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间偷渡客

    
    作为一个以姿色为武器的生物，她仍然尽职尽责，不停地试图和我交谈。在赤红的篝火下，她的眼睛闪烁着火炭一样的光。
    “我们去哪？”
    “别想知道。”我冷冷地回答。心里暗想：能解决你的地方。
    虽然我杀不死你，但可以假他人之手。在附近我有一个老情人，明天就能见到她，她是这一带最有权有势的魔姬，杀你这个显然才刚刚出道的小魅魔易如反掌。我绝对不会为你这个冒牌货而心软的——也许。
    “嗯，我觉得有点冷，您能不能……”
    “想也别想。”我回答，同时言不由衷地脱下自己的外套披在她身上——额滴神啊，我到底在做什么？
    “我是说，我……我不能给你一点……惊喜……！”
    她鲜红的嘴唇在黑暗中闪烁着红宝石般的荧光，更显现出魔性的魅力。
    “不能！”我坚决地回答。就算暂时被你欺骗，更何况这是我姐姐的形象，我绝对不能屈从。当然，这也是为了我的生命做考虑，在江湖上闯荡，我听说过不少这么被吸成人干的风流鬼。
    “为什么不能？”她大惑不解地问。嗯，装得真像……或许根本不是装的，我知道，这个魅魔根本不会骗人。
    “我有病。”我解释。
    “什么病？”她不屈不挠地问。
    “严重的生理缺陷。”我昧着良心回答。
    额滴神啊，我也开始说这种谁也骗不了的胡话了。看起来和弱智相处久了，自己也会在不知不觉间被同化。
    “没关系。”老天，告诉我她什么时候会放弃？“我们可以精神恋爱。”
    好可怕，魅魔居然都知道“精神恋爱”了。
    我下定决心，如果能活过今晚，一定要去拜访混沌界最有名的长老，顺便买本《混沌界魔物大全》认真读读。
    “我不是个好男人。”我顺着她的思路扯下去。
    “你有什么缺点，我都可以容忍。”这都什么跟什么啊！
    “真的？”我谨慎地瞟了她一眼，她那双闪光的眼睛正认真地望着我：“我其实是准备找个地方把你卖掉，你的下半生将作为奴隶度过。”
    她的回答很干脆，而且出人意料：“你撒谎。”
    我眼前一黑。
    我的谎言曾被被人戳穿过，但都是被一些高智商，让人生出敬意的宿敌所识破。往往对方不是智力超人的怪物，就是通晓古今的贤者。但眼前，被这个智商低下的家伙拆穿西洋镜——虽然我也没有刻意说谎——实在对我的自尊心造成了很大的创伤。
    “好吧，我说实话。”我自暴自弃地说出了真心话：“我其实有很多女人。”
    “没关系。”她大度地回答。
    “其中有一个是附近阴山里的魔姬，你知道，能成为一方霸主，肯定是实力非常强劲的。而且对我她就像只小狗一样听话。”我有些得意地说，这次登门到访，肯定让她喜出望外——如果她能忽略我身边的这个女人的话。
    “跟我有什么关系？”她无辜地眨着眼睛。
    “我要把你带到她那儿去，之后让她杀了你。”我越发觉得自己精神异常了，老天，向自己试图哄骗的猎物摊牌，这是连小孩也不会犯的错误。
    “啊，那也没关系。”她回答。
    好了，我算绝望了。于是今晚的交谈结束。
    晚上我没敢睡，借口站岗，迷迷糊糊坐了一夜。她躺在我旁边，老老实实地装睡，眼睛闭得紧紧的。
    其实她根本不需要睡觉，这类生物的精力就跟她们的情欲一样旺盛。
    一年，只需要睡上那么两三天，就完全足够了，剩下的时间全是精力旺盛！
    总之，两个白痴谁也没歇着儿，互相戒备了一夜。第二天早晨，我们都互相装出睡得很舒服的样子——谁也没骗到——之后继续上路。
    姬娜的魔宫在我的视野里出现的时候，已经到了第二天的中午。
    作为这一带最有权势的魔姬，我们曾经有过一段美好的回忆，有了她的关照，这里的不管魔物还是鬼物，都对我礼让三分，直到现在，我在混沌界里畅行无阻，有时还得借助她的名义！
    但为了自由，我还是像往常一样，选择了不告而别！
    由于食粮有限——魅魔在食量方面也非常诚实没有任何掩饰——我们全都饿着肚子。虽然路边遍布乡间小店，但我坚持不在半路打尖。这是出于对生命安全的考虑，这一路上的旅店我基本都睡过——你知道对我来说，“睡眠”有着怎样的含义。
    一个姬娜的愤怒我还有办法转嫁，如果再增加几个我的“熟人”，能不能顺利抵达魔宫就成问题了。
    “我很饿。”她抱怨说。
    这也难怪，就算昨晚吃了很多干粮，那大概也是人类的食物，对于她来说，只有男子的精气才是最配套的食粮吧？
    “我也很饿，但是还得赶路。”我耸耸肩，不过还是心软下来，于是安慰她说：“马上就要到魔宫了，姬娜大概会设宴款待我们。”
    这是真话，当然如此。只不过款待我的将是美食，而款待她的将是利剑。女人的嫉妒就是这么恐怖。
    当一个深爱过你的女人，看到你的身边出现另外一个女人时，会是什么情景？
    嗯嗯，用脑子想想，也许她会恨你，怨你，骂你，但她的矛头永远第一时间会对准另外个女人，回过头来，会不会收拾你，那是另外一回事。
    一切都要等她摆平另外一个对手之后，再做决定。
    而一个魔姬想对付一只小魅魔，那几乎就是毫无悬念的秒杀！
    “那我们快些走吧？我实在饿得不行了。”她有些兴奋地说，现在我居然有些同情这个一直被蒙在鼓里的恶魔了。
    至少在天真和诚实方面，这个冒牌货和我可怜的姐姐真的很像，我忍不住和她攀谈了起来：“你总是这么饿吗？”
    她点了点头，羞愧地回答：“我……我总是很难将自己喂饱。一直以来，我都是靠姐妹们的接济才活到了现在。欠下了一大堆人情……！”
    的确如此。现在想来，恶魔混到了她这个地步，真是非常可悲。想来以她这种智商，能在那个残酷的混沌界中活到现在真是奇迹。
    很多人都觉得人死后可以一了百了，但作为一个贯穿两界的阴阳师，我可以很负责的告诉你，在地底的世界，生存法则要比阳间残酷得多。
    对魔族来说“人情”是笔很重的债，一笔“人情”更类似于高利贷，一旦欠下，便要十倍百倍的偿还。而且魔族之间的“偿还”通常不借助金钱渠道，而是更恐怖的手段……可以想见，她从来都活在绝望中，她从来就没有未来……！
    天啊，我想这些干什么？我居然在同情一个随时能将我置于死地的怪物！我拍拍自己的额头，只觉得天旋地转——我想我是饿傻了。
    但是身边的这个家伙却越说越起劲了，她有些怯懦地说：“知道吗，先生？这还是我的第一次。”
    “第一次什么？”
    我问，之后马上反应过来——当然是第一次勾引成功。以这个魅魔的智商，就算全混沌界的雄性都是色情狂，成功率也会低的可怜。我这个高智商的人物居然成为了她的第一次工作经验，想想还真是可笑。
    说到这里，她才反应过来自己说走了嘴，立即捂住了自己的嘴巴，眼睛慌乱中由黑色变成了火炭般的赤红，之后又慢慢的冷却。
    望着那双和姐姐神似的双瞳，我不由苦笑。
    我觉得，我们两个都偏离了自己的轨道。本来我们都目的明确：她是要魅惑我之后用毒吻夺走我的性命，而我则是将计就计要将这个女魅魔引到姬娜的魔宫，利用姬娜的醋意将之灭杀。
    可现在，两个人都渐渐迷失了自己的意图。我开始迷迷糊糊地将她当作我的姐姐，跟她谈起心——不用你来提醒，我也知道这很蠢！
    ——而她则似乎忘记了自己的任务，和我推心置腹地聊起天来。
    不过，这段奇异的旅程马上就是终结了，眼前的这座黑黝黝的魔宫就是旅途的终点，这点我毫不怀疑。我要将自己的过去和这个女魅魔一同埋葬，之后回到阳间，回到我温暖的小窝，寻找我的未来。
    所以，我在心里放宽对自己的限制，既然马上就要彻底遗忘掉她了，那么在这里再多谈一阵，也没有什么不好吧？
    实际上，是我的回忆在不停地拉扯着我，逼迫我再多和这个幸福的幻象多聊一阵。
    “其实，你也没有自己想得那么失败。”我整理一下衣服，从脖子上取下一根玉石项链，单手将之递给了她：“这个给你。”
    很廉价，但那是我买来打算过年送给姐姐的，但没有送出去，就一直戴在我脖子上，至少现在送给了一个容貌相似的魅魔！
    她的脸顿时如晚霞一般绯红——我不由得怀疑这是否真实——羞怯地垂下了头去：“先生，可是您还不知道我的名字呢？”
    “名字并不重要，我对你的名字毫不关心，在我心中，你自然有自己的名字。”我铁石心肠地说：“这项链并不是送给你，而是送给另外一个，我怀念着的女人。”
    她的脸上全是问号，以她的智商，当然不可能明白我这席话的意思。
    “不过，还是祝贺你。”
    我苦笑道：“至少这一次你成功了。现在的你，真的，非常的美，彻底把我迷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