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古,浅黑深林。
那支由十几骑重甲护卫的马车经过茂密阔叶林的时候,风卷着泛黄的枯叶发出呼呼的响声,地面通过脚底传导着微微震颤。
浅黑森林属于为于大宏国的陲地带,岭口以南属于外邦国乌木部落辖区。
乌木部落经常和别的部落族群冲突交战,但是因为都有辖郡作后盾,所以并不忌讳什么,掠夺人口强占地盘那是常有的事。
参军翟天临三个月前接管了平杨州,今儿这队人马就是既将赶往晋城安家的家眷老小。
雾气濡湿了身上的羊皮,蛰伏在杂草丛生的灌木丛中,邪小七像只隐蔽的猎豹,眼睛一眨不眨紧紧盯着那条唯一的山间茶道。
远处的苍穹高远湛蓝,棉絮样的云朵慵懒的挤在一起。林木的枝叶边缘度了一层明亮的金边,层层密林的枝叶缝隙透过斑驳的光影洒在泥土路面上。几只黄色灰色的小鸟栖息在枝头叽叽喳喳的叫着。
还真是个好天气。
挑开窗帘的一角,露出羊脂玉一样皮肤的脸孔,长长的睫毛又黑又亮,衬着宛如星子的双眸。
“还真是个好天气。”
翟天临的掌上明珠翟露不禁轻轻叹道。她不知道,远处的黑暗里隐藏的爪牙已亮出了嗜血的本性,巨大的危险既将来临。
风吹树桠发出簌簌的声音,几只小鸟惊得震翅飞了起来,一片落叶翻卷着旋了下来,悄无声息的落在尕石肩膀上。
马车左侧的青甲男子骑着一匹黑马警觉的环顾四周,这次护送都统史家眷进城,可谓动了些心思。原定大批精锐骑兵护送的计划由于前方战事吃紧,大部分主力都调整到边防重关而搁浅。
于是几队表面一摸一样的车马分批从谆城出发开往同一个目的地。谁也不知道那批人马才是真正的都统史家眷,更不会想到会由左护史尕石亲自带队穿过一片荒蛮的原始森林。
现在这支骑兵,别看人数不多,都由尕石精心挑选,身手敏捷装备精良。
“小姐,这里是浅黑地区原始森林,属乌木部管辖的荒蛮之处,飞禽野兽经常出没,还是小心为好。”尕石握紧马缰绳,贴近车厢看着小姐撩开了窗户的珠帘,不安的说:“荒蛮之地必有荒蛮之人,还是小心为好。”
“行了行了,朗朗乾坤能有什么危险,你们这些个舞刀弄棒的就是顾忌太多。前怕狼后怕虎的真没劲。”顿时没了兴致,眼帘低垂脸颊微红。杨露不悦的扯下珠帘,把面孔隐在马车内。
尕石苦笑着摇摇头,心想大小姐脾气就是大,也许在深闺大院呆久了,不觉市世险恶人心难测。
真是涉世未深啊。
尕石不禁轻叹,胯下的黑马忽然间停了下来,耳朵竖起来,鼻孔不安的发出急促的喘息声。马头转向后面,嘴里发出惊恐的嘶鸣声,两只前蹄不断地敲打着泥土地面。好像受了传染,身旁的几匹俊马同样停了下来,有的垂下了马头,有的后蹄蹬踏着地面,低沉的呜咽声响成一片。
尕石侧身转头回望,目力所及几乎都是遮天蔽日的高大树木,脚下的杂草野花被车辙碾压成一道道伤疤样的辙痕。看来这里确实很少有人出没。
他看看同僚也都警觉的伸手紧握腰间的佩刀,向他投来征求的意见。
尕石表情平静,没有下达任何指示。车厢里的小姐觉察到令人不安的平静,悄悄的探出了头,越过几个骑士的帽盔,看了一眼不远处,吓得惊叫一声赶紧缩回了头。
顺着小姐的视线看过去,尕石发现了大约三十来米的老榆树上缠绕的一条斑斓巨蚺,如果不仔细看,那黑红暗淡的颜色倒和榆树皮混为一体。可是现在这家伙动了,没有人能够知道巨蚺锥子般的牙齿有多锋利,露出来那么森白的牙齿令人心悸。
尕石是个有经验的猎人,平时也经常和幕僚去荒野狩猎,他清楚任何猛兽一般不会主动攻击人类,除非受到了惊吓或者饥饿过度。
这条巨蚺瞪着铜铃似的眼睛注视着这群人马,血红的信子不断吞吐,暗褐色的蛇头探出半截蠢蠢欲动,似乎也在思考怎么解决掉这些愚蠢的人类。
“畜生毕竟是畜生,愚蠢的畜生是不用脑子的。小姐放心好了,不必害怕,交给属下好了。”尕石虽然安慰着小姐,心里还是感到隐隐的不安,总有种薄雾一般不详的预感笼罩着。不由自主的左手摸到了腰间,那只筒状物还在,篆刻的古老图腾凸起磨砂着指尖。
钢铁锻打般的肌肉覆着黑绸缎似的皮毛,久经杀戮战场这样骄傲的一匹骏马。此刻抬起前蹄,并不打算行走,敲打着地面不安的提醒着主人,惊恐万分的眼睛不时的扭头望一下后面。它的目光不是右边那条大蚺,而是阳光照不到的黑暗里。风吹枝叶发出一阵排山倒海般的呼啸,那里除了针叶阔叶以及种类繁多的树木缠绵着赤红的植被,荆棘密步的灌木丛就像荒芜的黄色滩涂。
就像黎明前的黑暗,未知的恐惧终会刺破漆黑的苍穹。
尕石并不打算继续前进,吩咐几个手下把马拴在附近的树上,喂些草料。另外几个武士守在小姐马车旁边,一刻也不许离开。
尕石调了两名箭弓手分别伏在距离大蚺十几米的树桠上,只要一有风吹草动,最佳射程内涂有密毒的弩箭将会挟着风的尖啸立刻穿透那畜生的巨大胸腔震碎心脏。
屹立在苍莽古道下,交错的树冠形成一个又一个巨大的天然屏障。仰望天空,似乎也没有那么遥远,仿佛伸手就能够触碰到低垂的白云。尕石右手紧握乌云刀,左手又下意识的按按腰间缠绕的筒状物。感觉身后总有双眼睛,在暗中窥探着他们。之所以停止前行,不是坐以待毙。而是为了有准备的应战,何况还没亮出最后的杀手锏。
风再起时,林海波涛般汹涌。
裹着森寒的弩箭没有来得及激发。那条巨蚺的头一下陷落于无尽的黑暗,只剩下血肉横飞的身子痉挛得乱颤,飞溅的黏液和鲜血通过空气传来腥膻的气味。一会就啪嗒一下跌落在杂草丛生的灌木丛中。
没有人能够看清楚巨蚺遭到了怎样的功击,因为一切发展的实在太快,超出了目力的极限。
马匹打着响鼻在树下吃草,风吹树叶发出哗哗的响声,林子深处不时传出几声鸟鸣。一切归于平静,就像什么也没有发生过。
几名武士刀已出鞘,眼睛死死的盯着那片遮蔽了天光的密林深处。那里似乎存在随时能够吞噬人类的地狱之门。
背脊已沁出冷汗,尕石的手摸到腰间,犹豫了一下,还是抽出了那只铜管。
旋掉管罩,放在嘴巴上,轻轻的吹了起来,和着低沉的靡靡之音,一股淡蓝色轻烟袅袅升腾而起。穿过树桠,掠过高高的树冠,直入云霄。
来了,终于来了。
脸上涂满蓝绿相间花草颜色的丛林少年眼睛刀锋一般的犀利。恐惧已在年少的心里燃烧成炙热的火焰。嘴角的肌肉紧绷,邪小七身披一张涂满血腥味的羊皮,经过古老密发熬制的腥膻熏,相信能够诱惑任何牲畜的嗅觉系统。
最初的神经随着林涛掠过的呼啸而绷紧,接着树桠上一群叫不出名的鸟儿呼拉一下受惊飞走了。卷落几片残叶翻滚着飘荡。尕石的手按在刀柄上,手心已攥出了冷汗。瞳孔在收缩,紧紧盯着那片密林深处。几名手下默契的形成三角阵势把车厢围了起来。
空气仿佛在一瞬间凝固了,透着无尽的肃杀之气。
风吹林动。
脚下的土地静悄悄的,令人心悸的震撼还是没有出现。邪小七的额头沁出了冷汗,时间无声的流转似乎考验少年的耐心。
“原来有耐心的不一定是狩猎者。”尕石低低的轻叹:“有的时候,猎物反而会更加沉稳。”心里在思索也许人类在它们的眼里更像猎物。
“看来也在等待时机,传说中的火焰虎就是智商很高的动物,猎食的时候,脚底像是踩了棉花无声无息。”身边的武士嘴角紧绷,眉头皱成“川”字,手里的长刀映着天光森寒无比。
“不是个好兆头,火焰虎已经很消失很久了,看来我们遇到了麻烦。”另一个武士在旁边说道。
阳光被层层叠叠的树叶过滤,漏到地上变成了淡淡的薄薄的光晕,整个林子就像笼罩在雾霾里,恍恍惚惚的看不真切。
惊叫伴着骨头碎裂的声音,飞溅的黏液夹杂着血淋淋的破碎骨肉。血腥味扑鼻而来,如此近距离的看着手下被一张血盆大口“咔嚓”一下咬断颈动脉,即使身经百战的尕大护史,心里的承受能力相信也已到了极限。
出刀的瞬间,对上了那双金蓝色的眼睛,充满了弑杀的欲望。
这是一头全身充满凶孽之气的斑斓猛虎,血红金黄色的毛发在天光的照射下散发出金属般的光芒。宛如一尊恶魔。
几柄长刀几乎同时劈砍出手,划过虚空形成几道闪电般的寒光。
“嗷”的一声兽吼,尕石手腕一震,心头一紧。那柄长刀脱手而出。
刀锋触到火焰虎的瞬间,尕石就感觉不对劲,自手腕传过来的力量感觉如同劈向虚空。
几个武士的长刀几乎同时脱手,皆发出心败之喊:“这畜生刀枪不入。”
黏液飞溅的嘴角喷出腥膻的味道,一双血红的眼睛瞪得溜圆,怒吼声中那张狰狞的虎口再次疯狂的撕咬开武士的脖颈大动脉,血如泉涌,喷溅的到处都是。车厢也在猛烈的撞击下微微颤抖,里面传出翟露的惊声尖叫,那几匹战马也惊得打着响鼻围着几颗大槐树不安的转着圈,马蹄不断地刨着脚下的草地。
看来这牲畜发怒了,火焰虎的毛发映着透过树叶的阳光闪烁着血红的光芒。在远处看来就像一团火焰。
一股凉意自脚尖传到脊背,尕石悚然心惊,几乎两个弹指间,这畜生就解决了两个手下,速度力量无懈可击,现在能够作的,只能在心里默默地祈祷上苍。
也许真是尕石的虔诚感动了上天,在下个瞬间,局势就有了变化。
那头披着火焰的猛兽忽然掉转庞大的身躯,挟着嗖嗖的冷风向东窜去。
风里的腥膻气味倏忽地浓烈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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