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二妃

309 立太子

    
    宫苑深深,缕缕月华自苍穹倾泄而下,洒落在红墙绿瓦之间,祁云宫的桂树迎风沙沙作响。
    月圆打了个哈欠,揉着眼睛望了眼大殿的方向,天黑已经三个时辰了,那里,还灯火通明。
    若倾耳听去,还能听到纷杂的声音隐约传来,小李子站在门口,抱着拂尘,犹如一尊石人,月圆最是明白,一般小李子在门外守着的时候,祁云宫的正殿,是谁也不敢随便靠近的。
    突然,正殿的门开了,小李子回头忙行礼,“殿下。”
    “去宣政殿。”林见深沉声道。
    小李子不敢耽搁,把早已准备好的灯笼提上,叫来陛下赏赐的御辇,不多会,便抬着林见深去了宣政殿。
    若说祁云宫灯火通明,那么宣政殿便是灯火通明加人声鼎沸,朝中说得上话的臣子都来了,有的甚至一整天都没离开过宣政殿。
    “离国狼子野心!”
    林见深抬脚进殿,便听到老臣激愤的道。
    “大皇子到。”小李子高喊,殿内臣工闻言纷纷息了声,下跪行礼,嘴里高呼参见。
    龙椅上,头痛欲裂,手撑着头,满脸虚弱的承天帝闻言也不由得坐直,目光投过去。
    数年书院生涯,林见深整个人平和、低调了许多,但身上那股子上位者的威严却丝毫未减,反而多了几分让人胆寒的看不透。
    原本,他便喜怒不形于色,让人难以捉摸,而今,更是连琢磨都不敢了。
    承天帝眯了眯眼,他也不是第一次认识这个儿子,但今日,他从书院归来,第一次来宣政殿,却跟以往不一样,他就像一个真正的帝王,阔步而来,踏着江山万里。
    “儿臣参见父皇,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他来到台阶下,跪下,磕头,高呼万岁。
    这一声声的万岁,让他回过神来,然后无比确定,这便是自己给予厚望的长子。
    “快起来。”他虚弱的抬抬手,没什么力气,声音也沙哑,做完简单的两个动作,便立刻靠在龙椅上,手撑着头,努力睁眼不让自己晕过去。
    “父皇,还请父皇保重龙体。”林见深仿佛看到了前世那个被俘归来的父亲,也是万念俱灰,头痛欲裂的样子。
    这一世的局面,比上一世更加复杂,他不禁感叹,这一世父亲免于被俘,却因为心软,令得国家分列,叛军四起,死对头离国大兵压境。
    可能,所有事,兜兜转转,都要回到原点。
    甚至,得到什么,都要加倍还回来。
    “请皇上保重龙体。”臣工们也齐声高喊。
    承天帝没有多少力气去回应,他只虚弱的看着自己的长子,心中希望着,希望他如同自己期盼的那样,是值得托付的帝王之才,这几日接连而来的打击,让他倍感无力,迫切需要一个人为他分担些什么。
    “可见到陈爱卿了?”他最关心的,郕王叛出京城后,他无时无刻不再想,若陈谦还在,该多好!
    林见深点点头,他立刻迫切的问:“他在何处?可愿意回朝?”
    使尽了所有力气,在说这两句话时,犹如一个正常人般,没有病痛和心力交瘁。
    然而,他注定要失望,林见深摇摇头,“老师不愿回朝。”
    他情绪也低落起来,那个人不但不愿意回朝,还拐走了他的贵妃。
    以前,他觉得自己给她空间,给她时间,让她想明白,原来又错了,她是想明白了,不过不是想明白了他最爱她,而是想明白了,要换一个人爱。
    “怎么不愿意回?你亲自去请,他怎么也不愿回?”承天帝有些恼怒,却又无可奈何,说到最后气势弱下来。
    林见深收拾好心里的低落,从怀里取出陈谦给他的国策恭敬呈上,“父皇,这是老师写的定国之策,还请父皇过目。”
    绝望的承天帝立刻又生起了新的希望,他顾不得自己龙体欠安,猛的站起来,起得急,差点厥过去,好在陆信扶住了,他缓了许久,才缓过来,“呈上来!”
    林见深亲自带着国策走上去,放在他伸出来的手上。
    看到熟悉的字,承天帝仿佛头也不疼了,激动得看起来,一面看,一面点头,“好,好,好。”
    臣工们心里很不是滋味,自己跟皇帝在宣政殿商议了几个通宵,也没见他如此激动!
    “陛下,不知陈公定了何策?”有老臣忍不住问。
    承天帝在这一刻,脸上焕上笑颜,憔悴虚弱的样子也褪去,整个人精神了许多,“陈谦在离国大兵压境一事上主张与郕王合力,一致对外,郕王虽大逆不道,却到底是林家后人,他不能背弃祖宗,不能联合外人跟朕过不去,诸位爱卿以为呢?”
    “陛下,郕王叛逆,绝不可姑息啊!”有大臣立刻便扬声反对,“陈公这是姑息郕王!承认逆王正统地位!陛下,臣反对。”
    随着老臣出言反对,其他人交换了个眼神,也站出来扬声道:“臣附和。”
    承天帝虽然也觉得陈谦此举有给逆王脸的意思,但离国大兵压境,他兵力不足,根本对抗不了,郕王在南方,而他在北方,首当其冲。
    若能跟郕王的人联手,先把离国打服气,然后再转手对付郕王,更保险。
    “朕觉得没什么不妥。”他不高兴的道,“逆王手里的军队,是朕的,朕让自己的军队出征有什么不妥?”
    “陛下,恐怕逆王不同意啊。”
    这倒是个问题,承天帝又看了眼陈谦的定国策,放心道:“陈爱卿以为,逆王与朕同宗,他没有理由不同意,若不同意,便是背弃祖宗,是不孝,置黎民百姓于水深火热。”
    “这……”臣工们还是有些不相信。
    “父皇,儿臣以为,只要檄文写得好,逆王不敢不从。”林见深扬声道。
    檄文这种东西,写得好,可当千军万马。
    顿时,众臣面面相觑,他们都是经过科考选拔而来,做文章是不在话下的,但若想要写出足以当做千军万马的檄文,不光是要文章做得好,还要找到那个支点,点找对了,立得住,才能有奇效。
    不过现在支点很明确,那就是逆王也姓林,若吃里扒外,帮着外人,亦或是眼睁睁的看着离国入侵而无动于衷,他肯定会丢失许多民心。
    “就这么半,诸位爱卿,先把檄文写出来,我们再共商后事。”承天帝当即便定了。
    “是。”众臣也想不出什么更好的办法,只得听命下去先写檄文。
    “退下吧。”承天帝摆摆手。
    众臣高声喊告退,片刻间,陆陆续续都走了,只有林见深还站在旁边。
    承天帝靠在龙椅上,长叹一声,“深儿,燕爱卿和西陈轻甲还是不肯官复原职,你老师可有给你出谋划策?”他现在很欣慰,陈谦虽然没有回朝,却愿意给出定国策,便抱了许多希望。
    林见深上前扶着父亲,“父皇,先回后宫吧,燕大人和陈大人,儿臣会想办法,好在二位老大人还在京城,没有外出游历。”
    “是啊,儿啊,你的几个弟弟都还小,父皇也只能靠你了,你要争气啊。”他拍拍林见深手臂,“这个江山,将来父皇是要给你的。”
    林见深闻言心情更加复杂了,前世他接手时,江山由中兴急转直下,差点民不聊生,这一世接手时,江山直接千仓百孔。
    或许,他这个父亲,确实不适合做皇帝。
    可,若让郕王做了皇帝,他可能就要死,就算不死,也会被囚禁,过着人不人鬼不鬼的日子。
    罢了,郕王就算再有谋略,他也只能与他斗到底了。
    “父皇,说什么傻话?等您龙体康泰了,还要主持大局。”电光火石之间,他想到很多,不过多年以来的敏锐,让他不至于发呆。
    承天帝笑了笑,“如今朝局动荡,需稳定人心,早定国本,朕已经写好了旨意,明日便当着文武百官的面立你为太子,你以太子的身份去请燕爱卿和西陈卿家回朝,你老师的定国策,也由你出面颁布,儿啊,做皇帝,切记优柔寡断。”
    他是个善良的人,看着一份份奏报,民不聊生,经济退步,百姓流离失所,于心不忍,并很自责,觉得是自己做得不好,时常因此夜不能寐,做梦都是天下纷乱的情形。
    林见深看着自责的父亲,似乎明白了当初先帝为何要立他为新帝,许是那份善良,打动了先帝,只可惜,先帝想错了,当皇帝,太过于善良只会坏事。
    值得可惜的是,前世他与陈谦没能成为默契的君臣,这一世,仍旧让忠心耿耿的臣子冷心离场。
    命啊,有时,真捉摸不透。
    少年老成的儿子回来了,承天帝整个人放松许多,头也没那么痛了,回到后宫,便睡下了。
    但林见深却辗转反侧难以入眠,直到天亮,小李子进来禀告:“殿下,该上朝了。”
    今天是个大日子,虽然没有准备得很隆重,但也是喜事一件,似乎所有人都知道了,皇上要立太子了。
    林见深翻身下床,任凭太监宫女为他梳洗,任凭他们说着恭喜的话,连贤妃也开心得一大早便过来,亲自为他挑选玉佩,头冠,和玉带,“虽然没有大办,但深儿啊,你就要成为太子了,母妃高兴,若逆王没有造反,你父皇必定给你大办。”
    对于这个母亲,林见深其实没多少感情,但情谊到底要比前世浓些,听她絮絮叨叨说了半个时辰,他一直很耐心,回以微笑,态度寻寻常常,当个太子有什么,就算立刻登基,也不是惊喜。
    只是,他这般平静,看在贤妃和其他朝臣的眼里,不由得便肃然起敬起来,在这天下大乱的背景下,他们觉得他们的太子,宠辱不惊,大气沉稳,会成为一个人物。
    不由得,死气沉沉的朝廷,多了许多活力,他们再也不会把所有目光都放在病恹恹的承天帝身上了,他们会多看一眼,少年老成,做事有条不絮的太子。
    林见深从祁云宫出发,来到奉天殿,他在这里接受册封,和文武百官的朝拜。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自古帝王继天立极,抚御寰区,必建立元储,懋隆国本,以绵宗社无疆之休。朕缵膺鸿绪,夙夜兢兢,仰惟祖宗谟烈昭垂,付托至重;承祧衍庆,端在元良。长子林见深,为宗室首嗣,日表英奇,天资粹美,天命所归,兹恪遵天诏,载稽典礼,俯顺舆情,谨告天地,宗庙,社稷,授以册宝,立为皇太子,正位东宫,以重万年之统,以繁四海之心。
    布告中外,咸使闻知。”
    ——
    万朝云离得远,不知林见深已不费吹灰之力成了太子,宫里的皇子虽心有不服,却都无可奈何,毕竟小奶娃跟他比智慧,真的不是差一点儿半点。
    “我还记得当初你给我做甏肉干饭的样子,也是在这干栏式房子里。”陈谦见完楚沐阳回来时,万朝云正在做饭,便笑着道。
    正在做酸鱼的万朝云闻言抬起头,“先生想吃甏肉干饭了?”
    “倒不是想吃,只是想起往事有些感慨,我记得那时你才这么高。”他说罢比划了下高度,“现在,你都到我胸口了。”
    “先生,甏肉干饭很容易做的,你有空说我的身高,还不如帮我添柴做饭。”万朝云对自己的身高也颇为满意,看样子还能长两年,差不多长到一米七,就完美了。
    不过,应该不可能那么高,毕竟温氏也才一米六多些。
    宋是真长得倒是挺高,许是随了她娘,每每想起宋夫人,万朝云便好奇得要命,也不知是什么样的奇女子,竟能生出如此好看的女儿。
    遥远的官道上,逐日驮着主人,飞奔而过,扬起尘烟滚滚,马上的宋是真突然打了个喷嚏,差点没躲过迎面射来的利箭。
    不过,她这些年跟明瞳等人学习,早已不是当初的她,怕是十个宋提辖都打不过,迎面而来的利箭还是被她躲过了。
    “庄主,离国的追兵。”落叶山庄的护卫压低了声音道,他身上挂了彩,鲜血正泊泊的往外流。
    宋是真美目流转,寒如冬雪的目光扫了眼拦在自己面前的两排死士,这些人都是亡命之徒,仿佛不知痛,不怕死。
    “庄主,我们不该帮恭王送信。”护卫秉承落叶山庄的原则,不插手任何朝廷之事,可今日宋是真为恭王送信,这违背了落叶山庄做买卖的原则。
    宋是真没有接话,她的手落在腰间长剑上。
    “宋庄主,你们落叶山庄不想在离国立足了吗?”死士身后走出名男子,若万朝云在,一定惊讶于他的速度,前不久还在螭南县,此刻却拦在了宋是真进京的路上。
    宋是真嘴角微微上扬,轻笑起来,“摄政王胆子还真是大,竟然一直在大兴境内,你就不怕你的离国,脱离掌控吗?”
    “宋庄主,我劝你遵守你们山庄的规矩,莫要坏了规矩!把信拿来!”摄政王伸手,一副不容置于模样。
    宋是真敛去笑容,手中长剑突然出鞘,寒光阵阵里,她一纵身,踩着马鞍,犹如一只火红的凤凰,直冲对面。
    护卫无法,只得立刻跟上,“庄主小心!”
    宋是真无视那些不要命的死士,她的眼里只有离国摄政王,“摄政王,我要是你,就立刻回国住持大局,你留在大兴没有丝毫好处。”
    摄政王避开,也拔剑与她打起来,你来我往之间,数个回合过去,“你违背门规,插手我离国事务,宋庄主,你就不怕你们商行的东家们,一脚把你踢开?”
    “摄政王,我已经提醒你了,不算违背门规。”宋是真丝毫没有退走的意思,反而越战越勇。
    “哦?”摄政王蹙眉,“这么说来,我还要谢谢你?”
    “不但要谢我,还要给我银子,落叶山庄,不赠送情报。”宋是真说罢踩着一名死士的头,长剑刺去,直取摄政王眉心。
    “你放肆!你可知我是谁,敢对我不敬,就此一点,我就能让你们商行和山庄在离国开不下去!”摄政王从未被人用剑指着眉心,顿时大怒。
    宋是真冷笑,不屑的招招致命,“你是离国的摄政王,但不是落叶山庄的东家。”
    她话音落下,长剑已横在摄政王的脖子前,其他死士瞬间不敢再动,生怕多动一下,惹了这位姑奶奶结果他们家摄政王的性命。
    摄政王也是一惊,这位庄主虽说是庄主,却从未跟高手过过招,除了她的师父们,没人知道她的实力,他以为,这么个娇滴滴的姑娘,应该只会些花拳绣腿,能做落叶山庄的庄主,完全是因为她是万朝云的闺中密友。
    还有,万家退婚,有愧与她,才给了个庄主的名头。
    没想到,她有真本事。
    “摄政王,恭王的信,我看过了,我把信送去京城,等于我把情报卖给京城,属于送货上门,宫里是会付银子的,这并不是违背门规,我希望你搞清楚,同样,你若付得起银子,我也可以亲自带着情报去你们的王宫找你。”
    她说罢收起长剑,纵身一跃,回到逐日身上,山庄的护卫也都纷纷回到她身边,时刻保护。
    摄政王知道自己死不了,落叶山庄不会冒着得罪离国的危险杀死他,但此行目的怕是难以达到了,他小看落叶山庄了,没想到,区区一个姑娘家,却能有如此超凡的身手。
    “宋庄主,既然如此,我想买个情报。”他扬声道。
    “你说。”宋是真一副对顾客完全没有芥蒂的样子,落落大方回应。
    摄政王又是一愣,这个小女子,还真是有意思。
    “我想知道,如何才能把陈谦请去离国为相。”他依旧没忘此行目的。
    宋是真闻言蹙眉,一时半会回答不上来,“王爷,你现在付得起费用吗?”
    “多少银子?”
    “黄金千两。”她没做犹豫便道。
    摄政王只是随口说说,他又没想到了,没想到宋是真竟敢开口要银子。
    “我现在拿不出黄金千两,但可以先付定金。”他说罢看了眼随从,随从立刻从腰间撤下钱袋递给他。
    摄政王接过钱袋,一抛,宋是真接住,打开看了眼,里面有几定金子,“对不起,定金不够。”
    话音落下,金子被抛回,“摄政王,我还有事,你若筹够了金子,可随时上落叶山庄,我们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后会有期。”
    话音落下,逐日已迈开四肢,奔袭而去,只留给摄政王一个飒爽的背影,和那一身红衣胜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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