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府的仆虞刘二一直不知道,这城里杨尚书府里失窃的案子与这几天到访的汪老爷是不是有关。他只记得那一日,老爷和汪老爷去“上清宫”参观了法会回家后,两人在书房吃了一下午的茶。然后第二天,家里就来了杨府的公子和管事,挑了两担礼物送过来。再隔一天,街上就出了布告。说杨府遭了盗贼。再然后,突然就说杨府的案子破了,盗贼人赃俱获。这戏法是怎么变的,委实让他搞不明白
,一直糊里糊涂地。实在不相信,难住老爷的大难题,竟在谈笑间,就解决了。
老爷和汪老爷吃酒那天是腊月初一。
那天二人在书房落座之后,老爷让他送上香茗。
本朝已有产于江南及西蜀之地的香茗,只是平常人家因其价高,而不得饮。本朝饮茶亦与后世不同。后世取其嫩芽,用柴火茶树油炙锅,翻炒。杀其嫩叶涩汁,沸水冲泡即可。现饮现冲泡。而本朝却是:将茶叶不论老嫩,取其叶,晾晒后捣成末。饮时兑入姜、葱、蒜等香辛料。另加入盐、糖等调味料。沸水冲成糊状。美其名曰“茶食”“汤食”。是本朝士子、高官的高雅嗜好。平民不可得。
刘二送上茶汤躬身退出书房。‘两位老爷有要事相商’,这是老爷的原话。于是刘二就在书房门外一直伺候着。老爷与那个汪老爷就一直在房里吃茶。两人不知在书房里谈了些什么,大概是说着原来两人同窗的趣事吧。老爷的‘哈、哈’大笑声传出去好远。
说实话,这几日刘二委实心发慌。按说,这眼看着就要过年了,老爷应该高兴才是。去年到这个光景时,每日里府上都是宾客盈门。账房范先生记账的簿子都要写厚厚的几本。虽说挑来节礼的人,老爷不会都见,可也不会像今年这样。范先生簿子倒没少写,老爷却一概不见。这不是得罪人吗?可自己又不敢提醒,毕竟自己只是一个下人啊。
老爷前两天还在唉声叹气,只说‘世道不太平’呢。这几天就没看见他露出过笑脸。刘二知道老爷为啥不高兴。都怪那可恶的偷儿,不声不响的偷了杨老爷府里的东西。老爷为此已有几日不曾到七姨娘房里过夜了。哎,要知道,七姨娘可是老爷刚抬进门的人啊·····委是俊俏···。
一下午就只听得书房里的笑声。
晚上黄老爷回来了。老爷让厨房做了几样大菜,三人约到花厅里吃酒。
这杨府公案一事到底是怎样的情况,还是在不久后,黄老爷为黄公子入塾‘龙池书院’一事。他陪着去拜访书院的大儒李公黍李先生。路上随口问起,方才知晓原委。也因为他实在好奇,本不抱希望,黄老爷会回答他的。毕竟黄老爷是被自家老爷从蔚县请来做县尉的人,对他一个下人,岂会在意?可黄老爷一点架子也没有。他开口一问,便仔仔细细的向他讲了杨府失窃案的始末。一路上,黄爷兴致很高,讲得仔细。刘二听了以后才知道,其实这杨府的失窃案,竟是黄老爷破获的。
后来黄老爷讲起侦审的详情,宛如戏台上讲书的先生一般,委是好听:
说起来这应该算得上是杨府的一件丑闻了。
原来这杨府的大公子新近娶了一位小妾,此女不知道怎么就识得了一位俊俏朗君,两人一来二去的就勾搭成奸····。
‘杨府新娶的小妾如烟,发现自己病了。那人的身影总是夜夜到自己的梦里来。他一张笑脸,总在自己的眼前晃动。剑眉星目,似一块温玉,吸引着自己。那仿佛会说话的眼珠里,全是怜惜痛爱。这种眼神,她可从没在别人的眼里见到过。想一想,就好像这冬日的夜里也不觉得冷了···。
····不行,明日还得去一趟‘如意庵’。再去求求菩萨,让自己忘了他,忘了他。自己可是被杨公子抬进府里的人。怎会做出如此下作的梦来?’
第二日,如烟叫了家里的下人,由丫鬟小翠陪了。直奔城外的如意庵。可刚走到城门口,就听得他的声音。天啊,这要人命的冤家,怎会如此的巧,还是他也与自己‘心有灵犀’。
她强自镇定。好似无意,用手将一角车帘轻轻掀起,装着气闷只是要透风的样子,看向车外。果然,夜夜闯进她梦里的冤家,就站在自己的车外,离着自己的车三四丈,仍然嘴角含笑。真是爱煞个人啊。只是他似乎没看到自己?
不对,不对,他怎么了?往昔的英俊脸庞,有伤痕?这是怎么了?他往日最在乎的锦袍,也沾满了尘土?怎么了?他柔顺的黑发,如此的潦乱····不行,自己得问个清楚明白。
她就命小厮将车远远的吊着那步履蹒跚的‘冤家’,看他要到那里去。
小厮知道自己家的新主母,正得少爷的宠爱。据说她已有了少爷的骨血,所以少爷现在可把她当作了宝,百依百顺。于是小厮就慢慢地架着车,随了蜂涌的人群,赶着骡车,慢慢悠悠地出了城。全以为她是要四处转转,散散心呢。
车声粼粼,心心念念。眼看得那冤家进了如意庵的门,如烟心跳不由得加快。这··这···,这冤家怎也会到这里来呢?莫不然他与庵里的哪位师太,还有什么渊源?
让小厮将车在庵前停下来。如烟下来,由丫鬟扶了臂腕,如同往常一样,袅袅婷婷进了不宽的庵门。
说起来,虽然拜了这庵里陈师太为师尊,可却什么经法也没给自己讲过。一篇‘心经’方才教了数行,就没再继续讲下去了。倒是反复向她问起在杨府里的生活。还净问一些男女间羞人的事情。但自己看她们出家人,日子实在过得清贫,古佛清灯,夜夜寂寞。也许从没有经历过男女间的欢好,难免会好奇这些。自己怜悯她,所以也就大大方方的向她描述了与老爷欢好的经历。只是她听完后,却说老爷不好。自己再问她,她却不讲了,让她疑惑了很久。最后自己拿出了体己钱,让她添点衣帽鞋袜。她才说了一些让她面红耳赤的话来。自己才知道,原来师尊竟是个中老手。老爷确如她所说,不好。
到了庵门前,让小翠不要跟进来,就在车上坐了。只说自己要到庵里向菩萨许愿,保佑老爷身体康健。顺道去拜望师尊,让师尊教自己念诵‘心经’,恐怕得花费不短的时间。那样的话,自己今后就可以在家里念诵了,不用每次都要跑大老远的过来。小翠应了,自顾自回了车里去。
她进了庵门,就奔大殿‘漱佛殿’而来。远远看见那冤家在偏殿巡梭,埋着头在走着圈子,似只顾着想自己的心事,连自己进庵门都不曾觉察?
她装着毫不知情的模样,款款走进大殿,曲身跪在菩萨像前。身下的绣花蒲团,软软柔柔,让人不禁就想躺下。
师尊从后面走出来,面目慈祥,眼神轻柔。自己只好说是想她了,并过来央她教授自己呤诵‘心经’,好在家里礼佛诵经。
没想到,同师尊攀谈一阵,师尊竟叫了那‘冤家’进来,向她介绍说是她的俗家弟弟。这让她就着了慌。虽然她是听过师尊的讲述,知道师尊的来历,也知道师尊是大户人家出来的。可却不知道他竟然是她的弟弟。难道这是天意吗?
他斯文的向自己行礼,嘴角含笑,竟好像一点也记不起与自己的数面之缘。也对,他应该记不起了才对,自己与他逢面,可全是自己在偷看他,他可从没用正眼瞧过自己啊。大概到现在他也不知道自己是谁吧,更不会知道自己会夜夜梦到他。
这一刻,她想到使自己心心念念的人,竟不知道自己在心心念念的想着他,心底不禁涌起无尽的悲凉。颤抖着嘴唇说不出话来,只是呆呆的盯着他看。
说起来,夜夜闯进梦里的,是他,却又不像他。梦里他是那样的多情、温柔,虚无飘渺。而现在站在自己面前的他,一样的英俊,一样的和霭。真实清晰,可却给了她冰冷的感觉。
他眼里充满了好奇。见自己无礼的看他,也不生气,只是嘴角笑意更大。
她觉得,整个春天在自己眼前开放了,阳光和煦,春意怏然······让她沉迷其中。闭上眼,只愿永不再醒来····
后来,她睁开眼时才知道,自己竟同他做成了夫妻···
再后来,他说财物被盗,无颜回家。眼里全是泪花。于是,自己就在家里随便拿了几样东西,给他送去。让他变卖成银两,好应付家里····
········
他当时就问黄爷,就这么简单?黄爷说,就这么简单。
他又问:“那小贼真是师太的弟弟”
黄爷说:“哪是什么弟弟喔,不过姘头罢了。”
“姘头?那怎么又会迷奸了杨公子的爱妾?”他说到‘杨公子’时,特意放轻了声音。
“那小贼,早就盯上了那女子,一切都是做出的戏。就连她走哪条道,都是有人盯着的。可叹的是,那女子还不自知啊”黄爷轻叹了一声,似为那叫‘如烟’的女子不值。
“最后,我拿了那小贼的供词给她看,她还犹自不信,说我拿的是假的,唉····”
“那,会砍头?”刘二问。
“会吧,县尊已把砍头的案结,递上去了。只等刑部的回文了”黄老爷说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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