止息简直委屈。这好端端的怎么又惹着她了!
便是一路无话。
那小老头上了年纪走得慢,没出二里地又要坐下来歇脚。再走个半个时辰又说饿了。
止息都被闹得头秃,又不敢发作,生怕旁边那个装瞎的暴脾气炸了,事态更艰难。奇的是白十二竟突然好脾气起来,任那小老头作了半天也没半个字。
好在眼下还在山野之中,野果子还能寻到几个。那大爷长居此地也挺熟络,自个儿摘了几个咔嚓咔嚓吃了,还不忘给止息递去五六个。
止息接了一看,是几个橘子模样的黄果子,却是薄薄的一层光皮,看着口感约摸更接近苹果。他以前在南宫宅子里吃的奇异果子多了去,委实没见过这种。便拿袖角擦干净了外皮放嘴里小心翼翼一咬,顿时一股难以言喻的清甜在齿间漫开,汁液经肺腑时如清泉过旱地,滋润非常,浑身上下无一处毛孔不服帖舒畅。
昔日的小少爷惊了,把手里的果子又仔细看了好几遍——被咬的部分露出里面雪白的果肉,没有核,看着非常漂亮。
他立刻拿了一颗塞给白十二,脸上红扑扑的,露出了人吃到好吃的东西时,由衷的快乐表情:“这这这果子好好吃!你快尝尝!”
白十二面无表情别开了脸。
“……”行吧,不吃拉倒。止息暗自腹诽,咔嚓咔嚓几下。不多时,几个小果子已都在肚子里了。
“吃完了去探个路吧。楚辰生打哪儿过都憋不住手闲,倘若当真是他,前面该有些木剑砍过的痕迹。若是没有痕迹,另寻路去。”
止息一个满足的叹息都被白十二噎回了肚子里。再看看那老头儿已经躺在草上摸肚子,料想叫起来也难,认命往前去了。
他刚刚走远,原本坐地上的白十二倏地一跃而起,指尖白光溢出,仿佛能透过布条看见一般,准确无误地抓向那老头面门。
老头一改懒洋洋模样,敏捷地一个翻身,右臂一扬,从虚空中抓出一把桃木剑。剑尖撑地一推,把身体推得咕噜噜滚出挺远。接着他慢吞吞爬起身,拍打掉身上细碎草屑。又在自己脸上摸了摸,扯下了什么无形之物。那东西方方长长,待完全被扯下才显露出原来模样——一张乱糟糟的黄符纸。
黄纸一撕下,那老头面容剧变,逐渐成了个眉眼细长,颇有狐媚子风范的年轻人。
赫然是楚辰生。
“嘶,下手真狠哟——”楚道长把符纸随手一丢,龇牙咧嘴地唱起了戏腔,“帮你个大忙,还要动手。”
“谁要你帮了?”
“嘿你这倒霉孩子……”楚辰生气得不轻,又不好真跟白十二动手,眼睛眨巴了半天才缓过气儿来,沾着朱砂的手指头颤颤巍巍指向止息离开的方向,“这几口丹朱果吃下去,就算他资质奇差,筋骨也该洗透了。买不来的仙缘,你就用破相还我!?”
隔着布条儿,楚道长感觉自己被白十二瞪了。他轻咳一声摸了摸鼻尖:“这,锦帘城的阵法我到哪儿知道去——我只道微家是来天罚了就走,岂知还有这么些个茬儿——”
白十二没回应。
“不过左使能醒了是最好,还赶得及去南凉收妖。”楚辰生向着小河上游抬了抬下巴,“自六界契约生起,异兽现世还得算左使当年镇北时了。此事背后绝不简单。”
白十二这次有了反应,她收回了指尖的剑气,转过身往止息的方向摸索着去了。
“喂、喂!左使!”
“神之左使早已不在世间。即使在世,也不会管这烂摊子。”白十二回过身道,“背后还有不知多少黑甲兵在等着。”
“好好好,左使不在世间。那你此行欲往何处去?又要作何?”
“踏碎九重天,恩怨并报,取回旧物。”
楚辰生蒙住了。他想起了一件往事。一件……令天界好些御使至今都对神之左使心存畏惧的往事。
当日在凤凰台,天师设宴犒劳三军。那是当时还是镇北将军的左使第一次与至圣天师见面。天师对这位年轻的将才颇为赏识,愿为其打开机缘册一窥命途。
便当众取册展之。与众人所猜不同,那流转着五光十色光芒的册子上,对于镇北将军的命途仅有一句话。
“偏执过甚,独居一隅,不得好死。”
十二个金字在半空熠熠生辉,直看得所有人后背发凉。——除了镇北将军自己。
她好像对这种东西并不太感兴趣,只草草掠了一眼就下去喝酒了。
但她不当回事,不代表别人也不当回事。
神之左使其人杀伐果决,狠戾过甚,每做出什么决断,总会令人心惊,也必然会想起那句判词。直至她被剥除神籍,打散灵力,逐下凡世,也应验着最后半句“不得好死”。
但她现在没死。她有的是手段杀回天界“踏碎九重天,恩怨并报,取回旧物。”
楚辰生上一刻还在担忧凡世安危是否会被异兽入侵影响,这一会便为六界安生而震恐了。
山野之间清风徐徐,撩动着白十二蒙眼的布条儿,漏出一星半点的银光来。
她顿了一会儿,道:“开玩笑的。”语气平淡,像在说自家菜园子的萝卜成熟了。
楚辰生差点炸开了!!
开玩笑!这是能开玩笑的事吗!神之左使什么时候学会的开玩笑!
他面色古怪地盯了白十二半晌,觉得还是不要太纠结这件事的真假。能先解决南凉城的异兽就好。
“左使还是把眼睛闭上吧。三异术各有感应,您这一睁眼儿,九重天上的右使与天师该坐如针毡了。”他往身后的奇山看了看,目光仿佛穿透了蔼蔼青山,看到了不远处的锦帘城,“南凉城,不想做第三个澜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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