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头升上正空,灰蒙蒙的天际刮着清风,虽寒冬时节已至末季,却依旧寒气袭人。
迎棠手举托盘轻手轻脚地推门进屋,走到榻前往上一瞧,见榻上女子如黑耀石般的眸子直直盯着帷幔,面上平静如水。
她突地一惊,躬下身子小声道:“小姐,先将药服下吧。”
慕云栖似未曾听见,怔怔出神。
“小姐……”她再次小声喊道。
慕云栖看了她一眼,坐起身来,端过她托盘上的药碗,一饮而尽。面上毫无波澜,恍若喝下的不是苦涩汤药。
迎棠有些吃惊,毕竟以前小姐没有三少爷哄着,没人能让她自觉地喝药。
她将药碗接过搁上托盘,问道:“小姐用点蜜饯吧。”
慕云栖挥了挥手,道:“带我去见三哥。”她掀开衾被起身。
房中饰物简洁,红木圆桌右边摆放着梳妆匣子。她坐在黄铜镜前,让迎棠为她梳了个简单的发髻。
多日的病容,她面色掩不住的苍白,一袭白衣恍若谪仙,虽美的惊人却失了灵动。
迎棠领着她往慕云澈书房去,一路偶尔停下的侍女看见她会惊艳的忘了行礼,呆呆地看着她走远才回过神来。
走到书房院门,门口立身两名盔甲士兵,目不斜视,面上严肃。
其中一名士兵见远远两人走近,伸手拦住她们,迎棠他们必是见过,就不难猜出她身后女子。故而拱手道:“请容卑职先去禀报将军。”说完便迈着沉稳的大步往书房去。
过了片刻,那名士兵轻跑出来,拱手道:“将军请六小姐入房。”
慕云栖点头迈步,迎棠立身院门,候在外面,书房是军事重地,从来都不是奴婢能入之地。
慕云栖轻推开房门,向内看去,三哥端坐在书案正上方,为首下方坐着一名气宇轩昂的男子,她轻扫过去,心间不禁微微颤动,流动出的些许过往,刺痛着内心。
迈步进入转身将房门掩上,再漫步走向房中。
“栖儿看起来好了不少。”慕云澈轻笑说道。
慕云栖不理睬上方,对着宫桓轻施一礼,低头看向地面道:“这些时日多谢宫主照拂,云隐在此谢过。”
她谢他初次打着救人的幌子接近,谢他故意流露出来的温情,令她失了心。
宫桓寒冷的眸子凝视上她,她面色苍白如雪,身子看起来虚弱不堪,似一阵风就会将她吹走。她的模样令他心间忽地浮起钝痛,一逝而过。
宫桓见她施礼不起,沉下脸来冷道:“云隐不必如此客气,你的道谢我受用了。”
“栖儿自小出门就爱让人唤她云隐。”慕云澈对着宫桓笑道,话语中不难听出带了几分宠溺之味。听宫桓对她的称呼,毫不意外,心间了然。
宫桓勾起一角道:“称谓而已,云隐乐意便好。”
慕云栖扯起嘴角,似笑非笑,立起身子落座宫桓对面,看向书案上方道:“三哥与宫主可是在作何商议?”
慕云澈收起笑意,不作掩饰直接说道:“告知你也无妨,我打算在顾寒轩大军未抵达前,先入侵路洲。”他仿佛已作下决定。
路洲便是边境前方的一座大城池,举兵前路洲也属于他镇守之地,可当时北约朝廷派了苏陆前来,将他手中将领分去了一部分。
在他举兵后将苏陆赶出了边境,他领着士兵将城门封锁。
慕云栖心头一跳,疾呼道:“不可如此,三哥。”扬声喊出口后似察觉自己方才太过急切,又立马道:“一旦开战,将无转圜之地,北约的大军一到,三哥你将如何抵抗?”
她目光似哀求般看着慕云澈,若一旦开战,百姓立马陷入生灵涂炭不说,三哥也毫无胜算。
若真让锦国插了手,毫无疑问就将边境这块地给了锦国。
“栖儿,从父亲被杀那刻,慕家就只能反了,难道你以为顾寒轩会仁慈的放慕家一马?”他语气有点阴冷,极为不快。
“可三哥,你可想好了?北约大军一到,该如何?”她小声问道,低气不足。
她知晓三哥所言皆属事实,不管眼下是据此不动还是主动出击,北约都不会放过叛逆之人,叛国罪,从来都不可能被饶恕。
可她只是认为,三哥受了皓月宫挑拨,锦国根本不可能为了与三哥结盟而派军相助,眼下战事在即,锦国没有丁点动静,怎能不让生疑,鹬蚌相争渔翁得利。
“皓月宫会助将军一臂之力。”宫桓冷冷说道,看向慕云栖的目光透出寒意。
慕云栖与他对视,心间浮想起与他相遇后的所有过往,冷笑一声道:“宫主之意是皓月宫愿与北约为敌?”
“不止皓月宫。”他的言下之意还有锦国相助。
慕云澈静听着两人对话,他本也有诸多疑问,奈何不好直接过问,由六妹质问会比他问道而好上许多。
至少她是一名女子,就算说了任何不敬之话,也无伤大雅。
慕云栖不由嗤之以鼻,清冷道:“宫主是指锦国?可你能替锦国作决策?”
宫桓眉眼间透出利刃出鞘之色,冷漠环顾上她的面容,他竟不知,眼前的女子也有如此不容小觑的气势。
这一刻,两人先前的种种经历似乎从未发生过,房中散发出一种剑拔弩张之势。
“好了,栖儿。”慕云澈出声制止,扫了一眼房中两人道:“我相信宫主。”
“三哥。”慕云栖扬声喊道,见他心意已决,气愤起身,轻跑出屋。
房门被大大掩开,阵阵冷风直吹入屋。慕云澈起身道:“宫主稍候片刻,我去去就来。”
宫桓含笑轻点了点头,端过一旁茶盏饮用。
慕云澈追出房外,出了院落在一条廊道上喊住了她,她停下脚步,不曾回头。
“栖儿可否给我一个解释?”他边走向她边问道,目光看着她背影带着质问。
他从小见她长大,怎会看不出她的反常,在眼下局势中,她怎会不知与皓月宫结盟早就是定局。可她很抵触,不是抵触皓月宫或是锦国,而是方才房中的男子。
他走上前看着她,不由怔住,一时不知所以然,轻抚她秀肩,小心问道:“这是怎么了?”
她哭泣不止,泪水划过她苍白面颊,滴落在廊道石路上,形成一朵朵小水花。
慕云栖心间抽丝般地痛,从她得知皓月宫与锦国有关时,心中便一直不愿去想宫桓究竟是何人。
初次相遇是不怀好意,带她来边境是别有用心,回想他先前的相救,原来也不过是应承了三哥,原来是为了要三哥归顺。
此刻她不得不承认,从她初次后便对他有了情愫。
想起他冷漠的神色,冰冷的语气,让她觉得自己的一厢情愿受到了耻辱。
过了许久,她止住眼泪,恢复平静,用哭腔说道:“想到眼下竟再无选择,不由担忧日后,若三哥败了,栖儿该用什么来救三哥。”
慕云澈噗嗤一笑,不拆穿她的掩饰,柔声道:“此战胜与败,三哥都已做好准备,栖儿别太过担忧。”
他心道,从眼下情形看来,不管他成败与否,顾寒轩应是不会伤及到她,如此他也放心了不少。
慕云栖得他一番宽慰,心中疼痛徒然散了不少。知他放下与宫桓的商议出来,觉得自己不该再任性,乖巧地迈着步子回了房。
远处宫桓从院落走出,将廊道上这一幕看入眼底,心间涌出些不明情绪,被他硬生生逼去,嘴角扬起一抹耐人寻味的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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