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焦躁,莫焦躁——本已局势堪忧,再添焦躁更难出城——”
“……”白十二缩在城墙阴影里静静看着楚辰生边自我安慰,边焦躁转悠圈圈,又转头看一看突然加强了盘查的城门口。
前一晚俩人稀里糊涂从天罚底下救出了南宫礼,楚辰生眼珠子滴溜溜一转,料定夜长梦多,长久逗留定生变故,扯着十二和南宫礼一夜没睡,预备城门一开就趁着守备松懈溜出去。岂知这变故生得比楚辰生料得还要快。三人到达城门边儿时白月尚在天上挂着,那守门士兵已然秩序井然预备开门了。
倘若白十二再看得仔细些,还能从中发现一二见过的面孔——这些士兵尽是前些日子澜平一战胜利后留守锦帘的,原本收拾完战场就该回天界复命,此时却不知为何顶替了锦帘城的守门士兵,抢起世俗人的活计来。
这会儿天光大亮,城头上挂着的大红灯笼却一个也没取下,因着灯油非比寻常,还在明媚日头下发出灼人红光。进出城的小商小贩看这阵势心里也有点数,一个个闭嘴不言,老老实实排队接受盘查出入。
“我南宫家已尽遭屠戮,留我一人苟活于世也没什么意思,百年之后无颜面对祖宗。救命之恩无以为报,南宫礼今日……嘶!”
楚辰生正躁得快跳脚,听南宫礼开口,当即抽出胡乱插在后领的桃木剑往他头顶上狠狠地一劈,直劈得南宫礼疼得眼圈儿都不自觉红了,才拖长了戏腔骂:“天罚既已降下,南宫家就彻底完了,你南宫礼什么南宫礼,世间再无南宫礼!什么百年之后,百年之后你想死,命还不让呢——真当自己是个人——”
他骂完了还不解气,拧着眉头又冲白十二唱:“捡个阿猫阿狗还得取名儿,你捡这么大个活物也不知道给个名讳!你也莫要高兴得太早,他这命是天道留下的,往后还得还给天道,活到哪日全看天命。”
“城门口在查什么?”
脸都躁红了的楚辰生一愣,继而一扯唇角冷笑:“在下还当你舌头也叫你师父拔走了。”他细细眯起狭长双目,神态模样生似一只狐狸精,欺近了白十二唱道:“当日黑甲武士受命去澜平城肃清余孽,不知怎的叫人给跑了。天帝震恐,天师震怒,一支军队降世血洗澜平——这你也看见了。当日天命澜平城内生灵尽皆屠戮,宁可错杀一千,不可放过一个,却偏偏又叫你给跑出来。你以为你这偷来的命,能用多久?”
白十二还有点没听明白,南宫礼倒是听清明了,低低补充道:“哪里是澜平城,私下里都知道,清心河以北已成人间炼狱。”
一个从天帝屠城口谕中逃出来的人当真值得如此盘查追杀?那这天界想要肃清的“余孽”得有多恐怖?
“罢了罢了,横竖是不能再在这待下去,只怕到时锦帘城就成了下一个澜平。”
楚辰生一把扯过白十二,对南宫礼喝一声“跟上”,就抡着桃木剑敲着人头快速离开城门。
一行三人步履匆匆,楚辰生更是走出了六亲不认的刚硬步伐,便谁也没注意到,在他们转身同时,那些守门士兵立时扭头盯住他们背影,目光之狠厉,几乎能从人背后剜出血来。
锦帘临海小城,更有城墙上守护咒庇佑,百年难遇这样的全城戒严,唬得往来商贩不敢高声说话。临街商铺更是早早打开门面做生意,打杂的把招子擦得映出人影,摆出一副殷勤自证清白的姿态来。
殊不知刀刃架在脖子上时,杀人的只需在乎手下用力,眼睛只需瞧着血光四起,旁的别无兴致。他们这情怕是表错了。
楚辰生折腾了一晚身心俱疲,随便找了个面馆坐下,招呼跑堂上面。一扭头见白十二和南宫礼还木愣愣站着,恨铁不成钢把二人扯坐下。也实在是懒怠费嘴皮子说教,楚道长一甩宽袖,掩面长叹一口气。
清早客少,面上得快,碗里配菜也良心。两颗烫小青菜,还带点儿肉沫,面汤上慷慨浮着一层油花。
怕被人认出的南宫礼一路都裹成个粽子不发一言,这会儿面碗放在面前,热气腾腾地往脸上扑,直催得他脸发烫。
楚辰生稀里哗啦吃得热闹,无暇顾及这两个二愣子。只白十二轻轻拍了南宫礼颤抖双肩,勉强算作是安慰。
一夜之间满门被灭,哭声都来不及发出就被生死扼住咽喉。南宫礼说到底不过是个半大孩子,此刻心上稍稍松下来,眼泪也就跟着落了下来,砸进面汤里晕开一圈圈涟漪。
突遭变故,一个孩子忍到这时哭出来也算是心性坚定。
楚辰生吸溜着面条暗自慨叹,又忍不住偷眼去看白十二。
白十二感觉到视线,微微侧过头看了回去。神色之中除了疑问竟然还有几分甚是符合年龄的天真模样。
楚辰生没好气地给她瞪了回去。
是夜。
明月东升,清风自来。
城楼上挂了一整天的红灯笼仍未取下,锦帘城百姓抬头便是一片红光,总算是从这兴盛光芒中窥出点可怖之色来。似乎粉饰的太平露出了不可为人所见的小小一角。
带着两个木楞娃儿从城门底下生生刨了个狗洞出来的楚辰生此时站在城外,看着城内红光,有那么一丝丝的骄傲。
有些天兵吧,灵力高了,就不懂得变通了,断断是想不到钻狗洞这茬的。
“满城血光,下一个澜平就是此地了。”
楚辰生这句话没用戏腔,听得白十二和南宫礼都不太适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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