目似水波般洁白干净,精致的鼻梁与一脸的恬静,嘴角微微上扬,恰似不食人间烟火的容貌。那入水般清澈的眼睛,不故意壮点的面容,一双满是好奇的眼睛四下打量着,见项羽脸露微懵,嘴角笑意更盛,眼角眯眯月牙湾。
“天姿美艳,弄月成风,”乐从满脸痴迷的开口,忽的大笑一声将纸扇合拢,项羽终亦清醒过来,只剩脑海中还有那女子的容貌。
“弄玉阁吗?”项羽轻声向乐从问道,此刻两人身前亦是还有车马经过,那车帐之内各式面容,只得两个‘绝色’二字形容。但这些女子给予项羽所带来的惊讶,远不及第一位车帐上的佳人。
“弄月阁,一年只有一月会来芒国,只因此地十一月不寒,对于举国民众而言,这堪比国家盛事,这一月有太多庆典活动围绕着弄月阁来举行了。”见项羽相问,乐从亦不吝的分享自己所知晓的消息,“每年不寒之月弄月阁都会有人过来,以前是三三两两来此度寒,后芒国国君与之交而相商,便是使得弄月阁来这里的仪仗越来越庞大了,不过因近两年边疆不稳,弄月阁也有两年不曾相访了。
回想起来每年都有人给这弄月阁的姑娘们护卫,一般都由夜晚入城,当夜封锁街道,平常人等皆无缘相见,今日大张旗鼓在众人面前尽露丽影也是奇怪。”
“恰好!缘分到时,你我今日都有缘目睹这些姑娘一寻芳华,剩下就是皇宫内的事了,我们还是继续赶路吧。”瞧见项羽似还有所深思,乐从笑着拿纸扇拍了一下项羽脑袋,随即自顾先行往那北城门靠去。
一纸纸扇惊头,让项羽心思一收,深吸了一口气后紧跟上了乐从身后,自思无由,为何自己会感觉被摄去了心魂似的,来去十五年还是头一遭。
越靠近那北城门,项羽感觉到视线所及都被遮盖住了,这北城门近看更像是一尊巨兽,这么形容一点都不夸张,因其建造不单纯十米厚,其城墙造型,城墙之上的砖块,其凹其凸都浑然一体,那城墙之上,多人手持着图纸,正在一砖一瓦对坐着,怪不得国内有称北城门便是一国之气象的说法。
乐从领着项羽径直走出了城门,外面清新而陌生的空气令项羽感到一丝寒冷,凝神望了望远方,是一片无垠看不到头的平原,这平原之上寥寥有数人正在驱赶着马匹,项羽年方十五,自打明事理之后便一直是在这都城度过,那远方如同点点星辰,又若吞噬光芒的黑洞,令得项羽又惊又怕,期待感而又陌生感。
乐从引得项羽走那斜道台阶攀上城墙之上,这五十米的台阶将远处风光与城内风景越放越小,项羽紧随其后,眼内渐渐只剩下乐从一人。
“杨大人,别来无恙!”远处一身着精制轻甲,腰间别长剑,双手平摊图纸的壮汉向着乐从打着招呼,那眉宇双目之间给项羽一股深邃而坚决的印象。
乐从亦是笑而对答:“无恙,无恙”.两人虽是这般交谈,但那壮汉手上的活计没有收起,双目依旧时而望一眼图纸,盯一眼城墙,看一眼在兴工的士卒们。
“我这有个不情之请,还望楚将军能够通融。”
“哦?”似是惊异于乐从的话语,楚将军终是将图纸收了起来,“白衣杨乐从,朝内谁人不知你说话直白,无人不敢顶嘴,无人不敢戳破。今番怎的说话断断续续的?”
“楚将军可别来打趣我了,我直白的性子已经在收敛了,要不然这么下去恐怕我迟早得告老还乡。”苦笑一声,乐从将手上纸扇打开,只见上面尽是手书:忍、忍、忍、忍,大小不一字迹却一样,乐从手书了一扇子的‘忍’字。
此时项羽方才看到这一扇子的笔书,一路上只觉不曾观望到这扇子上有这字迹。
楚将军将图纸递给旁边人,一改严肃的面容转而朗声笑道:“昨日那王府夜晚可似炸开了锅,言曰经由城守挑衅,府下下人轻言自戏王家主子王清扬,莫不便是乐从兄?”
乐从没有答话,仅是将扇子做手势甩了两下,另一手端指着上书‘忍’字,笑谈言:“不出差池那王家人必然会上奏挑事,亦或去我西城门搅闹。我对于这种事情倒也见怪不怪了,不太想争论,干脆便以‘忍’待事情自然结束了。”
楚姓将军摇头自笑一阵,伸懒腰道:“怕不是以‘忍’字应对,而是成竹在胸,昨日那董护国可是也在西城,昨夜送得那一纸偏方的‘狂人’去往宫殿,据传是面见过圣山,今天一大早那‘狂人’被陛下亲自送出殿门,董护国亲送出宫。看样子公主的病是可医治了,以此推之,昨日那王府的事护国肯定会予你肩扛,护国有在场明证,他老人家若出善言于你,那王府定然不敢顶着护国来恼你.”
言至此,楚将军眉头一挑,忽的收声问道:“乐从,说句实话,你觉得那公主之疾突发的这么异常,举国没有医师可医,忽的来一狂夫以狂法言治,更兼北方战事,殿内每况日下,这些来的如此蹊跷,真的只是巧合么?”
乐从沉吟半响,目望那城外牧禽人,正在与那自己马匹相依偎,士卒满目勤恳,挥洒汗水建设着城墙,转而笑道:“将军生于军政世家,祖上为国立下了无边的功劳。这般公忠体国,若是精通音律,识五书,真可堪是国之独一无二的栋梁。”
见乐从似有意躲避,楚将军亦不再追问,只是目光中的凝重终究没有散去。
“子在川上曰:逝者如斯夫.”乐从话锋一转,“今日我之请,是希望将军留下这孩子,在此为您筑墙三日。”
项羽走出跟前,躬身行礼,楚将军望了项羽一眼,眉头紧锁起来,“这孩子不过十数岁,我这里的砖块石粒、瓦块,可都是百斤的重物,你何必强求一个孩子..”
“我是心甘情愿的,请将军收下我!”项羽目光坚决,声调太高,四周士卒都将目光瞥了过来,楚将军望着那坚定的目光,紧锁的眉头稍有放松.
“我只管他在这里呆三日,不管他所做之事,不管他所言之词,但违背了军纪,我便得依法处之,若可,我便留下他。”
乐从面带笑意与项羽四目对视,随后两人一齐向楚将军躬身行礼。项羽在楚将军招呼下往城墙另一角走去,周边士卒将图纸递交予楚将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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