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是秋声半酒痕

第二百六十三章 引进货源

    
    郊区的夜晚清冷清冷的,凉风顺着窗户的缝隙钻入卧室,飞扑到王苓的脸颊上。
    她打了个喷嚏,我把半掩的窗户关紧,来到一楼,见王文章坐在壁炉前,那里已生起了柴火,火苗微窜,发出苒苒的蓝光,一缕缕青烟飘散在烟道之中。
    “叔叔还没睡呀?”
    我趿拉着拖鞋走过去,坐在他的身旁。
    “人老了,对睡眠的要求就少了。”
    他面向壁炉,悠悠火光照亮他的脸颊,本就老气横秋的面容上,似乎又增添了一抹苍凉。
    我抿了抿嘴,没有言语,只是随着他的目光,看向壁炉内的柴火。
    时间仿佛凝固了一般,我从未跟王文章这样近距离的相处过,他是一个心平气和,城府极深的老者,我不了解他,他却早已把我看穿。
    “小王呀。”
    他打破了沉默,声音略显沙哑,他扭了扭身,坐下的竹椅也发出吱吱呀呀的响声。
    我把目光转移到他那张遍布沧桑的脸颊上,轻轻嗯了一声。
    王文章轻咳一声,淡淡的说:“有人说,命运就是个混蛋,总是垂青那些为非作歹,恶贯满盈的人,而好人并非都是一生平安,你怎么看待这件事?”
    我愣怔片刻,不明白他为何要跟我谈这种哲理性的问题,自己从未想过什么是命运,什么是善有善报,有人骂上天不公,自己终其一生的奋斗,顶不过那些刚出生时,嘴里叼着金钥匙的小主。
    “我觉得人各有命吧。”
    我喃喃地说着,又补充道:“我不信命,亦无法看透命运是怎样捉弄人的,有很多愤世嫉俗,郁郁而终的人,他们大多都抱憾终身,籍籍无名,又有几人去逆天改命,活出个人样子呢?”
    王文章冷笑一声,他叹口气说:“逆天改命?说的轻快,但做起来又何其难,《撒旦的黑名单》中,大侦探万斯对检察官马克汉说,生命能够继续下去的原因就是,永远都存在许多无法祛除的事,至少我们应该去做好一件事,才能对得起自己。”
    他越说越深奥,我听的有些迷茫,便点了支烟,轻轻吸了一口。
    王文章瞥了我一眼说:“你还年轻,做好当下的事就行,你心性善良,头脑灵活,日后也不会太差。”
    “谢谢叔叔夸赞,我还有很多东西要向您学习。”
    我吐了口烟,云淡风轻般的靠在椅子上。
    他长吁一口气,淡淡的说:“你跟小苓结婚后,我也要出去养老了,公司里的大事小情交给职业团队处理就行,小苓她吃不得苦,遭不得罪,等生完孩子以后,你要把关注点聚焦到家庭中来,切不可成为工作狂,生活是由五味杂陈构成的,而家庭,才是你永远的归宿,明白吗?”
    我点点头说:“明白了叔叔。”
    王文章嗯哼一声,又慢慢站起身说:“有一点你需要记住,很多人都说,我王文章家财万贯,实力雄厚,在找女婿方面,肯定会百般挑剔,其实真的不然,人品的好坏,不是一朝一夕就能看明白的,我王文章所积攒下来的家业,是通过我不懈的努力挣来的,所以跟别人也没多大关系。”
    他顿了顿,继续说道:“之前小苓也带来几个男朋友,我都不过多评论,有的是不求上进的穷小子,有的是身姿挺拔的高富帅,有的是文绉绉的酸书生,但他们与小苓谈恋爱,其目的只有一个,你知道是什么吗?”
    我掐灭烟头,挑了挑眉说:“是看中您的家产?”
    “没错,小苓虽然是独生女,在家中娇生惯养,在外面飞扬跋扈,她所崇尚的爱情理念是,随性随缘,从未设身处地的为这个家产所考虑。”
    他抿了抿干燥的双唇,哂笑道:“所以,我的遗嘱早都拟好了,就是等我死后,所有的个人财产,全部都捐献给贫苦山区的儿童,至于那些想巴结我女儿,借机上位的人,还是趁早断了那份心思吧,与其跟小苓眉开眼笑,谄媚相处,不如去做一番属于自己的事业,那样我才看得起他,明白吗?”
    他今天跟我说了很多,我不得其解,又颇为疑惑,因为自从跟王苓相处以来,我从未想过要霸占她的家财,王文章不管有怎样的财力和家产,都跟我无半点关系,王苓的确是随性随缘的女孩,如今她怀有身孕,脾气古怪,性格泼辣,疑神疑鬼,这些我都能容忍,正如王文章所说,家庭才是生活的根基。
    “叔叔,我理解你所说的,但我从未想过要继承您的遗产,也从未刻意的去谄媚王苓,我俩有缘相识,如今已成为合法夫妻,我王涛人穷志不短,况且现在也有一份属于自己的事业,不管大小,起码不会让王苓跟我遭罪。”
    我也站起身,不知为何,身体竟有些颤抖,情绪也颇为激动。
    王文章很满意的点点头说:“但愿我没看错你,上楼早点休息吧。”
    说完,他便缓缓地走开了。
    我有些迷离,王文章今天像变了个人似的,跟我聊了很多人生哲理,他所担心的问题我完全能够理解,常言道丑话说到前头,但是不是有些太过于敏感了,特别是我与王苓新婚之日的前夕。
    我摇了摇头,颇为无奈的回去睡觉了。
    第二天吃过早饭,王文章陪着我和王苓来到婚礼场地,这里基本已经布置完成,我把提前准备好的东西,都交到婚礼负责人的手中,她又做了少许提示,便带着我们见了牧师,这个职业在西方很受人们爱戴,他主持婚丧,传播信仰,弘扬宗教,但在国内,能见到一个正统牧师,还是有些好奇的。
    我与冯老板相约的时间在上午十点钟,从婚礼现场出来,我把王苓送到店中,又接上秦仂,急匆匆的前去赴约。
    半路中,手机响起,是渣哥打来的,接听后,便听到渣哥那少有的激动嗓音。
    “杜宸宇答应租给你办公场地了,哈哈。”
    “真的呀,那太好了,你过去跟他浅谈这事吧,租期要长一些,租金要高于其他公司。”
    我瞥了秦仂一眼,他也满脸兴奋的看着我。
    渣哥沉吟片刻,淡淡的说:“其实能促成这件事,文兰也有很大功劳,要不是她在中间说尽好话,杜宸宇也不会更改心意的。”
    “是呀,以后定要好好回报她。”
    我喃喃地说着,一想到昨日杜宸宇那副冰冷无神的模样,内心就稍有耿介,但所幸他能再次伸出援手,对我之前的过错也稍有原谅,单从这一点就可以看出杜宸宇的为人了。
    车子停到冯老板公司的楼下,走进一楼大厅,在吧台的位置,我看到了周子然,他身穿一套休闲装,面容有些憔悴,正低头看着几张表格。
    “周哥,你出差回来了?”
    我笑眯眯的走过去。
    他抬起头瞥了我一眼,又淡淡的说:“你怎么来了?”
    “之前给你打电话一直处于忙碌状态,就过来看看你。”
    我觉得自己编瞎话的能力,真是与日俱增,而且毫不脸红。
    周子然蠕动一下喉结说:“打电话有事?”
    “是呀,我跟你们董事长约好了。”
    我脸上噙满了谄媚般的笑容。
    “哦,那快上楼谈事去吧。”
    他说完又低下头,摆楞那几张密密麻麻的表格。
    我和秦仂乘坐电梯,来到冯老板的会客厅,刚走进来,就见他与一名三十五岁上下的男子攀谈,那人五官精致,神情暗淡,像是冯老板的下属,他不停的点头,或不停的摇头,像一个做错事的学生,正接受老师的处罚。
    “小王来了,这边先坐一会,等我处理好这件事。”
    冯不识朝我摆了摆手,示意我稍等片刻。
    我和秦仂走到沙发旁,坐下身后,听到那名男子说。
    “董事长,我上有老下有小,自从毕业之后,就一直在您这里工作,虽无太好的业绩,但也算尽心尽力了,您今天把我裁掉,是不是有些太狠心了?”
    男子轻声哽咽着,似乎有天大的委屈,都想倾诉出来一般。
    但冯不识却表现的异常淡定,他讪讪的笑了笑说:“这个社会就这样,物竞天择,适者生存,每年都有新的血液注入到公司来,而那些平淡无奇,毫无业绩的员工,就要被淘汰下去,我是很讲情面的人,企业是以盈利为目的的经济组织,如果员工都像你这样,浑浑噩噩,萎靡不振,那再好的领导者,也创造不出来多少效益。”
    男子涨红了脸颊,他呼啦一下站起身,情绪异常激动。
    “你就是一个不折不扣的资本家,磨灭了年轻人的雄心壮志,榨干了老员工的心血,还美其名说是情面,你跟我有什么情面可讲?无非就是我替你工作,你给我发工资,我任劳任怨,工作上心,你哪只眼睛看到我混日子了?”
    他气鼓鼓的吼叫着,周子然小跑过来,拍了拍男子的肩膀说:“有什么话好好说,企业裁人是很正常的事,你不要过于激动。”
    “哈哈,真是好笑,瞎子给聋子讲故事,瘸子给四肢健全的人穿鞋,这他妈就是社会,把人逼得无路可走,还笑眯眯的说物竞天择。”
    他完全不顾形象的大喊大叫,其声音悲怆凄凉,带着一丝哭腔。
    冯不识靠在沙发上,依然是那副气定神闲的模样,他思忖片刻后,淡淡的说:“生活本该如此,有句老话说,贫在闹市无人问,富在深山有远亲,不信但看宴中酒,杯杯先敬富贵人,门前拴上高头马,不是亲来也是亲,你想让别人看得起,首先自己得有那份实力,而所有能给你撑得起的脸面,都要靠你自己去争取,别人是帮不了你的。”
    男子听后,冷哼一声说:“少跟我谈什么鬼道理,你不是我,亦无法站在我的角度去思考问题,你如今飞黄腾达,声名雀跃,不管说什么,都是对的,哪怕是放个屁,众人闻了也说味道好。”
    他搓了搓脸上的泪痕,继续说道:“知恩图报天下少,反面无情世间多,没啥大不了的。”
    他又抽噎片刻,便头也不回的走掉了。
    我和秦仂面面相觑,他耸了耸肩膀,表示也很无奈。
    周子然端来三杯清茶,摆放到茶几上说:“董事长,你不要跟那种人计较,他天性懒惰,又不求上进,没必要跟他置气。”
    冯不识叹口气说:“我觉得他说的还真有几分道理,但经营一家大企业,不是靠人情来往,说几句奉承话就能办好的,你说对不对?”
    他把目光转移到我身上,我轻咳一声,笑着说:“冯老板所言极是,但一个老员工突然被裁,心里多多少少还是有怨言的。”
    “记住,开公司办企业,最忌讳的就是心地善良,一旦让员工牵着你的鼻子走,那说明你这个老板很没主见,知道为什么有很多家族企业都很混乱吗?”
    冯不识端起茶杯,轻轻抿了一口,又看着我说:“那就是有血缘关系掺杂在里面,一个名副其实的老板,放眼望去,全公司上下,都是自己的亲属,每天勾心斗角,争权夺势,完全不把上司放在眼里,在这样一个乱遭的环境中,很少有人能脱颖而出,即使有,也是狠下心来,不顾及情面,彻底斩断那些无用之人,才能管理好公司上下。”
    他长吁一口气,继续说道:“这个道理跟古代君王治理朝政很像,一代帝王,特别是那些从底层摸爬滚打上来的帝王,他最看中的就是权利和思想,汉高祖刘邦,可谓是遍杀了很多朝堂功臣,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就是这个道理。”
    我听的似懂非懂,只感觉一时间接收不了太多的道理,不管是王文章,还是冯老板,至少我每次遇见他俩,都要给我讲一讲哲学知识和经商理念,我实在有些消化不良。
    “冯老板博学多识,真是让我敬仰万分,回去后,我一定要把您说的这些话,记录到本子上,也不枉您的谆谆教诲。”
    奉承话我还是会说的,至少要比以前的自己强很多。
    冯不识笑了笑说:“王兄给我打过电话了,听说你成立了一个服装贸易公司?”
    “是的,正在筹备阶段,很快便能挂牌营业了。”
    我点点头,端起茶杯一饮而尽。
    “公司有多少员工,注册资金是多少?初步进货的数量是多少?预算金额是多少?公司年利润的估算金额是多少?”
    冯不识不快不慢的询问着我。
    我瞥了一眼秦仂,他没好气的说:“你看我干嘛,我又不是老板,这些东西你应该提前就做好准备的。”
    我瞪了他一眼,又看着冯不识说:“这些我会让员工统计出来,但我现在真的很需要货源,冯老板在海外有非常多的货源渠道,只要稍稍引荐给我一两家就可以了。”
    冯不识听后,哈哈大笑起来,就连周子然都咯咯的笑着。
    我有些迷惘,只能默不作声的听他狂笑。
    “小王呀,有句话叫同行是冤家,你之前小打小闹的摆地摊,我并不重视你,随便卖给你一两批服装也无妨,但你现在成立贸易公司,而且在慢慢发展壮大,那我就不得不花点心思设防你了,我们日后会成为竞争对手,可你跑到竞争对手的公司,张口闭口的要海外货源,你觉得这么做合适吗?”
    他依然是那副笑容有加的表情,听完他说的这番话后,我只感觉头皮发麻,思绪混乱,但又转念一想,商人本是如此,他们所看中的,只有两个字,那就是利润。
    我知道他为什么能和王文章成为朋友了,因为他俩所涉及的行业不同,其中没有任何利益纠纷,道不同不相为谋,换句话说,如果王文章也进军服装市场,那所谓的情谊和挚友,也无从谈起了。
    他见我神情萎靡,目光呆滞,便哂笑道:“小王呀,我在帮你最后一次,也希望你能成为我日后最强的竞争对手,余下的事,让小周安排吧。”
    我内心百感交集,五味杂陈,竟说不出是喜是忧,后续的事情,依然是我跟周子然对接,他给我引荐了一家美国供应商,位于纽约,其生产的大部分潮牌服饰,都很受当下消费者的青睐,但引荐只是一方面,合作事宜必须由我亲自去谈,所以还不能高兴太早。
    时间仿佛过的很快,总是在你不经意间匆匆流过,那院子里的蔷薇花,那经受季节更替的梧桐树,那雨落斜阳下的屋檐,都在悄悄的发生变化,正如凉州小调中所唱的:白牡丹掉到河里,紧捞吧慢捞着跑了,人世上来了好好地闹,紧闹吧慢闹着,人就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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