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武则天建立大周王朝的第一天开始。
东宫就是一个敏感与多事之地。
庐陵王李显回归之后被立为太子住进了东宫。
惶惶不可终日。
平日里根本不敢和谁往来结交,东宫一向冷清得很。
但是半月之前,一向如同老鼠畏猫的太子李显居然壮起了鼠胆。
进宫向则天大帝提请一事,说想要为太子妃庆祝生辰。
则天大帝居然同意了。
到允许之后的李显回到东宫。
非但不敢相信,两腿还兀自战抖,
为此还被太子妃狠狠嘲讽了一顿,说他是无胆无谋的惊弓之鸟。
太子惊问难道。
“你料定陛下会同意?
太子妃便说了四个字:
“陛下重病。”
......
于是今日的东宫,宾客如鲫热闹非凡.
公卿大臣的马车往来不绝。
专为前来给太子妃太子妃庆生。
很多公卿大臣为了避嫌都只派了自己的妻子前来道贺,这从礼法上是说得通的。
但也有不少大臣是亲自来的,醉翁之意不在酒,他们都是壮着胆子来和太子亲近亲近。
从来都是富贵险中求,虽然太子目前正处于弱势,但也正因如此才更加显得“奇货可居”。
真到了太子登基为帝的那天再来效忠,那恐怕也就晚了。
所以,这一场太子妃的生日宴,就如同一场若大的赌局。
有的人是揣上了全部身家跳入堵局,想要进行一番生死豪赌,
有的则是碍于情面不得不来,来了也只看个热闹,一分钱的赌注也不会下。
当然也会有一些人,非但是怀惴大笔赌资而来,还在心中谋划着想要把整个赌场都据为己有。
比如武承嗣。
比如武承嗣。
再比如,太平公主。
太平公主的出现,则是大大的出乎了绝大多数人的预料之外。
太平公主刚下马车,太子妃就连忙亲自迎了上去。
“太子妃亲迎,本宫惶恐不安。”
太平公主落落大方的施了一礼。
“太平公主大驾光临,东宫蓬荜生辉。”
太子妃心中暗自大喜,这可真是出乎意料之外啊!
太平公主有多不简单,太子妃心中非常的有数。
紧接着,又有一个意想不到的人出现了,张易之!
张易之是则天大帝的面首,早已公诸朝野。
换句话说,他也正是则天大帝如今在朝堂之上的代言人!
东宫的局势。
顿时变得非常微妙,非常紧张。
好在所有人都是见过世面、注重礼仪的人。
就算心中杀意早已沸腾,脸上也只有笑容而已。
除了给太子妃庆生道贺,别的事情一概不谈。
因此,席间的气氛倒也算融洽。至少表面看来如此。
太子妃固然是核心人物。
她在太子的陪同之下,不停的接受宾客们敬酒致谢,并非常殷切的一一答谢。
太平公主端作席间,静看太子妃仪容款款笑语生欢,心中升起无限的鄙夷和同情。
鄙夷是因为,太子妃实在是一个野心太过巨大,而能力又太过差劲的坏事之主。
偏偏她还自以为,文韬武略无所不能。
同情是因为,眼下东宫实弱势,太子妃心急想让太子有所堀起。
谁都想拉拢谁都想巴结,这才有了今日武承嗣、张易之和太平公主同场出现的尴尬局面,由此已经不难看出东宫的悲凉处境。
但政治从来都是你死我活的,历来没有谁真能做到左右逢源都不得罪。
所以眼前的尴尬,很容易就会演变为一场不小的灾祸,更加容易伤及无辜。
别忘了,上面还有一个则天大帝!
思及此处,太平公主的眼中闪过一道寒意。
天作孽,犹可违;自作孽,不可活。
正当这时,太子妃和太子已经到了太平公主的席前。
太平公主连忙起身敬过了酒,然后眼神示意太子妃走到一旁,低声道。
“请太子妃更衣。”
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让太子和旁边的几个人听到。
这些人全都视而不见……
太子妃非但不疑有他,还有那么一点暗暗欣喜。
太平公主这是主动要与我亲近呀!
于是众目睽睽之下,太子妃和太平公主一同消失在了宴席之上。
不少人在心中暗暗惊叹:太子妃,果然胆大妄为作得一手好死!
武承嗣和张易之的眼中更是精光四射,避席而去私下密议,
你们有什么图谋?!
其实太平公主把太子妃叫了出来,还真没打算有什么特殊的密谋。
更衣之后太平公主就借口说不胜酒力有些头晕,想要找处地方休憩片刻。
太子妃身为东主又有意结交,便留了下来陪太平公主在庭院之中坐下。
仅仅聊了一番家长里短的闲话。
但太子妃毕竟惦念着满堂宾客,坐了片刻之后便请太平公主一同回去。
太平公主却说头更晕了,只想一个人留在这里歇息。
太子妃左右为难,只好硬着头皮陪在此处,和太平公主继续闲聊。
过了将近半个时辰。
太平公主觉得火候差不多了,和太子妃一同回到了席间。
在转角进屋的一刹那,太平公主清晰的感觉到。
几乎满堂宾客所有人都将眼神投向了她,场面突兀的安静了好几分。
太平公主泰然自若,举目就看向了张易之。
莫名的冲他,婉尔一笑。
这一笑,满堂宾客几乎全都看到了。
张易之的心中狠狠一紧,妖妇为何要冲我发笑?
……
莫非是刚刚设下了害我的密谋?!
宴席散后,张易之头一个离开了宴会,飞也似的乘车冲向皇宫。
......
李行周的确是被崔夫人的这一句话勾起了一点兴趣,眉头一拧,问道。
“你是说有人要杀了李浑瑊?”
“没错!”
“何以见得?”
崔夫人非但不答,反倒是嫣然一笑小声的道。
“我屡次相助鄯侯,鄯侯就没有半点报答我的,只让奴家无偿的替你办事吗?”
“住口!你有什么资格和我家鄯侯讨价还价?”
李白狮越发恼火了,怒道。
“你一个罪人之女、罪人之妇,如今尚能行动自如便是鄯侯给你的最大恩赐,你需得知足!”
“眼下,你最好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再敢卖弄风骚、讨价还价,我便一刀.......”
“呃……我说便是,姑娘不必如此动怒!”
崔夫人唯唯诺诺显然是被吓到了。
她向来是对付男人有一手,但是面对李白狮这样的女汉子那显然是......没辄!
“李白狮不得无礼。崔夫人有什么话,不妨一次说清。”
李行周暗自好笑,李白狮这飙发的正是时候,我倒想发飙呢.
但是对崔夫人这样的人发飙,对我来说真是有点失了身份!
崔夫人只好如实开说了......
“鄯侯,或许你了解武攸宜,但你不了解那个赵氏。”
“他们两个做了十年的夫妻,彼此就是一路货色。”
“武攸宜固然是心术不正手段毒辣,但那个赵氏貌似良善,实际上她比建安王武攸宜更狠、更辣,而且她还极其善于伪装。”
“武攸宜曾经对我说过,有时候他都有点害怕,怕自己一觉睡下就被赵氏杀掉了。”
李行周听完心中自行思考,说赵氏有心机这一点不必崔夫人来追加认证。
那一日她只在建安王武攸宜耳边一记耳语,就彻底的改变了建安王武攸宜的前后立场。
但赵氏是否毒辣,就很有可能是崔夫人出于嫉妒的栽赃了。
李白狮冷笑,而且转过了头去,都懒得反驳与斥责这个崔夫人了。
心里骂了一句:搬弄是非,无聊妇人!
“此案已经了解,相关人等都已经交给了林士弘带走,我就是想管也管不着了。”
李行周淡淡的道。
“不过,还是感谢崔夫人给我说了这些。如果无事,崔夫人现在可以请回了。”
“了结?”
崔夫人冷笑一声。
“我看未必!”
“何意?”
“百足之虫,死而不僵。”
崔夫人说道。
“你们不要太小看李浑瑊了。”
“你这颠三倒四的,究竟是什么意思?”
李行周有点愠恼的喝斥道。
“一会儿说赵氏心狠手辣会要杀了李浑瑊。”
“一会儿又说此事尚未了解,李浑瑊仍有后招?”
“究竟是什么意思?”
“这二者,有冲突吗?”
崔夫人针锋相对的争执了起来。
“李浑瑊有后招,但是赵氏不会让他把这个后招使出来,就是这个意思!”
李行周眉头一拧。
“李浑瑊,他还能有什么后招?”
“鄯侯,枉你自诩英明,你就没有想过,万一林士弘和李浑瑊有勾结,事情将会如何?”
崔夫人说道。
李行周心头,一震!
李白狮也是一愣。
“这怎么可能?”
“为什么不可能?”
崔夫人反驳道。
“幽阁!”
李行周不由得眉头一拧。
“你居然知道这么多事情?”
崔夫人一笑,伸手探入了自己的抹胸之中。
几乎将整个都露了出来。
.......
公主独自一人进宫。
在此之前,她已经有很长时间没有见过自己的母亲。
具体有多久?
太平公主几乎都忘记了。或许一两月,或许百余日,又好像长达半年之久。
在这段时间里,不光是太平公主,几乎所有的文武大臣都很少见到女皇陛下。
她一直抱病不出藏在深宫,就像当年的大唐高宗皇帝的晚年一样。
不同的是,高宗皇帝当年还有天后和一群值得信任的宰相替他操持国事。
如今的大周朝堂之上,却只有两个乳臭未干的面首小儿张牙舞爪。
很多人都认为,眼睛国家正在面临一场巨大的危机。
万一女皇真的驾崩在后宫,除了二张又还有谁能知道吗?
再往更险恶的地方想上一想,假如二张狗胆包天把女皇给杀了。
然后自己假借女皇的名义窃夺政权。
又当如何呢?
所以,太平公主今日入宫拜年,除了是要履行礼节还有重要的政治目的。
在入宫之前,她已经和宰相仁杰进行了密谈。
甚至已经做下了最坏的打算。
假如女皇今日未能现身,一场“清君侧”的兵变就再所难免。
太平公主一袭宫廷盛装,雍荣款款的走上了万象神宫的龙尾道。
在龙尾道的尽头站了不少人,除了女皇的心腹近侍人等。
张易之,张昌宗和武承嗣都在。
太平公主特别留意了一下,那位身着戎装率领千骑把守万象神宫的千骑将领。
是武嗣宗。
“微臣张易之,奉则天大帝之命在此恭迎太平公主殿下!”
张易之首当其冲上前来迎接。
其他人也跟着一起施礼。
“有劳。”
太平公主礼节性的淡淡一笑。
“则天大帝何在?”
“则天大帝陛下就在里间,等候殿下多时了。”
张易之很谦卑的样子,认真回答。
太平公主不再多言,抬步朝殿内走去。
“殿下且慢!”张
易之突然伸手一拦。
“何事?”
太平公主尽量平声静气。
“则天大帝亲口谕令,朕染疾风寒不便外出,更不宜接触他人以免传染疾恙。”
“今日宫会点到即止,公主亲王人等便在殿门外问安即可。”
张易之说道。
太平公主心中一拧,莫非我娘真的出事了?!
“殿下,不妨就在宫门外大声问安,则天大帝自会听到。”
张易之继续道。
“微臣也会将殿下带来的礼物,转献给则天大帝。”
太平公主沉默了片刻。
“如果本宫,执意要见则天大帝呢?”
“则天大帝谕令已下,微臣职责在身,只好苦苦相劝。”
张易之答道。
“如果本宫,不听你劝,又当如何?”
太平公主再道。
张易之做苦笑之状,却侧过脸来用眼神示意站在一旁的武嗣宗等人。
低声道。
“微臣也是奉命行事,还请殿下莫要为难。”
“你竟敢威胁本宫?”
太平公主冷笑一声,抬手一指武嗣宗。
“你给我闪开!”
武嗣宗穿着一身戎装叉腰站着,面无表情目不斜视,丝毫不为所动。
太平公主愤而抚袖,抬脚朝里走。
武嗣宗上前一步居道拦住,他身后的甲兵也一同上了前来。
站成了一排,将整片宫门入口处全部拦死。
“大胆!”
太平公主怒喝。
“二十多年来,从来没人胆敢阻拦本宫出入禁中!尔等全都活腻了!”
武嗣宗等人仍是站着没动。
个个如同泥胎木偶,死活就是不让道。
这时武承嗣走上了前来,小声道。
“殿下息怒。何必闹得剑拔弩张呢?”
“既是则天大帝有旨,我等自当遵从行事。”
“我等?”
太平公主闷哼一声。
“武承嗣,你有何资格与本宫相提并论?我等?——这样的字眼,也是你配说的?!”
武承嗣表情一滞,咽下了一口闷气退到一旁。
撇过脸去摆出一副冷眼看热闹的表情,不再多言。
“尔等听好了。今日太平公主必须见到则天大帝陛下。任何后果,我一力承担。”太平公主大声道。
“谁敢阻拦,我便杀谁。”
众人闻言,耸然变色。
太平公主大步朝前走。
武嗣宗等人步步后退。
张昌宗大喝一声。
“拦住她!”
谁敢拦我!”太平公主这下真的发怒了。
伸手就将近在咫尺的武嗣宗的腰间佩刀拔了出来。
这刀子刚刚出鞘,便从里间传出了一个沉厚而威严的声音。
“太平,无礼!”
太平公主恍然一愣,怔住了。
“丹墀之内,岂容你冲撞禁卫舞刀弄剑?——还不退下!”
没有错,那就是母亲的声音。太平公主绝对不可能听错。
“咣当”
一声,太平公主将刀子扔在了地上,人也跪倒在地。
“罢了,赦你无罪。”
武则天的声音依旧传来,只听她道。
“你此番前来的心意,朕已知晓。只是朕风寒在身,不便见你。”
“今日之事,到此为止。你先回去吧!”
“是……儿臣告退!”
太平公主站了起来。
转过身,冷冷的瞟过了在场的张易之和武承嗣等人。
一步一步的走下了龙尾道。
她抬着头挺着胸,走得不急不徐。
她感觉,身后所有人的眼神都像是冷冰冰的刀剑一样。
紧紧的抵在自己的脊背上。
她更加感觉,今日之则天大帝。
已经不再是当初那个会抱着她哄她睡觉的母亲。
泪花渐渐模糊了眼眶。
她的步姿依旧雍容款款,但她的神情已是失魂落魄。
她在浅浅的低吟……
“则天大帝是则天大帝,母亲是母亲。”
“她们,已经不再是同一个人。”
“李行周,你快回来!”
……
小说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