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贡齐多千夫长,你怎么落下来了?”
就在贡齐多望着两旁的悬崖峭壁,犹自惊疑不定的时候,他身后突然传来两个异口同声地声音。
一回头,正好看到喀宗巴和李处耘联袂骑马而来。
这两人一个是年老体衰,另一个则是大宋的使者,都无需参与到前线的战斗中去,所以他们得以悠哉悠哉的骑着战马,一直跟在部队的最后方。
但他们两人却没想到,原本应该坐镇中军指挥大部队的贡齐多,却停在了这里,而且眼看着已经快要落到队伍的最后方。
是不是这家伙又开始打退堂鼓了?
喀宗巴心眼儿比较多,而且他最担心贡齐多突然撤兵了,因为这次为了能抢夺周军的财物,他达斡尔部可以说是倾巢而出,要是没能抢到钱就灰溜溜地跑回去的话,那他喀宗巴在达斡尔部的威望,将受到严重的打击!
为了刺激一下贡齐多,喀宗巴不等他回话,就立刻拿话去挤兑他。
“莫非是贡齐多千夫长又担心中了周朝人的诡计,所以不敢追击了?”
喀宗巴自以为摸透了贡齐多的性子,这家伙是吐谷浑部族中出了名的勇士,敢打敢拼,向来深受吐谷浑可汗伏当的喜爱,否则这次出动大军追击月匪,伏当也不会把这样一副重担交给他,并且让他兼领了另外两个金帐部落的人马。
向他这样的人,心气必定很高,只要稍加挑拨,就会像爆竹一样炸开,十头牛都拉不回来。
但没想到,他这次的“激将计”却没能奏效!
贡齐多听了他的话,只是微微皱了下眉头,然后就指着两旁的悬崖峭壁说到:“喀宗巴族长,宋使,你们看……”
喀宗巴二人朝两边看去,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他们这时候才注意到,原来两边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两面高高的陡峭石壁!
恐怕是因为天色太黑,他们又一心只顾着追击前面的周军逃兵,却没想到,周军竟已不知不觉见他们引到了这样的绝地!
李处耘也是一名久经战阵的大将,他一看两边的地形,立刻轻呼一声不好,然后对贡齐多问到:“这是怎么回事,这里怎么平白无故多了两道悬崖峭壁?”
贡齐多知道他是从没来过高原,所以对这样的地形不熟悉,事实上,如果不是常年生活在吐蕃高原的本地人,恐怕也很少会想到,有峡谷是生长在地下的!
所以贡齐多也没有嘲笑他,只是很耐心地解释到:“这是我们高原上很常见的地形,我们现在应该是身处在一座地下峡谷之中。”
“地下峡谷?”李处耘喃喃地重复了一遍这四个字,脸色很难看地说到:“这可如何是好,我们恐怕又被周军算计了……”
“不可能!”没想到他这次话还没说完,旁边的喀宗巴已经大声反驳起来。
“宋使,千夫长大人,我看你们是太多疑了!你们别忘了,周人现在像丧家之犬一样,正被我们追的落荒而逃,他们哪里来的时间和人手,反过来埋伏我们?依我看,你们根本就是杞人忧天,说不定这只是周军误打误撞,恰好被我们给追到了这里而已!”
要说喀宗巴也是草原上生长的勇士,从一名小小的部落族长成长为如今东南草原上数一数二的大人物,他的目光,绝不会如此短浅,怎么会意识不到在这样的地形里,如果真的被周军给埋伏了,会有怎样的后果呢?
但不得不说,相比于那一点点的担忧跟害怕,财帛才能更加动人心呐!
之前已经说过,喀宗巴一力组织了这次大规模的追击,将部族中的勇士几乎全都带了出来,如果他们没能截住周军,反而被他们杀了不少族人,然后逃跑了,那他回到部族以后,拿什么跟那些死去的族人亲属交代?
吐谷浑人的习俗本就和汉人不一样,族长不是世袭制,是靠自己的能力和在族中的威望打拼出来的,一但族人们觉得你能力不够,或是威望受损,就必然会产生异心,到时候喀宗巴在族内的统治基础,必将受到动摇!
所以喀宗巴即使硬着头皮,也要让这次追击继续下去,否则他就没办法跟自己的族人交代,更没办法跟自己交代!
喀宗巴的话,倒也让贡齐多和李处耘心里稍微松了口气。
虽然两人都心知肚明,他肚子里长的是什么花花肠子,但不得不说,喀宗巴说的话也并非全无道理。
周军只有三千余人,先前在小径河畔大战一场,吐谷浑军队固然损失不小,但周军的伤亡也绝非少数,如今他们这里又有数百名骑兵,正被自己的大军追的飞机狗跳,思来想去,周军最多还有一千余人,而这一千余人中,又有近千名老弱妇孺……
因此无论怎么算,周军就算有埋伏,最多也只有几百人不到一千人的样子。
在近七千名吐谷浑骑兵组成的大军面前,区区一千人不到的埋伏,又算得上什么呢?
就连贡齐多自己都自嘲的笑了笑,觉得自己是被周军给吓破了胆,变得没有以前那么自信了!
他苦涩地摇了摇头,对喀宗巴拱拱手道:“族长说得不错,周军现在正被我们追杀,应该不可能有时间回过头来埋伏,看来是我想多了……”
但就在他的话刚说了一半,还没来得及自嘲胆小的时候,前方突然传来一阵骚乱,然后还有惊天的喊杀声响起。
“怎么回事!”贡齐多一拉马头,立刻惊疑不定的望向前方,朝手下大喊到:“发生了什么事,前方为何喧哗?”
“报~,报告统领大人!”一名斥候飞驰而来,噗通一声单膝跪地对贡齐多气喘吁吁地说到:“不好了,前方突然出现一队周军的车兵,把路全给堵住了,我们的战马冲不过去,前方的战士已经死了好些人!”
“什么?”贡齐多大惊,只觉得自己的右眼皮狠狠跳了几下,一种大祸临头的感觉突然涌上他心头。
难道真的是怕什么来什么,周军真的在前方有埋伏?
贡齐多不由自主的抬起头,看向身旁高耸入云霄一般的两道峭壁,但无论他怎么看,看的眼珠子都快凸出来了,却还是看不清峭壁上放的具体情况。
“大事不妙,我们得撤了!”他回过头,紧张地对喀宗巴和李处耘说到。
喀宗巴、李处耘二人自然也没有异议,二人虽然想要立功,想要金银珠宝,但更想要的,却是保住自己的命。
如今周军堵住峡谷路口,很明显是在前面有埋伏,这个时候还傻乎乎的停留在峡谷里面冲阵,这不是等死吗?
两人立马调转马头,对贡齐多说到:“千夫长阁下/大人,您先派人拖住前面的周军,我们从峡谷后方绕出去,分头包围,绝不会给周军再次逃跑的机会!”
贡齐多微微一愣,随后心里差点儿气得爆了肝。
妈蛋,你们俩倒是聪明,居然想让我在这里等死,然后你们两冲出去,用我做饵来钓周军这条大鱼?
我们几人当中到底谁才是这支大军的领导者?
但他也没办法,刚才他手下的两支军队,金帐禁军和嘎庆部、乞蔑尔部的联军,为了显示武勇和争功,一直冲在队伍的最前方,如今正和周军接战的,恐怕就是他们了。
既然自己的人已经陷了进去,贡齐多也就没必要再跟喀宗巴争了,他深深地看了喀宗巴一眼,心里憋着气说到:“那好,那就拜托喀宗巴族长,率领你们达斡尔部的勇士,从峡谷上方绕过去,替我们消灭掉那些堵路的周军了!”
说完他一拍胯下的战马,那战马很有灵性的高高扬蹄,然后飞快奔向战场的最前方。
等贡齐多走了,喀宗巴和李处耘对视一眼,两人眼中都纷纷流露出一种长长松了一口气的情绪。
原来刚才喀宗巴本想着跟贡齐多争功,所以拼命催促自己帐下的勇士加速前进,想要超过金帐禁军和嘎庆部、乞蔑尔部联军,抢先拿下周朝小皇帝的人头,将那一万两黄金牢牢地拽在手中。
但这时候李处耘却追上来告诉他,周军诡计多端,他们阵中,必定有一个擅长兵法的老将在指挥作战,这时候追上去,说不定反倒是会中周军的诡计,不如让贡齐多和那些傻乎乎的金帐禁军冲在前面,若是发生什么意外,也好拿他们当挡箭牌。
喀宗巴本就不喜欢那些处处耀武扬威、显得自己高人一等的金帐禁军,听了李处耘的话,顿时心有戚戚,于是刻意下令让自己的族人稍微/冲得慢了一点儿,落在金帐禁军和联军之后。
哪知道正是因为这慢了的“一点”,居然让他们躲过一劫。
周军擅守,之前在小径河畔,他们摆出一个似是而非的“却月阵”,就抵得住数千名吐谷浑勇士的连番冲击,如今倚仗着狭小的谷口,他们恐怕更加如鱼得水,别说是贡齐多手下的区区三千兵马,就算把达斡尔部的五千人一起投进去,恐怕也攻不破周军的防线。
反倒是那些傻乎乎的金帐禁军,在前头做了诱饵,如今他们只要退出峡谷,重新从峡谷的两岸冲过去,就能反包围周军,将所有的周人一网打尽!
一想到那金灿灿的万两黄金即将到手,贡齐多忍不住一阵哆嗦,心里像是在六月天吃了一块冰棱子一样的高兴!
他立刻挥舞手臂,大声的对自己的族人下令到:“所有人,立刻调转马头,我们从后面绕过去!”
这些吐谷浑骑兵都知道地下峡谷的地形,自然也能听懂喀宗巴的话,于是他们纷纷举起手中的刀枪一阵欢呼,然后利用高超的骑术原地调转马头,朝着峡谷后方跑了出去。
只要让他们跑出峡谷,周军就再也无任何办法可以挡住他们了!
但就在所有的达斡尔部骑士做着杀掉周朝小皇帝、抓住所有汉人女子的美梦时,后方突然传来一声沉闷如雷鸣的轰鸣声,然后大片大片的灰尘扬起,即使是在漆黑如墨的夜里,也能看到天空中一道尘土飞扬的轮廓。
“怎么回事?”这次换成喀宗巴大吃一惊了,他连忙对自己的手下喝问到:“前面怎么了,怎么突然这么大动静?”
那手下还没得到下人的回报,跟他一样,同样懵懂无知,面对喀宗巴的诘问两眼呆滞、茫然无措。
“好像是火药。”这时候倒是跟在喀宗巴身边的李处耘突然说话了,他眼睛细细的眯成了一条缝,眉头上显露出一股焦灼的情绪,低声说到:“我听得出来,那是火药爆炸的声音……”
“火药?”贡齐多嘴角狠狠抽搐了两下,诧异地问到:“周军什么时候跑到我们后面去,还放上火药了?他们这个时候点燃火药有什么用?”
这时候没有等李处耘给他回答,一匹快马已经飞快的穿过人群,疾驰到喀宗巴的面前。
“族长,族长,不好了!”一名传令兵飞快地从马背上跳下来,对喀宗巴行礼道:“周军炸断了后面的山崖,好多石头落下来,把咱们的后路给堵住了!”
“什么?”喀宗巴惊得差点儿从马背上跳了起来,然后狠狠地晃了几下,死死抓住马缰才没摔到地面上。
“怎么可能?”他一把俯下身去抓住那名传令兵的衣领,恶狠狠地骂到:“你们是猪吗,周军什么时候绕到我们后面去的,为什么没人发现?”
那传令兵畏畏缩缩的蠕动着嘴唇,他只是个跑腿儿的,怎么可能知道那么多事?
不过面对自己族长的询问,他又不敢顶嘴,只好傻傻的愣在了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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