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予听到此话后,似乎领悟到什么,他点点头道:“我争取不给自己留遗憾。”说完双肩垂着,似乎在凝思想些什么。
两人聊了一会之后,景予突然提到耶律渠这个人,他评价道:“耶律渠这个人很不简单,他野心很大,你要小心!”
“哦?”景澜来了兴趣,他问道:“从何得知?”景澜心底从来都知道,景予的洞察力从来都是强于他的。
“从他的诗文。”景予抬头,双目炯炯地说,“他的诗文里,写的不是天象,不是风景,而是天降喜雨、喜得丰收的情形,按照我的理解,有两层意思。”
“哪两层意思?”景澜脸色有点沉吟,如果这个耶律渠真的有野心的话,那他将是真正的草原之狼。
“一夕骄阳转作霖,梦回凉冷润衣襟。我听说,近两年辽国皇帝的身体越来越差,继任的太子是个只会打仗抢东西的草包,耶律渠诗中写的是久旱逢甘霖的惊喜,这会不会代表他自己,在等待一个许久难得的机会?”景予心思总是很多,但他在景澜面前一直是知无不言。
“这第二层意思呢?”景澜神情有些紧张地问道。
“在诗句中,他描述的情形不是草原,而是我大宋子民耕种的情形!”景予的脸色看起来十分严峻。
“他对我大宋有企图之心?”景澜突然站起来说道。
“不管有没有企图,此人胸中有韬略,擅长学习,眼光长远,是一个不可小瞧的对手,太子应该早做打算。精兵强将,才是大国治国之道。”景予依旧双手放在膝盖上,对景澜正色说道。
“怪不得。”景澜起来背着手,一脸恍然地说:“他这次来,跟父皇提出了用马匹和美人换铁匠的想法。”
“那父皇怎么说?”景予也起身问道。
“父皇只说再议,马匹还好,同其他部落换也是一样的,我担心的是,美人计。”景澜突然满脸愁容。
说到此,景予也叹了口气,他不入朝堂多年,担心自己说不上什么话。
“今日你先回去,这件事情,我需跟韩太傅仔细商量。”景澜看着景予说道,他此刻才真正明白,景予跟他是兄弟连心,在景予心底,只想守卫好这大好河山,至于权力功名,他看得都很淡。从这一点来看,他真的远不如景予。
傍晚,京师
耶律渠出了皇宫之后,景予派甲峰跟在了他身后。夜幕降临,耶律渠先是在京师里闲逛,买了不少小玩意。买完后,他回住所换了一套衣服,衣着打扮看起来更像汉人,手中还拿了一把折扇,出门后,他带上两名侍卫,去了京师护城河边的百花楼。
甲峰担心被察觉,从耶律渠进入百花楼,他便换了一个人跟在耶律渠身后,他则一直守在百花楼外面,观察着里面的情形。
耶律渠这个人不仅文采出众,还自诩风流,他爱大汉的诗歌文化,更爱大汉的美人。百花楼里,一片姹紫嫣红,他嘴角不自觉地扬起,不过今日,他却只想见百花楼里新出的花魁——如烟。
百花楼里的妈妈听说他的来意后,面露难色地说:“如烟最近病了,好几天不见好,这些天不对外接客,不如给你介绍其他的姑娘如何?雪乔今日有空。”
耶律渠递了一个金元宝过去,他一脸潇洒地说道:“我远道而来,只为求见如烟一面,还请妈妈代为转告如烟姑娘,在下从草原而来,只为相交如烟姑娘为一知己,绝不会唐突了姑娘。”
见这位外族的公子如此有诚意,长相气质又高贵,很像是外邦的皇族,也不好得罪,妈妈只好说道:“那我派人去问问如烟,公子先去春雨阁一坐,若如烟姑娘不同意?”
“那在下绝不勉强。”耶律渠一手背在身后,低头颔首道,他的嘴角,依旧噙满自信的笑容。
百花楼,如烟房间门口。
如烟的丫鬟小含敲了敲门,她从厨房拿了一些点心和茶水,进来后发现如烟依旧是一脸怅然地看着窗外,她急忙说道:“姑娘,转秋了,得多穿点衣服才行。”说完便拿了一件外裳披在了如烟身后。
如烟一手托腮,看着有些纯真无暇,她笑着问道:“你帮我拿南瓜饼了?”
小含立马将食盘递了过来,边嗔道:“姑娘天天吃南瓜饼,不担心脸变黄了?”
如烟显得毫不在意,开心地吃着手中的南瓜饼,小含看到她如此,觉得自己家姑娘虽然在笑,但眼底却丝毫不开心。
“姑娘,我刚刚看到晋王殿下的人来了。”小含突然很希望自家姑娘开心,从她服侍如烟的那天起,如烟就对她无比的温柔,她心底也一直把如烟当做自己的亲姐姐。
她听到此话后,将嘴角的南瓜碎用手轻轻擦掉,低声问道:“那,晋王来了么?”
“我没有看到,要不然,我去打听一下。”小含暗暗骂自己傻,怎么也不多看一眼,明知道自家姑娘心里牵挂晋王。
听到此话后,如烟脸色有些微怒,她抬头说道:“我平日里是怎么跟你说的?”
小含急忙在她面前低头说道:“姑娘,我错了!姑娘要我多察、多看、少冒头,我一直谨记在心里。”
如烟点点头,本想安慰小含几句。这时门外敲门的声音响起,是妈妈的丫鬟紫玉,她在门外问道:“如烟姑娘在吗?”
如烟给了小含一个眼神,小含忙在门口说:“姑娘今日身体未痊愈,不大好见客。”
紫玉也是一个大方明理的,她颔首说道:“姑娘,今日来的客人有所不同,说是来自外邦,他远道而来,只为见姑娘一面,他还说了,只跟姑娘做一知己,聊聊天,绝不会唐突了姑娘。”
外邦来的?如烟心底想,是京师最近口口相传的辽国来的耶律王爷么?听说此人从小学习大宋诗文礼仪,极为有才,景予的人今晚出现在这里,是与此人有关么?想完她对小含说道:“替我更衣吧。”
“姑娘,您身体还未好,真的要出去吗?”小含眼神担忧地问道。
如烟表情依旧清淡,她点点头说:“去吧。”
小含明白,自家姑娘一旦做了决定,那便是决定要做了,她只好打开房门说:“紫玉姐姐,我们姑娘先更衣,一会儿便去。”
紫玉听完嘴角带笑,大方地转身离开。
如烟环抱古琴走进春雨阁的时候,耶律渠正在自饮自酌,门外敲门声响起,他有些紧张地看向门外,心中充满期待。
此时,如烟身穿一袭红裙,轻纱曼拢、腰身玲珑地走了过来,她一头青丝松松垂下,看起来巧笑倩兮,美目盼兮,宛若梦境中出现的仙子,耶律渠不觉看痴掉了。
如烟行礼道:“公子远道而来,如烟失礼了。”
耶律渠急忙站了起来,他一脸儒雅地说道:“能见到姑娘如此花容月貌,我耶律渠也不往来大宋走一遭。”
“公子过奖了。”说完此话,如烟便漫步走到了耶律渠对面,她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无不让耶律渠心动。
如烟抱着古琴在一旁坐下后,耶律渠的表情突然有些拘谨,他上前给如烟斟满一杯酒,轻声赞道:“我知道大宋有许多美人,但却从未见过姑娘这么美的。都说美人在骨,今日看来,姑娘是真正世间难遇的美到骨相的女子。”
如烟听过不少赞美,但真正如此大胆又如此直接的却只有耶律渠一人,她不禁举起手中酒杯回道:“如烟多谢耶律公子抬爱!”说完一杯饮尽。
看到如烟如此豪爽,耶律渠也连忙将酒杯中酒一口饮尽,喝完后,他目光灼灼地看向如烟。
见此人目光如此多情,如烟心底暗暗有些担忧,有些后悔过来,她轻声问道:“不知公子喜欢听什么曲子?”
“凤求凰。”耶律渠一脸正经地回道,他说此曲的时候,目不转睛地看着如烟,仿若看心中所爱。
凤求凰的曲子被弹奏起,这首曲子缠绵悱恻又热烈奔放,是如烟很喜欢的一首,她一边弹奏,心中一边默默想起一个人的身影。
这个人总是喜欢看着窗外,双目漆黑,怀有心事。他孤僻难以结交,高冷难以亲近,但却时时牵挂着京师安危,社稷安危,他一心付出,用尽全力,但极少被人知晓,也极少被人认可。
他仪表堂堂,朗眉星目,身骑骏马,手拿宝剑,气度不凡,他是高高在上的皇子,但依旧是那个孤寂的少年。
一曲曲终,耶律渠站起来,对着如烟问道:“你心底已经有了爱慕之人?”
如烟一双杏眼朝耶律渠看去,她没有想到,他这么快就猜中了自己的心事,这人问得如此直接,如烟只好低头,将古琴收好,回道:“奴家进来身体不大好,想回房休息了。”如烟说完便打算朝门口走去。
耶律渠一听,急忙笑道:“天色还早,姑娘不急于此一时,我身为辽国王爷,姑娘难道就对我不好奇?”
如烟听完,转身对着耶律渠轻笑道:“小女子不懂国家大事,你是哪国的王爷都与我无关。”
“那我如果想娶姑娘为王妃呢?”耶律渠突然笑着,一脸正经地说道,似乎在等待着如烟的答案。
如烟有些吃惊地看着耶律渠,有些不可思议。
耶律渠继续朗声说道:“大汉文化,千好万好,但对女子颇有偏差,不仅男尊女卑,还让女子三从四德,像姑娘这种倾城绝色,但因流落青楼,便永远登不上大雅之堂,纵使姑娘卖艺不卖身,但达官贵人乃至平民百姓,只会当姑娘是一玩意、一摆设,根本不会娶回家中作为正妻。在下看来,姑娘虽人在青楼,但所受之教养、所见之视野,丝毫不比外面的闺阁姑娘差。”
如烟依旧静静地看着耶律渠,一时间有些感慨万千,她没有想到一外邦男子,会说出如此话来。
“我虽然喜欢大汉文化,但坚定地认为,人没有三六九等、阶级之差,我对姑娘一见倾心,愿娶姑娘为妻,希望姑娘能考虑一下。”耶律渠目光真挚,动作急切,仿佛如烟就是他一声所爱。
如烟抱着古琴,将房门打开,对着耶律渠回之一礼后,匆匆离开。
见如烟出去后,耶律渠将杯中的酒一杯饮尽,嘴角露出了一丝满意的笑容,眼神中透着精光,手下亲兵阿搭木见如烟走远后,上前问道:“王爷,郡主催了我好几次,要去见她么?”
“不去!我们回住所。”耶律渠收起了笑脸,恢复到了平日在王爷府里的精明严肃的模样。
“那郡主?”阿搭木见识过郡主的脾气,有些担忧。
“不用管她,小孩子发发脾气难免,我们现在的主要任务是,让大宋皇帝答应我们的条件!”耶律渠看着窗外,正色说道。
“是!”阿搭木回道。两人趁着夜色,离开了百花楼。
如烟回到房间后,在房间了铺开了一张纸,拿起毛笔,打算写信。小含在一旁铺好床后说道:“姑娘,床铺好了,早点入睡吧。”但此时如烟仿佛没有听到一般,正在提笔,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小含给如烟倒了一杯热茶,走到她身边说:“姑娘今日是被耶律王爷的话吓到了么?”
如烟接过热茶,用嘴巴小抿了一口,对着小含说道:“小含,我得想办法离开这里。”
小含听到后着急说道:“怎么了,姑娘,是遇到什么事情了么?就算你不想嫁给耶律王爷,也不必离开啊!”
如烟心底叹了一口气,她在想,怎么跟这个丫鬟解释这个事情,她将手中茶杯放下,问小含道:“你觉得那位耶律王爷为人如何?”
“这人看到姑娘后,目光就未离开过,显然是对姑娘动了真心,更何况,他说想娶姑娘为王妃,我觉得···”
“你觉得什么?”如烟问道。
“我觉得姑娘不妨也考虑一下,姑娘流落青楼,晋王殿下就算喜欢姑娘,也不可能娶姑娘回家,南宫掌门也只是利用姑娘为他做事,从未真正为姑娘考虑,若是有一人,心中只有姑娘一人,还愿意娶姑娘回家,姑娘为何不试着接受这个人呢。”小含有些委屈地说道。
如烟摸了摸小含的小脑壳,轻声说道:“我知道,你是为我考虑,但你在青楼也待上一段时间了,就应该知道,男人的话,不要全信,耶律渠今日是第一次见我,求亲的话就说得如此顺嘴,显然,他不是对我一个人说过。”
小含的眼睛睁大,问道:“姑娘,你是说?”
如烟点点头,说道:“你想想看,如果一个人,长相英俊,气度不凡,还是万人之上的尊贵的王爷,他为何放着公主不娶、郡主不娶,来娶你一个青楼女子,就算他家族里的人不反对,但如果他想上位,爬得更高,他就会娶一个对他上位有裨益的女子。”
小含听得极为认真,但也似懂非懂。
如烟只好接着说道:“如果今日耶律渠说想娶我为妾或者为我赎身,我相信,他应该是对我动了心思的,但他说想娶我做王妃,这明显就是他的技俩,至于他的真实目的是什么,我一时还不太明白。”
两人说了好一会儿话后,小含便去睡了。
如烟在书桌前,认真写起了信件,夜风从背后吹起她那单薄的背影,但她映在墙上的影子,看上去却无比高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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