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扇两面梦千年

    
    “爸，你不会真的打算留下那个家伙吧？”正帮忙着收钱找零的林宛陌，看了一眼后铺，然后轻轻地问了自己父亲一句。
    “唔，像问题少年，是件麻烦事，得想个妥当法子。对了，小陌，待会吃过饭，你拿一把空白扇，给他试试，如果还真几分本事，就暂时当作请个临时工，我看他一时还不想回家，也正好帮帮你手，也省得你整天在我耳边叨咕埋怨。”
    “爸，你不会当真的吧？这种富二代，那会有什么真本事，我看他是丢了东西，这次来就是骗吃骗喝的，刚才你看他说那话，脸皮可真够厚的。”林宛陌一想起了柳菁盯着自己看的那事来，对他可就没有什么好印象。
    “你这孩子，怎么说话的？”林爸听了，又瞪了自己的女儿一眼。
    “略……，知道啦，君子背后不言人嘛！人家不过就是开个玩笑啦。这么严肃。”林宛陌作了个鬼脸，吐了吐可爱的小舌头。
    “你这丫头，真是被你妈给宠坏了”。林爸溺爱地摇了摇头，拿她没有一点办法。
    林家老铺的后座，分为三个小间，中间一间是厨房饭厅，闲时，林爸会自己动手下下厨，忙的时候，也就是在外面随便叫个餐应付应付。左边作为小工房，堆着些货物，墙角还立着一张折叠床，右边一间则是辟作了洗漱间。
    林冉吃过饭，就出去替回了林宛陌。
    林宛陌走进小饭厅的时候，看到那个青年书生，正坐着小板凳上，正襟危坐，目不斜视，她好不容易忍住了笑，走过去，“喂，那谁，你跟我过来。”
    “林小姐，我不叫‘喂’，我姓柳名菁，字怔然。”青年书生正儿八经地回答道。
    “啊呸，你叫柳怔然，我还林徽因呢，别废话，快跟我来。”在自己地盘上的林大小姐的“凶悍”本性，显露无遗。
    “去，去哪里？”柳菁疑惑地问了一句。
    “还能去哪里？干活去呀。”林宛陌翻翻白眼，心里想着“难得你还真想白吃白喝不成”，几个字差点没说出口。
    “喔，好，如此正合我意。”柳菁摇头晃脑地酸了一句。
    “噗呲……”，林宛陌实在忍不住，又笑了出来，这家伙也不是一无是处嘛，看着呆呆的，还挺逗。
    在扇子堆里，随手抽出一把，丢给了柳菁，林宛陌努努嘴，“喏，你拿这把折扇，试着在上面画画看，瞧瞧你是不是在尽编瞎话。”
    这堆扇子都是从厂子进的普通货，成本低廉，即使柳菁说自己会作画题字是假的，到头来只是胡乱涂鸦，弄坏了，也不至于太心疼。
    来回翻看了下手上做工粗糙的扇子，柳菁轻轻皱了下眉头，“那我要画什么？”
    林宛陌看了一眼桌上那几张自己都画腻了的图片摹本，突然灵光一闪，撇了撇小嘴，“就画你手上那把扇子的内容呗。”
    “这个……”，柳菁迟疑了一下。
    “怎么？画不出来？”林宛陌眼睛瞪了一下，还真是个绣花枕头？。
    “不是，画这个容易，我闭着眼睛都能画足个七八分，不过，在这之前，林小姐，我能不能去净个手先？”
    听了这话，林宛陌觉得自己简直脸都要被气黑了，她没好气地手往外一指，“那边……”。
    不过稍刻，柳菁就回来了，他端坐于桌前，吁了一口气，然后似乎又想起了什么，侧过头问道：“林小姐，可有干手的手绢、手帕？”
    跟本小姐装仪式感是吧？“手帕没有，拿这个擦”，一把拿起桌上的抽式纸巾，就扔了过去，林宛陌觉得自己最后的一丝耐心都要快耗尽了。
    柳菁羞赧地呵呵一笑，终于没有再提什么“过分”的要求，他抽出纸巾，擦拭着手上的水渍，动作轻柔。
    他的手指修长如笋尖，白皙匀称，更像是女子的，看得一旁的林宛陌都忍不住有点羡慕。
    擦干水渍，柳菁先是双目微闭，双手去轻轻摩挲着扇纸，稍作思量，然后挽袖，提笔，蘸墨，落笔。
    点、拉、提、顿、拖，毛笔划动，手腕宛转，动作轻灵而娴熟，就见扇面上，一时疏密穿插，浓淡明暗，墨笔丹青，如行云流水。
    正所谓，行家一出手，就知有没有，几笔勾勒似云锦，数息走锋见远山。也就不过十数分钟，一幅古镇晨曦图，已跃然纸上，呼之欲出。
    一旁的原本带着不屑的林宛陌从开始的惊讶，到后来变得有些惊呆了，朱红轻点的小嘴，此时微微张开，完全说不出话来。
    看人作画她见得多了，学院里的好几位知名教授，也曾经多次亲身示范。但是像眼前这个“怪人”如此，一副山水画，几乎没有停顿，一气呵成，又能笔墨神韵具备的，她还真的好像没见过。
    “好画，勾勒细致，渲染到位，真是幅难得的佳作。”不知什么时候，林爸也走了进来，看了柳菁的作品，正拍手称叹。
    “见笑，老板你见笑，就是纸张差了点。”柳菁站起身拱手又作了个谦礼，然后往扇面上吹了吹气，再把折扇捧了起来，看了一眼铺于下面的毡毯，还有折扇的背面，见并没有出现沾染的渗墨，才微微松了一口气，“勉强算是合格吧。”
    “装，继续装……”，林宛陌忍不住又翻了个白眼，有种想扁人的冲动。
    “小陌，你也是学美术的，按你看来，柳小哥这幅画的水平比起你，怎样？”作为传统手工制扇的传承人，林爸也算得是个老画匠，技巧说不到有多高，但是眼见识还是有的。
    “临摹得是比我好些。”林宛陌嘟着小嘴，不情不愿地回答道。
    “临摹？你这丫头，就知道嘴硬，要是啥时候你也摹出这么个水平来，我和你妈就要偷笑了。”
    “爸，你埋汰人家，不理你了，我吃饭去，哼……”，林宛陌听到父亲数落自己，跺了跺小脚，扭头走了。
    其实也难怪林爸惊叹，实在是柳菁刚才的“小露”一手，让人不得不刮目相看。
    要知道扇画由于尺幅限制，一幅上佳的扇画，都是须要一次性完成，中间不能停笔。
    在扇上绘画，要求作画者对线条、墨色和构图布局，要先进行精心的设计，待得胸有成“扇”时，方能落笔。再加上有的材料，如宣纸、金笺等对落墨、设色要求较高，往往难于掌握，所以一般书画家都不敢轻易尝试。
    林家所作的扇画，通常也是先用笔淡抹描底，然后才真正着墨。但是刚才柳菁，却是直接跳过了这个步骤，运笔一挥而就。虽然画的内容，和他所持的那把折扇几乎是一模一样的，可能练习不少次，但也是相当的不简单。
    林爸暗自衡量过，不说自己和老伴，自己的女儿，做不到，甚至是自己那个作为艺院副校长的老伙计，也不一定能比得上啊。
    林爸顿时对柳菁充满了好奇，“柳小哥，你可是真人不露相呀。就你这水平，别说在我这小店里，到艺术院校做个老师，大概也是够资格了，稍微包装一下，等有了点名气，大把人追着要捧你。对了，你家是那什么书香门第吧？”
    “老板，你说的这些我都不怎么懂，自小我就很少和外面的人接触，就知道一昧的画画练字读圣贤书。”说到这里的时候，柳菁的神情又露出了那淡淡的忧伤来，话音都微微颤抖，像是在压抑自己的情绪。
    林爸听完，眉头微皱，暗自想：“都什么时代了，怎么还有这样狠心的父母？”但看到对方似乎并不愿提及家庭，应该是闹了挺大的矛盾，才会只身跑了出来，落魄如斯，也不想着回去。
    “这么着吧，柳小哥，要不你就暂时在大叔这里住上几天，待得心情好些了，再考虑和家里的事。有时间呢你帮我画画扇子，顺便替我教导教导小陌那个丫头。”
    “老板，谢谢你。教导不敢，我看林小姐钟灵毓秀，将来肯定有一番大作为。”
    “哈哈，那承你贵言，大作为，我倒也不奢望，就希望她能每天开开心心。”那个父亲听到别人称赞自己的儿女，会不开心的？林爸自然也不能免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