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年代,生活在黄土地上的人认为工人要比农民好很多,有工资是很多人梦寐以求的事情。村里人并不理解我们为什么搬回来。对母亲而言,自己家的情况自己清楚,说了别人也不一定信。家里过着日子收拾着,得空母亲带我去村北面田地里去。
西洼村不大,全村600口人左右,按全村共有土地量,人均摊一亩三分多地。具体分的时候数据并不是多准确,当年为了防涝,农村学大寨时期,村子把北面的一等地挖成了五亩一个台阶面接着一个一亩多点的沟,雨水大的时候,沟里存水,台阶面上可以保证收成,不至于全军覆没。村子东面和南面还有一些二等地和三等地,每个等级的土地村里每户都是均摊的。死了人收回来,然后生了孩子的在分给人家。
离村子二百多米有条排水沟,排水沟连通着河水。在排水沟旁边,有颗歪脖子杨树,母亲跟我说:“这是咱的地,从这个杨树往东,还有下面这一个沟。”我看到对着歪脖子杨树偏西有条明显的土埂,这大概是地界吧。地里种着棉花。“哦。”我说,“妈,这些棉花是咱的么?”母亲说:“嗯,是。咱现在收拾这些棉花,然后咱收。是咱的。”看着一片的棉花我感慨说:“这么多棉花啊!”“哈哈,这还多啊。”母亲笑说。我问母亲:“这有多少啊?”母亲说:“这些地说是三亩一分地。”然后看着沟说,“这个沟按一亩给的,不过实际上应该有一亩半多吧。”我说:“哦,沟里为啥这样给啊?”母亲说:“都这样,不淹的话其实不少见。”
这时从东面过来一位比母亲大一些的妇女,“龙他娘来地里看看。”她操着一口东北腔和母亲打招呼。母亲笑着说:“大婶子下地呢?我来看看花(棉花)。”然后跟我说:“这时你大奶奶,叫大奶奶。”我看着妇人听话的喊到:“大奶奶。”“哎!”她应道然后跟我母亲说,“他没见过,不认识。”母亲说:“昂,可不是。”然后又对我说,“以后见面要喊大奶奶知道吧。”“嗯,知道了。”我说。
那妇人笑嘻嘻的跟母亲说:“恁类小孩听话。”“听话啥,淘气的很。”母亲哈哈的说。母亲指着挨着我家地东面的棉花说:“这些都是恁的是吧?”那妇人看着地里的棉花说:“昂,是。俺这一个台阶面五亩地。”“恁地多。”母亲说。“哎!种棉花麻烦死了,地越多越难收拾。”那妇人埋怨着说。
母亲去棉花地里转悠了一圈,我跟在后面。棉花到我肩膀,可以看到零星的有棉花开了花。花是白色的,掰开花瓣可以看到里面粉红色的花蕊。母亲看到了说:“别揪掉了哈,揪掉了就不张棉花了。”我说:“昂,知道,我就看看。”“没什么虫子,就是得撇撇叉。明天来撇差。”母亲自言自语。然后喊我:“龙,走类,咱回家。明天再来。”“哦,好的。”我应到。
农田里面可以看到有人时而露出,又时而埋没在庄稼里面。田间的路是土路,到还是平整。
家里父亲在收拾着院子,一辆二八大梁自行车放在院子里。母亲看到自行车跟父亲说:“你把车子骑来了?”父亲说:“嗯。”母亲又说:“这还是咱结婚时候的自行车呢。”父亲低着头回应道:“嗯。”
我不会骑自行车,在山西的时候,路多是上下坡,基本没有什么平路,骑自行车的人不多。见自行叉在院子里,我过去把玩。用手摇动脚蹬子,后轮子就转了起来,挺有意思。使劲的摇动,轮子就转的越快。母亲看到跟我说:“别把手伸进去,小心别到手。”答应过后,还是玩自己的。
“咱还有多少面?”父亲问母亲。“没有太多了,还能吃几天。”母亲说。“哦。”父亲回复,“你收拾袋子麦子,抽空我驮着去打袋子面去。”母亲说:“好!我用簸箕簸一簸。上哪去打面你知道吧?”“留村就有打面的。去那就行。”父亲说。“就是东边留村么?”母亲问。“嗯,就是那,不是太远,也就六里地。”
母亲收拾着厨房锅碗,拿出个袋子跟我说:“龙,去南边麦场里弄点麦秸去,咱引火柴没有了。”“在哪呀?”接过袋子我问。“你不知道了啊?就是南面恁奶奶的麦场啊。”母亲说。脑海中思索一番后我说:“不记得了。”母亲带我到院子里,指着坑那边跟我说:“恁奶奶胡同对面那里看到了么?”“嗯看到了。”我说。“那有棵柳树,那棵柳树后面那个麦秸垛就是。”母亲指着比划着跟我说。我努力辨识着,看到了母亲说的柳树还有柳树后面麦秸垛,说:“看到了!看到了!那我去了。”说着噔噔噔的跑着前去。母亲在后面说:“快点回来,我等着烧锅。”“哦!知道了!”我没有回头也没有停下脚步,只是大声回复她。
路面干干的没有尘土,沿着坑边往南,转个弯往西那一片全是麦场。还记得那年,自己就是躲在路边的麦秸垛后面不愿意跟母亲去山西,路过时还特意多看了几眼。大坑边有几只鸭子在那,看到我过去,嘎~嘎~嘎~的游向水中间。
到了母亲说的那个麦秸垛那里,那麦秸垛已经被薅的缩进去一个坑了。我往外薅着麦秸,麦秸都扁扁的,很亮很滑有一股香味。因为压的挺实,并不是特别好薅。薅半袋子的时候,二婶也来薅麦秸。二婶子个子高高的,挺瘦的一个人,头上有一块凸起,在脑袋上尖尖的很是引人注目。“薅麦秸啊,龙。”婶子跟我说。“嗯,没引火的柴火了。”我说。“我帮你吧。”婶子说着就动起手来。我跟她说:“不太好薅。”她说:“可不是,压的太瓷实了。”
回家后把麦秸放在厨房里,我跟母亲说:“妈,我薅麦秸的时候碰到二婶子了。她帮我薅了一点。”母亲听后给我说:“以后在碰到的时候不要在让她帮你薅了哈,咱自己薅就行。”虽然我有些不明白母亲为什么如此说,但我还是回答:“嗯,知道了。”我也没有问她为什么,大人的世界好复杂,而且母亲不愿意我问太多大人的事情。
第二次薅麦秸碰到二婶子的时候,她还要帮我薅的时候,我跟她说:“不用了,婶子。我自己薅就行。”二婶子问我:“咋啦,我帮你你不轻巧点啊?”她以为我客气,并没有停下的意思。可是我又记得母亲跟我说的话,于是很为那的跟她说:“俺妈不让。”她很诧异的看着我,有些尴尬的笑着说:“行,那你自己薅吧,慢慢薅不着急。”
第二天,母亲叫我过去跟我说:“昨天薅麦秸碰到你二婶子了?”“嗯。”我说。母亲说:“你跟她说我不让你让她帮你薅麦秸啊?”“昂,她硬是要帮我,所以我就这么说啦。”我看着母亲说,心想我说错什么了么。母亲气着说:“你咋能这么傻啊!话能这么说啊!我说你二婶子碰见我跟我说,‘我帮恁龙薅麦秸,他跟我说不用我帮,还说是他妈不让我帮。’”然后叹了口气说:“龙,我跟你说的话,不能啥都跟人家说知道吧。”我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
虽然不懂,可是我有些明白,母亲和二婶子的关系好像并不像明面上的那样。她们之间好像发生过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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