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军为什么没有夜袭,反而趁着半夜逃跑了?
其实这一切,原本就是柴宗训的计划。
先用大军在小径河畔摆出阵型,作势要和吐谷浑人拼死一搏,然后趁吐谷浑人疏忽,利用藏在马车里的火药,大量杀伤吐谷浑人的有生力量,接下来再撤退到河的另一边,沿河据守,将时间拖到天黑,然后故意留下翟守珣的“迷信”,误导吐谷浑人,让他们以为周军是要和月匪一起,趁夜突袭吐谷浑大营,让吐谷浑人投鼠忌器,不敢轻易派斥候过河侦察,再借着这一点点的空隙,连夜撤出大营,往大戈壁的方向逃跑。
当然,这并不是真的“逃跑”,而是整个计划的最后一环——趁夜将吐谷浑人引进大峡谷,然后借助大峡谷的地形,将所有的吐谷浑追兵一口气消灭!
柴宗训心里很清楚,只要被吐谷浑人发现,他们这队人马就不可能轻易甩掉对方,因为吐谷浑人全是骑兵,机动力超强,而他们这边,不但有一般的士兵是步兵,还有近一千人的老弱妇孺,带着这些人,想和吐谷浑骑兵比速度,肯定是没希望的。
再说了,就算他们真的跑赢了吐谷浑人,抢先进入大戈壁,难道吐谷浑人就不能跟进来吗?
在戈壁这种恶劣的地形环境中,身强体壮的吐谷浑骑兵,显然比三千良莠不齐的周军更具备生存能力,所以他们无论进不进戈壁,不把身后的那几千追兵处理掉,他们就永远不可能再从戈壁里走出来!
因此柴宗训才设下了这一环套一环的连环计,如今的撤退,只是最后一环之前的必要环节罢了!
贡齐多当然不知道这一点,他只是感觉自己又一次被柴宗训给耍了,心里充满了怨怒。
真是小看了那个汉人的小皇帝了!
贡齐多此时心里憋了一肚子气,却又找不到地方撒出去,因为这支军队所做的一切,都是在他的指挥下去做的。
是因为他的无能,才让整支大军被人像小孩子一样,耍的团团转!
贡齐多咬碎了牙根,亲自站在小径河的河岸上,催促着他的军队赶快渡河,无论如何一定要追上周人,将他们杀得一干二净,只有这样,才能洗刷那些周人留给他的屈辱和愤懑!
“轰隆隆~”
数千名骑士争先恐后的冲下了河岸,这时候,吐谷浑人的一点优势就体现出来了。
那就是大部分的吐谷浑人都没有盔甲,没有盔甲,人就可以直接伏在马背上,然后借助马儿自己能游水的能力,轻松的渡过河岸。
只不过在上岸之后,因为衣衫全都被打湿,草原上的夜晚又特别寒冷,所以不少吐谷浑骑兵都冻得瑟瑟发抖,拼命地抱住自己的马儿,想借助马儿身体上散发出来的热量获取一点温暖。
贡齐多自然也注意到了这种情况,他为了惩罚自己,和大多数的战士一样,都是骑着马儿泅水过河,因此上岸的时候,也感受到了那股刺骨的冰凉。
但这冰凉并没有让贡齐多打退堂鼓,反而让他更加清醒,同时怒火也更加高涨。
“别傻站着,都给我跑起来,跑起来!”他驱赶着自己的战马,沿河不断地来回奔跑,鞭笞着那些因为受冻而显得畏畏缩缩的骑士,大声地鼓动到:
“周人就在前方,他们有大量妇女和儿童,一定跑不快,只要追上他们,我答应你们,所有抢到的钱财,全都归你们自己所有,女人和孩子,也全都归抢到的人,我会在可汗那里,替他邀功,只要你们奋勇杀敌,将周人全都给我杀的干干净净!”
“杀!”
经过贡齐多这么一鼓气,吐谷浑骑兵骨子里的血勇立刻被激发出来,无数吐谷浑骑兵高举着刀枪,发出了怪模怪样的怒吼,然后一拍胯下的战马,飞也似的冲了出去。
一拨又一拨的吐谷浑骑兵冲下河岸,然后又冲上草地,朝着远方不断地飞奔而去,就连喀宗巴和李处耘,也裹挟在这股浩荡的洪流之中,一直朝着前方漆黑一片的大草原深处突击。
也不知跑了多久,突然,前方传来了一阵欢呼声,然后一个斥候连滚带爬的跑回来,满脸激动的对贡齐多大喊到:
“统领大人,追上了,追上了,周人就在前方!”
“什么?”贡齐多精神一振,连忙催动胯下马匹,飞也似的朝着前方疾驰过去。
跑了没多远,果然看见前方影影幢幢地出现了一大队周人的身影,这些周人推着大量的板车,正奋力的往前推动,看样子他们应该是辎重部队,被落在了队伍的最后方。
“杀,杀上去!”贡齐多顿时激动地大喊。
一雪前耻的就会就在眼前,他哪里还能沉得住气?
而那些周军听到了身后的喊杀声,也楞了一下,随即停下来朝后方看了一眼。
这一看不要紧,他们看到漫山遍野的吐谷浑骑兵追杀过来,顿时军心大乱,连忙丢下满地的辎重,飞也似的骑上战马开始逃跑了!
只见无数的板车瞬间被丢弃,而周军则纷纷开始逃亡,有马的骑上战马直接夺路狂奔,没马的也甩开两腿,哭爹喊娘的飞快朝远方逃窜,他们都很清楚,一旦被吐谷浑人追上,必定是死路一条!
贡齐多眼睛死死地盯着那些逃跑的周兵,他现在已经被仇恨吞噬了理智,一心只想着砍掉几个周人的脑袋,好洗清自己身上的屈辱,可是他没想到,刚跑了没多远,他忽然觉得身边空荡荡的,原本跟着他一起策马飞驰的那些手下,好像全都不见了!
怎么回事?
贡齐多慌乱的回过头来,这一看不要紧,差点儿没把他鼻子给气歪了!
原来那些刚才还跟着他一起追杀周兵的骑士,全都被遗弃在地上的辎重给吸引住了,也不知道是谁第一个揭开了那些板车上的幕布,只见一道道刺眼的光芒,将所有人都晃得一阵阵眼瞎。
“白银,是白银!”
大军中有人情不自禁的高喊了一句,顿时所有的马蹄声都消失了,无数双贪婪的眼睛迅速朝着同一个方向汇集了过来!
原来那些被周人遗弃在地上的板车,上面竟然装满了各种白银、铜板、瓷器,以及形色各异的生活用品和值钱的货物。
这些东西,每一样对于贫穷的吐谷浑人来说,都是无价之宝啊!
难怪就连那些跟随在贡齐多身边的金帐禁军也被吸引住了,垂涎欲滴的看着那些板车上大把大把白花花的银子。
“混蛋!”
贡齐多隐约有些明白了,这些落后的辎重,可能不是无意中留下的,而是周人刻意用来拖延吐谷浑人追击的速度,让他们因为争抢财物而放弃继续追击。
可这一招实在是恰恰好击中了吐谷浑骑兵的软肋,对这些吐谷浑的士兵来说,还有什么比财帛更能动人心呢?
贡齐多很想逼迫着这些士兵继续追击,留在板车上的那些财物,即使等消灭掉周人之后再回来收拾也不迟,可是还没等他下达命令,就看到黑暗中也不知道是谁,第一个扑到了那些板车之上,然后第二个、第三个……
无数的吐谷浑人,像是下饺子一样纷纷扑到了那些财物上面,开始了疯狂的抢夺!
“混蛋,哇呀呀呀,气死我了!”
贡齐多拼命地挥动马鞭,冲过去抽打那些一心想要抢夺财物的人,可是那些士兵早已经因为贪婪而失去了理智,他们在挨打之后,红着眼转过头来,想要看看是不是有人敢跟自己抢夺金银珠宝,可是看到背后居然是贡齐多,心知自己惹不起,但又不舍的放弃眼前的财物,于是干脆就顶着贡齐多的鞭子,直接扑到了那些财物之上。
“别抢,是我的,都是我的!”
混乱中也不知道多少人喊着这样的口号,然后开始对身旁的同伴拳打脚踢,打着打着,大家的火气都被打出来了,于是就开始拔刀相向,再接下来,大规模的火拼突然之间就毫无缘由的爆发了!
只见无数吐谷浑士兵,一手抓着各种各样的财物,一手挥舞着手中的刀剑,拼命向身旁的同伴发动攻击,也不管这些同伴平时是不是跟自己交好,又或者素不相识,总之这时候,谁敢跟我抢钱抢银子,谁就是我的杀父仇人!
这一幕让稍后赶到的喀宗巴和李处耘等人全都瞠目结舌。
“怎么回事,怎么会这样?”喀宗巴找到了在人群中正奋力厮杀的贡齐多,好不容易才让手下人按住他,然后惊讶地问到。
贡齐多抹了一把脸上的血渍,那是来自于自己同胞的血液,还带着一股微微的余温。
他欲哭无泪的大喊到:“疯了,都疯了,狗日的周朝皇帝,不得好死,他不得好死呀!”
贡齐多的模样让喀宗巴和李处耘等人都深感心惊,看了一眼还在厮杀不停的战场,两人连忙拉住贡齐多大喊到:
“下令,快下令,让所有人都住手啊!”
“怎么下,下了令根本就没人听!”贡齐多痛苦地嘶喊到:“全都疯了,都他吗的疯了,金银珠宝,全都是为了金银珠宝啊!”
喀宗巴的目光掠过战场上到处洒落的那些白银和铜钱,眼底深处闪过一抹贪婪的光芒。
但他总算还有一丝丝理智,强行压抑住自己也想冲进战场的欲望,对贡齐多大喊到:“杀,不听命令的人全都杀了,不能让他们再这样打下去,不然我们就全完了!”
贡齐多倏然一惊,喀宗巴的话,仿佛一盆冷水从他头顶上灌下来,让他瞬间清醒。
“对,杀,不听话的全都杀了!”
他猛地咬住了牙根,挥舞着手上的长刀,对那些还停留在战场边缘观望的手下大喊到:“所有人听令,列阵!我数十声之后,还不放下武器,就地跪下者,杀无赦!”
“杀!杀!”
那些还残存着一丝理智的骑兵虽然惊讶于贡齐多的屠杀令,但是他们知道,此时此刻,这是唯一的也是最好的办法,所以他们迅速按照贡齐多的命令,排列成行,然后高举起手中的战刀,对准了仍在战场上亡命厮杀的那些同袍。
这时候那些仍在抢夺财物的人当中,也有一部分总算是清醒过来了。
他们看到自己的军队已经列起了军阵,接下来即将展开冲锋,身为吐谷浑骑兵当中的一员,他们当然清楚,这种骑兵部队排阵冲锋时的威力有多大,别说现在整个战场乱哄哄的一团,就算是这些人摆好了阵势,恐怕也挡不住接下来的一场大屠杀!
于是他们害怕了,退缩了,纷纷丢下武器,跪在地上大喊到:“不要,不要,我们是自己人,自己人啊!”
可是还有很多已经杀红了眼的士兵,根本就没有听到贡齐多的命令,或是根本就没有留意到周围的变化,他们的注意力,全都被眼前那些金光闪闪的财物和对手手中血红色的长刀给吸引住了,他们心里只有一个念头:
杀光所有人,把所有的钱物都抢走!
于是这些人继续挥舞着手中的刀剑,完全将贡齐多的命令视若无睹,更疯狂的,甚至直接挥舞着屠刀,对准了跪在地上的那些投降者,丧心病狂地砍了下去……
“三,二,一……”贡齐多闭上眼睛,一字一顿的数完了十个数字,接下来他连眼睛都不敢睁开,直接对着部队大声下令到:
“杀!”
轰隆隆的马蹄声立刻在战场上开始响起,一整排一整排井然有序的骑兵,对着那些已经杀红了眼的暴徒展开了猛烈的冲锋,这犹如闷雷般的声音总算将那些已经失去理智的人惊醒,可是当他们意识到自己到底处在怎样的境况之中时,想后悔已经来不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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