旅行家才知道世界有多辽阔。
——土耳其谚语
第一天晚上,他们在克拉玛依境内一个戈壁滩上的小镇乌尔禾住宿。
巩腊梅由于晕车,白天把吃的饭菜全都吐掉了。晚上,她还是不太舒服,也不想吃饭,让牛建新跟着王明华一起去到小饭馆去吃饭。
牛建新在小饭馆里吃着无滋无味的面条,总是能够闻到一股刺鼻的气味。他向王明华问道:“阿姨,这是什么怪味道呀?难闻死了!”
王明华指着火炉子旁边的一堆黑石头,微笑着回答道:“这是炉子里烧煤炭发出的味道。”
牛建新瞪大了眼睛,死死地盯着那一堆叫作煤炭的黑石头,心中纳闷道:我只知道芦苇、麦秆、玉米杆和葵花杆可以生火做饭。这样的黑石头也可以拿来烧火啊?
第二天晚上,班车继续在无边无际的戈壁滩上行驶。路边不时出现不停地“磕头”抽吸地下石油的磕头机。
一位见过世面的乘客借机向大家介绍克拉玛依的情况:
“克拉玛依是我们国家的一座大油田。克拉玛依是维吾尔语,意思是黑色的油。
克拉玛依的石油资源发现的早,开采的历史也很长。1909年,新疆商务总局在乌苏县境内的独山子钻凿第一口工业油井,开了新疆近代石油工业之先河。1936年至1943年,新疆与苏联合作在独山子进行石油开采和炼制,使独山子油矿成为当时与甘肃玉门、陕西延长齐名的三大油矿之一。
1955年6月14日,由8个民族36名职工组成的独山子矿务局钻井处1219青年钻井队进军克拉玛依,在距离黑油山东南方向5.5公里处的1号井现场打井,10月29日1号井冒出了石油,标志着新中国成立之后第1个大油田---克拉玛依油田的发现,揭开了新疆石油工业大发展的序幕。
牛建新好奇地问道:“叔叔,石油黑乎乎的,炸出来的饼子为什么是金黄色的?”
满车厢的乘客听到牛建新幼稚的话都哈哈大笑起来。
巩腊梅告诉牛建新道:“油饼子是用清油炸的。石油不能吃,可以提炼汽油和柴油。我们坐的汽车就是靠烧汽油往前跑的。”
牛建新这才恍然大悟道:“原来是这样啊。”
班车在狭长的克拉玛依区域内几乎行驶了一个整天。窗外除了石油井架就是戈壁荒漠,令人昏昏欲睡。
傍晚时分,他们在邻近奎屯一个叫做72公里的小镇投宿。这个地方原来是一块没有名字的荒地。兵团战士经过辛勤地开垦,把亘古荒原变成了万亩良田。由于这里距离独山子到克拉玛依公路的起点独山子72公里,兵团战士便给它取了这样一个有趣的名字。
经过3天的长途跋涉,他们乘坐的班车终于驶进了乌鲁木齐的碾子沟汽车站。
他们下车以后雇了一辆人力车,拉上行李和牛建新,马上去寻找新疆粮食局,把手中的新疆粮票兑换成全国粮票。只有凭着全国粮票才能够在内地的饭馆里买上饭菜。
兑换完粮票,他们来到了位于南郊的乌鲁木齐火车站。
他们在拥挤不堪的售票大厅里排了1个多小时的长队,终于买上了火车票。不过,火车不是直达兰州的,而是在柳园要转车。他们随后把行李存到了寄存处,打算前往位于东郊的七一纺织厂,到王明华丈夫的哥哥家住宿。
那一天,不知道因为发生了什么事情,乌鲁木齐全城的公共汽车都停止运营了。
他们只好步行前往。他们在街道上一边问路,一边到处寻找。在市中心路过一座外形颇似天门的建筑的时候,牛建新兴奋地大叫起来:“快看呀,小北京!小北京!”
天门是首都北京的地标性建筑,是北京当仁不让的象征。牛建新会唱《我爱北京天门》这首歌曲。他知道北京城的天门里居住着伟大的领袖。他的心中对天门和北京充满了无限敬仰和神圣的情感。
他们整整走了一个下午,在乌鲁木齐的东北郊区找到了七一纺织厂。进入亲戚家门以后,他们3个人累得全部瘫坐在椅子上,一句多余的话都不想再说了。
几天以后,他们坐上了开往柳园的火车。
看着在大地上前行的绿色车身和车厢里整齐的座位,牛建新的好奇之心与10年前第一次乘坐火车的牛万山、马玉民一模一样。他几乎没有在座位上静静地坐上5分钟,不是一会儿窜到火车的前部车厢,就是跑到末节车厢的尾部,观察渐渐远去的风景,再不就趴在车窗边上,数着一闪而过的电线杆子。
到了晚上,巩腊梅在座位下面铺上一块纸壳子,让困得睁不开眼睛的牛建新睡在上边。
到达柳园是半夜1点。巩腊梅叫醒了沉睡的牛建新,让他背上一个小提包,跟随乘客们走下了火车。
柳园镇位于甘肃省安西县西北部,东迎嘉峪雄关,西通新疆哈密,南与旅游名城敦煌相接,北与肃北马鬃山相连,是连接甘肃、青海、新疆和西藏4个省区的陆路交通枢纽。
柳园的名字源自于红柳园。红柳园在柳园西南8公里处,是古代一个驿站的名称。据说,当时那里长着一片茂盛的红柳,考查建站的官员就把这个地方命名为红柳园。
1958年,兰新铁路通到柳园,铁道部在这里设置站点,取红柳园的名称而舍红取柳园,叫作柳园火车站。1962年,这里建镇时正式命名为柳园镇。
牛建新懵懵懂懂地跟着前面的人,越过几道铁轨之后又上了另一列火车,随后倒在纸壳子上继续睡觉。
经过3天3夜的旅行,他们乘坐的火车像一只慢腾腾地老牛,晃晃悠悠地来到了兰州。
他们在兰州没有遇到什么麻烦。王明华在兰州生活和工作的姐姐到车站来迎接他们,并且安排他们住在小西湖的自己家里。
这是一个奇特的单位家属院。房屋不像别的家属院是一栋一栋整齐排列的,而是从东西南北各有一栋互相面对的房子,围成了一个大大的正方形。正方形的中间是一个花红草绿的小花园。
听院子里的老人说,解放前这是一个大户人家的私宅,住着一个名叫牛什么海的国民党军官。解放以后,国家没收这座大宅院,成为了人民的财产,并且把它改建成了单位的家属院。
听了老人们的介绍,巩腊梅仔细地观察着这个大院,脑海里努力地搜索着什么。但是,她什么也没有说出来。
由于新疆干旱少雨,为了节省材料和晾晒瓜果方便,大多数房屋都是盖成平顶的。即便是雨量稍微多一点的地方,房屋的顶部也只是盖成斜坡的形状,并不需要在房顶上面铺设瓦片。牛建新望着兰州城里的大大小小的大瓦房,感到十分新鲜有趣,仿佛来到了一个神秘而奇特的世界。
11月的兰州,阳光明媚,空气新鲜。宽敞的大街两边是挺拔的白杨树。草地上一半是深绿,一半是浅黄。水果摊上摆放着一顿都吃不完的大黄梨。眼前的这些都让牛建新感受到了兰州的无限魅力。因为此时此刻的新疆已经是银装素裹、寒风凌冽的冬天了。
他的脑海里牢牢地记住了祖先曾经生活过的这片大地和美丽的省会城市兰州。
他们在小西湖住了两天,然后就地分手告别。王明华乘坐火车继续向东,前往自己的故乡大上海。巩腊梅和牛建新坐上火车折向西行,前往巩腊梅的故乡青海省的乐都县。
新疆建设兵团的职工都是年轻的关内移民,家庭关系和社会关系十分简单。小孩子们见到年长的男人就叫叔叔,见到年长的女人就叫阿姨,另外还粗略地知道爷爷、奶奶和舅舅、舅母,至于什么表姐、表弟和堂哥、堂妹什么的几乎是搞不清楚的。
牛建新在乐都见到了自己的奶奶(外婆)王天英。但是,王天英的模样并不符合他心目中的奶奶的形象。
她,上身穿着一件黑色的半新斜襟宽身衣裳,腿上穿着一条同样是黑色的上宽下细的老式裤子。包裹变形的小脚上穿着一双黑色的棉布新鞋。脸上的皮肤白里透红。红色的毛细血管清晰可见。一双犀利的小眼睛透露出严厉的神情。
巩腊梅因为多年没有见到母亲和兄弟姐妹,激动之余禁不住落下了眼泪。
王天英迅速地把小眼睛一瞪,脆生生地说道:“大家都好好的。哭啥呢!”
王天英的性格刚烈,脾气暴躁,心底坚强。从她和巩国原生养的6个儿女的性格来看,巩腊梅和哥哥连朝、弟弟连贵、妹妹迎春及秋菊内敛、忍耐和沉默,继承了父亲的秉性。唯独老三女儿夏荷风格泼辣,敢说敢干,随了王天英的性格。
王天英经常自诩自己的心脏像柴达木盆地一样的宽敞,从来没有把儿女罩在身边的思想观念。
她不以为然地说道:“老母鸡才带着一群小鸡娃子呢。瑙们是人。是人,就应该云游八方,四海为家。”
诚如她老人家所言,她的大儿子巩连朝定居在四川省的成都市,大女儿巩腊梅远在玉门关外的新疆,二女儿巩迎春跨省远嫁到了甘肃省的靖远县,三女儿巩夏荷倒是没有出省,却也嫁到了青海省北部的浩门农场,四女儿巩秋菊没有打破远嫁的魔咒,嫁到了山西省的新绛县。只有最小的儿子巩连贵最后留在了她的身边生活。
当年,王天英因为身体不佳,没有能力抚养小儿子,便把连贵送给了不生养的娘家亲戚王瘸子。可是好景不长,连贵的养母、王瘸子的老婆突然之间生了一个儿子,从此对不是亲生的连贵不好了,打骂成了家常便饭。
邻居们看着小连贵实在可怜,便私底下热心地告诉他:“你的亲妈在东门外。你还是去找你的亲妈吧。
于是,连贵跑回了亲生母亲王天英的家中,打死也不愿意再回到王瘸子家了。小小年纪的他早已经已经变得孤言寡语,性格十分自闭。
巩腊梅的哥哥和几个妹妹分别从四川、甘肃、山西和浩门农场回到了乐都。巩家兄妹终于在分离了23年以后实现了大团圆。他们兴奋地相约4年之后在成都大哥的家中重聚
巩夏荷自豪地把自己家的全家福照片拿给大家欣赏。
巩连朝意外地发现,夏荷的丈夫,也就是自己的妹夫竟然是当年那个守卫鸭绿江大桥的志愿军战士陈小山!
牛建新十分顽皮,对奶奶家的东西感到十分好奇,特别是会发出热量的土炕。他在上面一边蹦蹦跳跳,一边唱着歌曲。
王天英平时一个人清静待着习惯了,很不喜欢小孩的喧闹。她看到牛建新好动又淘气,顺手抓起身边的一个竹子尺板,飞速地打在他的脚丫子上,口中还一边骂道:“你这新疆的野娃娃,跳个撒呢?把瑙的热坑跳塌了!”
挨打的牛建新一边捂着打疼了的脚丫子,一边用奇怪的眼光看着王天英:奶奶都是给孙儿讲故事哄睡觉的人,是最慈祥、最善良的亲人。我的奶奶怎么像一个恶毒的地主婆呢?
一次,王天英脸上带着莫名的怪笑,对牛建新说道:“你的阿爸姓牛吧?那他就是我们大家的牛大哥喽。”
凑巧的是,一头老黄牛突然撞开了王天英的院子大门,闯进了院子里。
坐在热炕上的王天英从窗户里看见了闯进来的老黄牛,大声地叫喊道:“哎呦,牛大哥跑来了。连贵,赶快给瑙赶走!”
牛建新听到王天英的话以后非常愤怒,不满地责问她道:“你为啥要骂我爸爸?你说。你给我说清楚!”
恼羞成怒的王天英一把抡起了竹子尺板,劈头盖脸朝牛建新打了过来,口中还呵斥道:“你这个新疆的野娃娃!瑙什么时候骂你阿爸了!啊!你给瑙说清楚!”
牛建新飞速地跳下热炕,逃了出去。
王天英的院子中间立着3块巨大的鹅卵石。鹅卵石的缝隙中间长着一棵粗壮的果树。牛建新特别喜欢在鹅卵石上爬上爬下的,模仿电影里的解放军埋伏打仗。
王天英从窗户里看见牛建新又在调皮,一把推开窗户,大声地训斥道:“你这个新疆的野娃娃!快点给瑙下来!那是祭台。”
牛建新梗着脖颈,不甘示弱地反驳道:“什么祭台?不就是几块破石头吗?不让玩,我就到湟水河边去玩。”
王天英一听这话又急了,大声叫骂道:“不能去!掉到河里把你冲走了,你阿妈就找不到你了。”
牛建新才不相信呢,一溜烟地跑出了大门。
过了两天,牛建新突然发起了高烧,全身困乏无力,吃了几天的西药也不见好转,整天迷迷糊糊地睡大觉。
王天英从镜框后边抽出一张黄纸,叠成几折,然后用火柴点燃,一边在牛建新的头顶上晃动,一边口中念念有词。
奇怪的是,牛建新的病当天下午就好了。从此,他对那张神秘的黄纸充满了好奇,也对王天英的魔法肃然起敬。
每当傍晚的时候,王天英会在厨房里点燃一张黄纸,然后闭上眼睛,口中轻声地念叨着什么。
牛建新悄悄地跟在她的身后,想观察一下她到底有什么样的魔法。
王天英的眼睛虽然闭着,耳朵却非常灵敏。她听到牛建新走动的细微动静,猛地一下回过头来,狠狠地怼了他一眼。
牛建新吓了一大跳,赶紧溜回了正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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