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渣哥、秦仂,都把目光聚焦在周子然身上,他轻咳一声说:“冯董事长约你明天上午到公司洽谈,我只是顺路带个话。”
我若有所思的点点头,又看着周子然说:“冯老板还交代些什么?”
周子然瞥了秦仂和渣哥一眼,做出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我淡淡的笑了笑说:“这都是自家弟兄,有什么话但说无妨。”
我递给他一支烟,点燃后,他吸了一口,眯缝着眼睛说:“董事长的大概意思是,他不想跟那些无资质的小商贩合作,明白吧?”
我跟渣哥对视一眼,又急忙问道:“这话从何说起?”
“明摆着呀。”
他指了指院中的防雨棚,讪讪地说:“你这种小规模的经营手段,充其量是小打小闹,成不了体统的,你发展的目的不明确,而且没有一个合理的规划,单单这一点,就是我们董事长最忌讳的。”
他说的云里雾里,含糊其辞,搞得我有些迷茫,我挠了挠头发,看着他说:“周哥,我之前跟你说过,自己没有太多资金,现在部分货物挂在贵公司的旗下贩卖,剩下的服装我选择自销,目前,就销售业绩来说,势头还是稳增不减的,所以,我需要一些时间。”
周子然叼着烟,双手插兜盯着我,见我含沙射影般的滋呜着,便皱了皱眉说:“兄弟,我理解你的处境,但做生意嘛,不管利润大小,只要有得赚,我们都是来者不拒的。”
他顿了顿,放低了语气说:“明天跟董事长会面,你应该说自己马上要成立一个公司了,别让人家等你,你自己应该有所觉悟,其次是不开服装店,应该做一个服装批发商。”
我瞪大了眼睛看着他,他却满不在乎的拍了我一下,继续说道:“你不是想寻找货源吗?那你就要跟随董事长的步伐,学习他的经营理念和商业手段,这么跟你说吧,我们董事长在国外的供应商,就将近上百家,你稍微联络一两个厂商,为你源源不断的供货,那还愁没有货源吗?”
“可是…”
我支吾一声,听完周子然的计策后,竟觉得有些木然,我调整一下呼吸说:“可是,这样做是不是有点太阴损了,主动接近,然后抽离客户,自求发展,很不厚道吧。”
周子然听后,把半截烟头狠狠的掼到地上说:“要我说你是榆木脑袋呢,无奸不商,自古以来都是这样,你之前求我帮你,我仁至义尽,耍了各种手段,无非就是让你看清商业之间的套路,你现在还跟我提厚不厚道,那你看我厚道吗?我是董事长的助理,私下跟你勾结,这个时代,就他妈没有厚道的事,做不做看你,明天上午九点与董事长的会面,不许迟到。”
我见他有些气恼,急忙谄媚道:“周哥,我信你的,事成之后,我亏待不了你。”
“得了吧你,为这事我头发都快白掉了。”
说完,他便大手一挥,气鼓鼓的走出院子。
周子然离开后,院子里的气氛一度压抑起来,秦仂蹲在棚子下,轻手轻脚的捣鼓服装,渣哥坐在长椅上,吧唧吧唧的抽烟,我却百感交集,惆怅万分。
“他的意思是让你成立一个服装贸易公司。”
渣哥吐了口烟,沙哑着说。
我叹口气说:“我明白他的意思,只是步子迈太大,怕覆水难收呀,开服装店的话,好说歹说还能盈利不少,如果单方面的成立公司,一没经验,二没货源,三没销路,这些都是致命性的问题。”
“所以他才让你去找冯老板,好好洽谈此事,资金不够的话,可以申请贷款,只要冯老板在中间做担保,贷款的数目应该也不少,但首先你得有营业执照以及公司注册法人的身份等等,如果就这样在院子里兜售服装,银行是不会审批贷款的。”
渣哥喃喃地说着,他又点燃一支烟,把刚才的烟头掐灭了。
秦仂在一张表格上勾勾画画,最后他站起身,把表格递给我说:“我大致算了一下,剩下的库存,按现在的价格销售,收回你那70万的成本是绰绰有余的,中间还能赚个50万左右。”
我认真看着统计表,以及库存所剩的服装,若有所思的说:“周子然拿走的那些货,不知道能分给咱们多少利润。”
秦仂白了我一眼说:“你说呢,不怪周子然骂你是榆木脑袋,你跟人家四六分成,一百块你就能分到40,自己慢慢想去吧。”
“你算没算?”
我看着他说。
秦仂掏了掏耳朵,悻悻地说:“能不算吗,人家拿走的服装都是热销产品,挂到冯老板的店铺后,档次就提升了一大截,你在这里卖的500块钱服装,到人家那里,可能就是2000-2500不止了,不过这事也挺好,他们卖的多,你挣得就越多。”
我把表格放在桌子上,没好气的说:“我又没问你这些,人家卖多少钱是人家的事,我就是让你统计一下,那边能分给咱们多少利润。”
秦仂一屁股坐在椅子上,打开笔记本电脑,调出一个表格说:“毛利还是?”
“他妈的,净收入。”
我低吼一声,渣哥踢了我一脚说:“嚷嚷什么?吃饱了撑的。”
随后渣哥又看着秦仂说:“你就笼统的说一下分红。”
秦仂剜了我一眼,又噘着嘴在键盘上敲了几下后,诺诺的说:“大概在110万左右。”
他见我脸色阴沉,目光无神,便小心翼翼的说:“这是按最低价格统计的,一切都要看销售数据,等全部倾销结束后,没准会比这高。”
渣哥拍了拍我的肩膀,似笑非笑的说:“这些也不少了,看来冯老板进购的服装,每件都货真价实呢。”
我点了支烟,思忖片刻说:“咱们目前的销售进度有些慢,想在这个院子里,把服装全都卖出去,还需要很长时间。”
我咬着烟嘴,在院子里来回踱步,想着如何才能把这批服装尽早的倾销出去。
一阵凉风拂过,吹动着桂树的顶冠,翠绿的叶子相互碰撞,发出哗啦啦的响声,一只蟾蜍从墙角的缝隙中跳了出来,蹦蹦哒哒的消失在一片青草中,蔷薇花又展现了它强大的生命力,围着桂树的躯干,在奋力攀爬着。
我停下脚步,低声呢喃着:“我们不妨租用一个场地,把服装运过去后,在大肆宣传。”
秦仂合上笔记本电脑,揶揄道:“王老板,你知道租用一个好的地段,需要多少钱吗?”
“多少?”
我叼着烟,显得有些愣怔。
“一天就他妈好几万,除非你很有钱,不然想都别想。”
我吐了口烟,看着他说:“行,你明天去问问,要是有价钱合理的,咱们就租一段时间。”
秦仂悻悻地说:“你疯了吧,就这样慢慢卖不是挺好的嘛,瞎折腾什么?”
我没理会他,又看着渣哥说:“渣哥,明天你去广告公司租几辆宣传车,我这有宣传视频,广告的具体费用开支,你自己定夺就好。”
随后,我又分别给渣哥和秦仂转了一万块钱。
秦仂有些郁闷的说:“这些钱租场地根本不够的嘛。”
我挑了挑眉,若有所思的说:“你先去找找,钱不够的话在问我要,明天上午我去跟冯老板会面,你在家看摊,等我回来后,你在出门。”
“人手不够就在招两个人吧。”
渣哥站起身,揉了揉干涩的眼睛。
我苦笑两声,喃喃地说:“哎,小本买卖,招什么人呀,自己干自己挣就好。”
秦仂抱着笔记本电脑,向地下室走去,边走边嘟囔:“谬论,抠门就是抠门,还美其名说小本买卖,略略略…”
“滚蛋…”
我低声谩骂着,脸上却绽放出一丝久违的笑容。
忙碌的一天结束了,万家灯火,璀璨嫣然,这个城市很久没有刮大风了,即便是暴风雨,也不如从前那般肆意妄为,春天的风,细腻婉转,悠扬楚楚,总能带走一些污浊和阴霾,桂树随风摇晃,像是在跳一支古老的舞蹈,它摇曳的那么恣意,那么恬淡。
鸟儿归窠,夜幕降临,远处呈现的是一片灰蒙蒙的亮光,由近到远,它变的愈发明朗,最后聚焦成了一个参天古树,树干上缠绕着一圈圈彩色灯带,荧光闪烁,一派繁荣,我抿着嘴笑着,跳着,欢呼声此起彼伏,响彻在整个孤寂的城中村。
伴随着远去的欢聚声,我从睡梦中慢慢醒来,很久没做过这样匪夷所思的梦了,我瞥了渣哥一眼,他还在熟睡着,趿拉着拖鞋来到院子,看到盘踞在桂树躯干上的野蔷薇,似乎又生长了许多。
我哼着小曲,开始准备早餐,依旧是三个咸鸭蛋,蒸六个豆沙包,熬一锅不稀不稠的大米粥,腌一坛咸蛋适中的萝卜咸菜。
秦仂哈欠连天的走出地下室,他头发蓬乱的像一个荒废的鸟窝,穿着一身黑色运动装,瞧了瞧桌子上热腾腾的早饭,龇牙咧嘴的说:“哥,咱们的伙食能不能提高一点了。”
“怎么了,这不是挺好的吗?”
我擦了擦手,不明所以的看着他。
秦仂抽了抽鼻子说:“你不能换个花样做呀,像什么油条豆浆包子,烧麦羊汤豆腐脑,这样好歹不会腻呀。”
我脑门上划过一条黑线,似笑非笑的说:“啧啧啧,秦大公子,你还挺难伺候,自从你住在这里,我也不见你做过一次早饭,还挑肥拣瘦、抱怨叽叽的。”
渣哥批了件外套,走出地下室,见秦仂一脸厌食的模样,便悻悻地说:“你这德行,雪瑶那样的丫头是怎么将就你的,换做别人,早都拍拍屁股走人了。”
秦仂吐了吐舌头,闷闷的喝了两口粥。
早饭过后,三三两两的顾客便上门开始选购服装了,我低头看了眼手表,对渣哥说:“渣哥,我先送你到广告公司,雇几辆宣传车。”
“不用不用,我坐公交就行,你忙你的。”
“行,那我先出门了。”
秦仂站在棚子下给顾客拿衣服,渣哥收拾碗筷,忙碌的一天开始了,相对于之前的盲打莽撞,现在大家似乎都很在状态,毕竟都是向钱看的,我们出门在外,无非就是想在年底,给一家老小更多的生活保障,生活不易,且行且珍惜,愿我们都能如此。
我提前了一个小时,来到冯老板的公司,在楼下停好车后,便匆匆走进一楼大厅。
靠近吧台的位置,整整齐齐站着十二三人,穿着统一的工作装,如果没猜错的话,他们应该是来这里实习的大学生。
周子然站在他们面前,面容冷酷,身姿挺拔,偏分短发被打理的精制有型,穿着一身浅蓝色的职业西装,远远看去,竟有些王者风范。
他在安排工作事项,手里捏着一张名单表,把每个人都派遣到适合的岗位上。
“都听明白了吗?”
“是的周总。”
众人纷纷散去,周子然点了支烟,走到我面前说:“来的这么早呀。”
我哂笑道:“周哥管教员工很有气派嘛。”
“嗨,都是大学生过来实习的,用不了几个月就走人了。”
他挤出一丝苦笑,又看了看手表说:“董事长快来了,咱们先上楼吧,他得先开一个会,才能接待你。”
“好的,麻烦了。”
我随周子然进了电梯,来到那间奢华典雅的会客厅,这里似乎又增添了几分恬淡气息,落地窗前,养着几株热带盆栽,黑色的皮质沙发已经换成了棕色,沙发前是一个不大不小的茶几,上面摆放着茶具、竹扇和几本书籍,周子然又跟我聊了几句,便匆匆下楼去了。
我走到落地窗前,看到那株植物生长的异常茂盛,又宽又长的绿叶垂落在花盆下方,阳光照耀下,绿意嫣然,散发着勃勃的生机。
我回过头瞄了一眼,那种想把叶子捏碎的心理又窜了上来,我见四下无人,便快速攥紧花叶,稍一用力,便把肥大的绿叶扯了下来,那种畅快淋漓的感觉,差点让我尖叫出声。
“你干什么呢?”
周子然的声音在身后响起,我打了个冷颤,手里攥着那残败不堪的叶子,竟有些不知所措。
“我…”
我涨红了脸颊,把叶子塞进花盆,站起身说:“那个,我,这个花生虫子了。”
周子然一脸鄙夷的看着我,又瞥了一眼盆中的绿植,淡淡的说:“你是不是揪花叶了?”
我抿了抿嘴,刚想反驳,周子然却满脸坏笑的说:“兄弟,我也有这种心里疾病,就是见到又肥又宽的叶子,就想扯下来,不过这盆花可不能乱扯,这是冯老板从马尼拉空运回来的。”
“唔…我,我没扯。”
话音刚落,会客厅的门口便走来七八个人,领头的便是冯不识董事长,许久未见,他似乎瘦了很多,之前硕大的啤酒肚此时已经干瘪了,满头的花发映衬着憔悴的脸颊,可以看出他最近休息的很不好。
周子然拽了我一下,示意我去打声招呼。
我急忙搓了搓手心里的泥土,跟随周子然向冯不识走去。
“董事长,这位是王涛,您之前见过的。”
周子然毕恭毕敬的说着,他又给我递了个眼神,我心领神会,走到冯不识的面前,伸出一只手,脸上早已堆满了笑容。
“冯老板,别来无恙呀。”
我讪讪的笑着,见他并没有握手的打算,瞬间觉得有些尴尬。
冯不识挑了挑眉,淡淡的说:“听小周说了,你的想法很好,大家都是商人嘛,只要把话说的开,没有什么好顾及的。”
他顿了顿,又握着我的手说:“最近事情很多,这边还有个会,如果不介意,请等我一下。”
“冯老板日理万机,您先忙。”
冯不识点了点头,便带领众人走进会议室,周子然忙不迭的跟上去,态度十分谦卑。
我心跳很快,虽然跟冯老板没见过几次面,但他总是在不经意间,给人一种似有似无的威慑力,无法僭越,亦无法参透。
我刚坐在沙发上,电话便响了起来,我掏出查看,是秦仂打来的,我走到落地窗前,接听了电话。
“喂,哥,你什么时候回来呀?”
电话那边异常聒噪。
“怎么了?”
我的手又不自觉的揪住一片花叶。
“顾客太多了,我自己忙不过来。”
“再等等,我刚到,冯老板开会去了。”
我皱紧眉头,把那片花叶扯了下来。
“那怎么办?你又不是不知道,这个工作一个人干不过来,那件800百元,哦,对对,试衣间在那边。”
“你问问雪瑶今天忙不忙,让她过来盯一下。”
“行,我打电话问问。”
挂断电话后,我长吁一口气,看来渣哥那边的宣传工作已经开始了,我咧着嘴傻笑几声,看到远处的写字楼耸入云天,奢华气派,天空中的浮云渐渐散去,洒下一抹金黄色的光晕,城区的马路上,车流穿梭,络绎不绝,人行道两旁,人群攒动,密密麻麻,他们都露出一脸焦急的神色,有人拎着公文包,有人打着电话,有人抱着一本书,边走边看。
这个城市给予我们的,从来都是有目共睹的残酷,但对于那些极少数的人来说,他们不相信所谓的命运不公和无力乏天,只是在没认清自己之前,他们便被那慵懒的情绪和浮躁的心态所放逐了,一生飘摇,一生叹息,走到尽头时,还不忘记骂一句老天说:命运真他妈不公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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