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演出开始之前,卡列宁告知安娜他要去一下盥洗室,他让安娜先去落座。
盥洗室中,卡列宁在洗脸池内清洁自己的双手。清洁用具摆放得十分整齐,这也是卡列宁喜欢这个剧院的原因。
等他用毛巾擦干净手出来后,又走了一段路,卡列宁碰见了才告别不久的人——阿尼奇金伯爵夫人,她孤身一人,既没有瞧见她的丈夫,此刻也没有把女仆带在身边。
她的双颊晕红,差不多就在卡列宁瞧见她的时候,似乎有所感应,阿尼奇金伯爵夫人那双榛绿色的纯净眸子也看向了他。
「您好,卡列宁先生。」阿尼奇金伯爵夫人微笑道,在她木兰花般的白皙肌肤上,眼角微微翘起。
卡列宁向前走了几步,道:「您好,阿尼奇金伯爵夫人。」
「您刚才不是已经和阿尼奇金伯爵一同离开了吗?」卡列宁问道。
「是的,但我在马车上的时候发现我的戒指遗失了。」阿尼奇金伯爵夫人把秀气的手指摊开后说道,「我觉得可能是落在化妆间了,我丈夫有事不便陪我同来,所以我带着我的侍女重新返回了,现在她帮我去找了。」
卡列宁礼貌性地瞧了一眼阿尼奇金伯爵夫人的手指,然后移开目光:「若是没有找到,需要帮您联系这里的管理人员吗?」
阿尼奇金伯爵夫人的笑意加深,「如果您乐意帮忙就再好不过了。」
话音刚落,一个身材微胖的侍女跑了过来,她身后还拉着一个有些衣着朴素的年轻女孩儿,整个人都有限跌跌撞撞的。
「夫人!她偷了您的戒指!」侍女边跑边说,几步来到了他们面前。
后面那个满脸泪痕的女孩儿带着哭腔,边摇头边说:「我没有。」
「瓦列莉亚,先把这女孩儿松开。」阿尼奇金伯爵夫人皱眉说道。
叫做瓦列莉亚的侍女听话的松开了对方,但还是说道:「我看见戒指从她怀里掉出来,她肯定是小偷!」
「夫人,我不是!」那个年轻的女孩儿跪在地上,慌张地为自己辩解,却似乎因为恐慌而只能不断地强调自己不是小偷。
「请让她们两个人都说一下事实经过吧,阿尼奇金伯爵夫人。」卡列宁出声道。
人群渐渐聚拢起来,阿尼奇金伯爵夫人将那个女孩儿搀扶起来,温声道:「慢慢说,我现在没有认为戒指是你偷的。」
瓦列莉亚先说了:「我听夫人的吩咐,去化妆间寻找戒指,刚进去的时候,就和看上去慌慌张张的她,」瓦列莉亚指了一下那个年轻的女孩儿,「我们撞了一下,然后戒指就从她怀里掉了出来。」
「我没有偷!」那个姑娘有些慌张地为自己辩解。
「你可以先告诉我们,你的名字吗?」阿尼奇金伯爵夫人柔声道。
「莉莉娅,夫人。」叫做莉莉娅的女孩儿嗫嚅了一下后说道。
「很好,莉莉娅,不要害怕,你慢慢地说,为什么戒指会在你身上呢?」阿尼奇金伯爵夫人继续引导,仿佛她不是那个丢了戒指的主人。
「我是,」莉莉娅张了张嘴,然后停顿了一下,接着有些干巴巴地说道,「我到化妆间的时候,瞧见了那个戒指,当时里面没有人,我想把戒指交给剧院的管理人员。但是那个戒指看上去太贵重了,我怕我弄丢了,所以只能放在怀里。我在把戒指放在怀里的时候,又……」
「又怎么了?」
莉莉娅望向阿尼奇金伯爵夫人,沮丧道,「我怕戒指在我手里丢失。我家里真的很穷,我这辈子都不可能赔得起这枚戒指,但我知道,从我把它从洗脸池上拿起来那一刻,它就是我的责任了,所以我只能慌慌张张地跑出去,希望早点把这枚戒指交给
别人。」
「夫人,我真的没有偷您的戒指。」莉莉娅有些绝望地补充了一句。
「夫人,我觉得她说得不一定是真的,她刚才分明犹豫了,很可能隐瞒了什么。」瓦列莉亚瞥了一眼莉莉娅,小声道,「比如她这种身份的人,为什么会到这种高级的剧院来。」
瓦列莉亚虽然降低了声音,但距离近的几个人还是都能听到的。
莉莉娅直接涨红了脸,有些颤抖道:「我说的都是实话!我来……我来是找人的。」
至于找谁,莉莉娅并没有说出口。
瓦列莉亚并不相信:「如果你说的是实话,你就要告诉我们,你来这里找谁!」
莉莉娅的眼泪又出来了,但她咬着嘴唇,依旧没有说她是来找谁的,只是不断地摇头。
就在这事儿陷入沉默的时候,似乎一直在旁边观看的卡列宁突然走近了莉莉娅,他略微弯腰,低声道:「你是不想连累在这里工作的人吗?就是你要找的那个人?」
莉莉娅睁大了眼睛,她望向卡列宁,然后点点头。
卡列宁听了,转身走向阿尼奇金伯爵夫人,「如果您愿意的话,夫人,可否让她单独告诉您事实?」
阿尼奇金伯爵夫人望着面前的男人,容貌说不上漂亮,但整个人有一种常人无法撼动的沉稳。她弯了弯眼睛,道:「当然。」
十分钟后,闹剧结束了。
阿尼奇金伯爵夫人在离开之前告诉卡列宁,那位姑娘是为了她在这里当班的哥哥。如果她说出来,不管戒指是不是她偷的,他哥哥都很可能会面临解雇。
穷人太多了,不缺少想要这份工作,又不会惹乱子的人。
马车上,瓦列莉亚为自家夫人抱不平:「难道就因为她哭得可怜,我们就要在没有证据的前提下,选择相信她吗?夫人。」
阿尼奇金伯爵夫人用那双漂亮的榛绿色双眼望向自己的侍女:「我知道你是为我好,但我们要认为她本意是打算偷戒指,不也是没有证据吗?不如相信她说的都是实话,毕竟戒指找回来了。」
「您啊,就是太好了!」瓦列莉亚说道,然后摸了摸阿尼奇金伯爵夫人手上的戒指,感叹,「幸好找回来了,这可是先生送给您的,您可喜欢了。」
阿尼奇金伯爵夫人望着低头仔细瞧着戒指的瓦列莉亚,听见她说的话,她也低头瞧了一下,说:「是啊,我当初多喜欢它呀……」
瓦列莉亚没有仔细去想「当初」这个词,因为她现在已经被这枚名贵的戒指又一次晃花了眼。
并非所有没有摘下的戒指,都代表着感情依旧,还有的只是,因为戴得太久,所以早已经被忽视了。若是突然想起,甚至不会想起自己还戴着这个戒指。
「那么,他手上的戒指,是哪一种呢?」阿尼奇金伯爵夫人在心里想着,面上露出一个有些神秘的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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卡列宁自阿尼奇金伯爵夫人他们离开后,并未直接去座位上,而是把这件事交给了自己的仆人彼得,让他去了解一些事情,然后找到负责人,告知他们这件事有人管了。
发生这么大的事情,除了他们,还有不少人知道。就算莉莉娅和阿尼奇金伯爵夫人不说,剧院也会一一排查。
而卡列宁做的,不过是在认为那个女孩儿的确是说了实话的基础上,保全她兄长的工作。但是,相信是一回事儿,卡列宁还是要从人们对她兄长的评判基础上,才能做出决定。
等他回到座位上的时候,演出已经开始了。
「发生什么事了吗?」他的妻子问道。
「是有些事情,不过并不重要,等看完演出
后我会告诉你的。」卡列宁对安娜说道,后者也并未马上追根究底,就像他说的,因为他告诉她,那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情,所以她依旧把重心放在欣赏这位意大利女高音歌唱家的演出商。
演出进行到一半的时候,卡列宁不再勉强自己把心神投入在上面。
那位新来的女歌唱家的确唱的不错,但卡列宁的关注点不在那上面。
他望着自己的妻子,瞧见她灰色的双眸此刻正微微闪光,卷曲的头发时而散落在白皙的面颊边,时而被整齐地束起来。现在,那乌黑的头发上扎着一条高贵的雪白镂花饰带,袒胸丝绒滚边浅色绸连衣裙是她怀孕之前为自己做的,直到现在才有机会拿出来。
「我真应该早点穿给你看的,我穿着真的很好看不是吗?」出门之前,她的妻子用如此甜蜜地语气抱怨道。
卡列宁觉得自己应该告诉她的,她穿着的确很好看,非常动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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演出结束后,等他们出来才发现下了雨。在等着仆人把伞送来的这段时间,卡列宁简短的把刚才的风波告诉了安娜。
「你为什么相信她?」安娜好奇道。
「也许是一个有钱的人对贫穷的人的同情,也许是因为她还很年轻,若是一个相貌丑陋或者态度蛮横的人,大概也引不起我的同情心。」卡列宁十分坦白的说道,「不过我的相信并不重要,我之后会让彼得去管这件事,也是建立在戒指并未丢失的基础上。若是戒指丢失了,那不管我是否信任她,于情于理,我都不该插手此事,因为我也许会放过一个谎言高手,毕竟,贫穷不代表她品德高尚,富裕也不代表他就一定人格卑劣。」
待他说完以后,卡列宁看到妻子正用一种热烈的眼神望向他。而此刻,仆人正好把伞送过来。
「打开伞。」安娜笑着命令道。
卡列宁遵从了命令,只是这遵从由他做起来也不会显得唯唯诺诺。他把伞撑开,然后举起来。
安娜伸手也握住了伞柄,就在卡列宁手的上方,然后微微倾斜,遮住了他们的脸,接着轻轻踮脚,靠前一步亲吻了自己的丈夫。
卡列宁怔愣了一下,然后他没有推开,空余的手轻轻扶着妻子的脸颊,蜻蜓点水般地回吻了一下。
「这也是奖励?」他问道。
「是的,给一个高尚的英雄。」
伞没有马上放开,因为卡列宁觉得此时此刻的安娜,应该是属于他自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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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剧院回来以后,安娜让卡列宁先去盥洗室洗漱,然后她去了厨房,不久以后,把东西拿了回来,摆放好等着它们的主人前来享用。
安娜并不是特别热衷于茶水,她更喜欢白开水。但卡列宁却似乎更爱茶水。他虽然从不多说什么,但只要多留意一下,就可以判断出这个男人那点不太分明的喜好。
红茶是卡列宁喜欢的味道。红玫瑰不是他热衷的,但之前也有那么一次,这个男人把这种火红的花朵,和他在一起完全格格不入的东西买下,然后送给了他的妻子。
安娜总是非常珍惜这些。
她喜欢卡列宁偶尔微笑起来的眼睛,还有那因为碰到自己的喜欢的事儿,而变得明亮起来的眼神。
她想到这些以后,笑了起来,然后离开。
待卡列宁出来以后,发现有温热的红茶已经等着他了。
他一边品尝着温度适宜的红茶,一边发现了白日里安娜留下的礼物。
一个粉红色的小盒子,上面还用红色的蝴蝶结做了装饰。
「红色的蝴蝶结……」卡列宁在心里审视着,然后他打
开了。
里面是一张便签,很明显,从卡列宁的书桌上扯下来的,虽然花了很好看的花边。便签被放在红色的丝绒布上面。
「亲爱的卡列宁先生,有一份属于您的礼物,被您的妻子安娜放在了她最喜欢的地方。」
卡列宁看完之后把便签又翻过来检查了一下,没什么东西。他把便签小心地放在盒子中,双手拿着盒子,凝神思考了一下。
他几乎下意识想要去安娜的工作台寻找,在她的画夹里面,但是有什么东西阻止了他。卡列宁犹豫了一下,然后往前走了几步。
他望着自己视线可以看到的位置——他的枕头。
小心地揭开,这位俄国***的脸上浮现了小小的微笑。
卡列宁把那张画纸拿起来,他的眼神落在上面,那么专注。
认真工作的男人,眉宇间有着微微的褶皱,唇线会抿起来,和那种受欢迎的自信飞扬完全不一样。但任何人见到这画中的人,都会知道那是谁。卡列宁几乎可以想象,当人们在第一时间认出来以后,私下里总会免不了议论。
他们会认为那远不是真实的他。
卡列宁听到敲门声,他走过去,正想打开房门,却瞧见从门缝下面被递进来一张纸。
「喜欢这份礼物吗?」
几秒种后,又递了纸张进来,这次是两张。
「如果你没猜到我会很伤心。」
「但是我总觉得你应该知道。」
当门外的安娜正半蹲着,准备把写有「你不帮我开门吗?」的纸条递进去的时候,门开了。
安娜抬起头,瞧见卡列宁的视线落在她脸上,她笑起来:「心有灵犀。」接着,正当她准备伸出手,接受卡列宁绅士的用一只手在背后,另一只手把她优雅地拉起来时,后者却略微弯腰,双手伸出来。
扶着安娜的肘关节,牢牢地把她带了起来。在昨晚这个动作后,卡列宁又自然地放下另一只手,靠近安娜的右手是从肘关节滑落,到她的手指,接着才把她牵进房中。
安娜愣了愣,然后弯了弯眼睛,道:「这次我们没有心有灵犀了。」
望着卡列宁略有不解的眼神,安娜把刚才的想法告诉他,然后嘴角牵起,「不过我还是更喜欢你那样做。」
「比起做公主,还是成为你的妻子更好。」
安娜说完以后,才想起来自己把什么东西忘在外面了。
「我的牛奶……」她说道,然后从外面把放在地上的托盘拿起来,重新回到房间中,并向桌子靠近。
「你能帮我端着杯子吗?」安娜停住后问道。
卡列宁略微有些不解,但还是依照安娜所说的。
安娜看了看他,在卡列宁发问之前,亲吻了对方。
最初只是亲亲地吻了一下,因为她知道自己必须给对方一点儿时间。
「一、二……」
安娜以为还需要更多,但卡列宁告诉她,并不需要。她在心里笑呵呵地纠正了一下,然后柔顺地接受自己丈夫的亲吻。
卡列宁以前总认为自己不会热衷于亲吻。唇与唇之间的接触,并没有给他带来太多的欢愉,不如工作。
「并不是不好,但没必要太过热衷。」
这是卡列宁以前对亲吻下的定义。但现在它早已被更改了。
「亲吻很好。」
「当然,只限定于我的妻子。」
尽管并不知晓安娜突然的亲吻是为了什么,但卡列宁也不会放弃这样的机会,而选择愚蠢地去询问。
「去享受它吧。」无论是他的理智还是感性那部分,都这样告诉他。
所以卡列宁靠近了对方。
托盘被他还算稳当地放在一边的桌子上,而他解放了的双手则开始做它们应该做的正确事儿。
抚摸安娜的脸颊,然后来到她的脖颈处,耳后。他喜欢那种触感。当他清醒的时候,他能够明白,那种细腻的触感也许并不独特,多数有着好皮子的女性都会有。可是,他眷恋那种感觉并非是因为其本身,而是因为,那是属于安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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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廖沙在半夜间醒了过来。这不常见,他是一个很好带的小孩儿。
安娜先是给谢廖沙换了干爽的尿布,但谢廖沙似乎并不满意。安娜想把他喂饱,可是他有些抗拒。
「我抱着他走走。」安娜对卡列宁说,后者也醒了。
「我来吧。」卡列宁说道,因为刚醒来,嗓音低沉,而且和他平常整齐冷静的模样不同。卡列宁的头发还有些凌乱。
安娜没有拒绝,这并不是卡列宁第一次要求这么做。虽然第一次的时候,安娜也愣了愣。她可没指望在这个时代,像卡列宁这样有身份地位还有几个保姆帮她的时候,本人还会有这种觉悟。
觉悟很好,不能让其放弃。
安娜把谢廖沙放在卡列宁怀里。虽然男性的怀抱不像女性一样柔软,但卡列宁在对待谢廖沙的时候,总是格外细心。
谢廖沙在他父亲的怀里似乎很满意,他睁着两只大眼睛瞧着抱他的人。
卡列宁抱着谢廖沙在地板上缓缓踱步,就像他偶尔熬夜为公务心烦的时候一样,踱步会让他的心沉静下来。
他希望谢廖沙可以感受到这种感情,等他长得足够大的时候,卡列宁会教导他的。
长沙发上,安娜坐在上面。在卡列宁让她躺在床上的时候,她拒绝了。因为还会犯困,所以她在上面舒展身体。
从卡列宁的角度望过去,他觉得安娜似乎还是少女的模样。不管是她浓密的头发还是清亮的眼睛。他觉得他这样望着她的时候,她还是一种独立的存在,是可以被任何人欣赏的,而当他走近以后,那种属于两个人,或者说三个人的联系感就会加强了。
所以卡列宁在看了一会儿后,感觉到谢廖沙也不再哭闹,他就走向了自己的妻子。
谢廖沙似乎也觉得满意了,在安娜把他喂饱之后,就像谢廖沙一直以来做的一样。他慢慢地打起了小哈欠,双眼迷蒙,显然陷入某种困倦中了。
安娜这会儿不敢大动作的移动,然后她感觉到卡列宁的手轻轻地放在她的肩膀上,把她拨动到他的肩膀处。
笑容在安娜的脸上浮现,她闭上眼睛,觉得自己好像成了谢廖沙,在某个人的怀里,温暖又舒心。
坐着的卡列宁这会儿似乎也陷入了某种那个温柔的情绪中。他微微侧过脸颊,瞧见了靠在他肩膀上的安娜。
男人似乎正用目光描摹着月光下银色的发梢,良久,手指代替了目光,细细地抚弄着。
「你喜欢,对吗?」卡列宁低声询问,隐隐地带着自己都没有发觉的笑意。
「喜欢!」回答他的,总是最诚实的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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