棘鸟之魂

第九十七节 祭奠之斧

    
    与世界为敌,是悲恸的源泉。没有代价的牺牲,何来祭奠。唯有为一个可想象的未来而自怨自艾,是自取其辱的表现。身份和权位是需斩尽的一切,一切逝去如东流水,以斧断水水更流。
    ————————萨伽亚圣女汇编《棘,秩序法典》
    在三人被雾气抛出的一刹那,横倩下意识地将手中蓝色水晶球护在胸前,这才让三人逃过一劫。等众人爬起来时候才发现,原先悬停在空中的那口棺材已经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个相同形状的石匣子,当然型号上要小上许多。
    石匣子的盖子已经被诺顿掀开,此刻正漂浮在半空中。而已经从眩晕中回过神的诺顿,正警惕地握着变回宝刀形态的明王神器,瞅着匣子里躺的东西。
    由于此刻赤色毒雾弥漫形成的半球罩已经消失,横倩便收起了水晶球,带着另外两人小心翼翼地向诺顿的方向靠拢,向内张望。匣子里也躺着一柄造型古怪的斧子,通体由乌青色的石料打造而成。
    斧钺的前段是厚实圆径的斧头,斧身由两条镰刀般的线条构成,中间遍布镂空的石格和花纹,不断交错相接。与手柄的材质不同,斧尖呈现出亮丽的银色,虽然也是石料却仿佛堪比精铁。
    “哇!这哪里是武器,简直是艺术品嘛。”
    说笑着,苏长青就想伸手去试一下手感。结果他的手被横倩一把给推开了,她面色凝重地望着石匣里静静地躺着的斧子,心潮起伏。
    “上古神兵第一,祭奠之斧!想不到时至今日,还能有缘见到,感谢老祖护佑!”
    接连深呼吸了好几次,横倩终于平复了心境,不顾周围几人怪异的目光,竟然双膝跪倒开始三拜九叩。
    苏长青见气氛有些呆滞,弱弱地问了一句。
    “它为什么叫祭奠之斧?这个神兵位次是何人所排,武士长好像都没有和我们提起过诶。”
    这回瞪他的是洛宝,“那可是上古第一神器祭奠之斧,这你都不知道?太孤陋寡闻了吧,还当武士长的亲传弟子嘞!不怕被人笑话么!那可是祖神鸟的兵器,当年可与堕落魔神正面抗衡的存在所手握的兵器。祖神寂灭之后,便随之消失,想不到竟由石圣淬火重锻,又再次现世了。”
    一直凝视着斧子的诺顿的顿时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原来如此,在地狱烈焰中重生,恐怕也只有真正的神器才能做到了。这是一把涅槃回魂的神斧,恐怕是存世的最强神器了,称其为天下第一并不过分。”
    苏长青见两人一唱一和有些受不了打击,一边把磕完头的横倩从地上扶起来。一边嘟哝着说。
    “原来那鬼玩意是地狱烈焰,我说什么东西那么毒。不过都跑哪里去了,刚才还一大团在那卷着。”
    众人齐刷刷看向距离斧子最近的诺顿,诺顿苦笑了一声,指了指石匣子说。
    “刚刚我破开封印的时候,它发出了很强烈的精神振荡波。等我清醒过来的时候地狱烈焰已经全部消失了,我猜测可能是被匣子自身给吸收了。”
    洛宝有些将信将疑地看了看石匣,可再抬头看的时候却发现周围的景物竟然尽数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连串不断变化的景象。雄伟的山城下,一支仙境与利加雅的联军正在与守城的军队激战。
    防御蓄能炮不断地轰鸣着,在飞溅的血液和泥土中,将攻城器械和大批的骑兵埋入坑底。激光网格不断在城头亮起,将试图攀登之人大卸八块。双方的修行者在弹幕之后交战,四处是刀光剑影和哀嚎之声。
    战团中央一名负责指挥结阵的武士长将手中一杆银色长矛挥成碎雪,不断斩杀着试图闯入阵中的修者,并将炮火引往他处。可惜目标太大,为了消除掉这个威胁,王城的指挥官将所有蓄能炮并阵以战场杀伐之力运转,以煌煌之势将要淹没掉武士长。
    由于杀阵出现太过突然,等武士长意识到城头久未闪烁光亮的时候已然来不及。天罚神雷自外域窜入,紫黑色的电芒宛若开天辟地时的异像骤然显现,就在众人以为武士长将要罹难的时候,有个身姿绰约的女子拔剑而上,逆天而行,将神雷顶回,而自己也香消玉殒。
    尽管那个身影只出现了短短几秒,但在洛宝眼里却仿佛有数千年那么漫长。当女子身陨的那一刹那,洛宝感觉自己仿佛也被那一道天雷劈中,大恫。谁知这还不算完,场景快速倒退,以另外一个角度再现这一幕。
    连续看了好几个视角,洛宝感觉自己已经可以确定那个女子的身份,但那种如丧考妣的悲恸几乎让人窒息,完全没有给她思考的机会。就在她呼吸凝滞,感觉自己像溺水的人一样要被浪潮一般的悲恸冲垮的时候。
    那道自天域外而来的紫色闪电在半空中打了个转,劈到了她的眼前。随后她的眼前便是一黑,在剧烈的疼痛和眩晕中失去了知觉。也不知过了多久,她再次睁开眼却发现苏长青和横倩也是一脸茫然,浑身无力的瘫坐在地上。
    而三人中间,已经背上石匣的诺顿有些尴尬地一笑。
    “对不住了三位,刚刚你们中了某种幻术。我修为不够,只能硬生生把你们劈醒。可能会有一点后遗症,因该一会就好了。”
    硬生生!洛宝下意识地往额头摸去,果然生着一个红热红热的大包。
    “哎哟诶!”小姑娘吃疼,收回手,在诺顿的搀扶下要摇摇晃晃地从地上站了起来。
    苏长青最是不堪,刚一站起来,就啪地一声跌倒在地。手扶着额,在那叫唤个不停,把小女孩逗得咯咯直笑。最后还是横倩有些看不下去,一把将他给扯了上来。
    四人很有默契地没有再提祭奠之斧,而是一起向着远方走去。
    好一会儿之后,还是苏长青最先打破沉寂。
    “那个,我能不能问一句?我们该怎么出去?总不能一直这么走下去吧。”
    见没有人回他的话,他有些忿忿不平,飞出一脚踢在一支残戟之上。结果不知怎地,石化的残戟竟变得脆弱无比。他的脚直接从中穿过,而上半截石料就这么扑簌簌滑落下来。
    由于力道有些使得过猛,他直接滑了一跤,这一回连横倩都懒得扶他了。自顾自兀自走远,等着他哼哧哼哧地追上来。不过这一会,三人竟齐刷刷地收住了脚步。
    “喂!太不讲理了,就这么丢下我!为什么停下了,我们可以出去了么?咦?这不是刚刚找到水晶球的地方。”
    苏长青好不容易喘匀了一口气,有些惊讶地问道。
    出人意料地,这一会另外三人开始七嘴八舌地解释起来。最先开口的是横倩,她摸出藏在怀里的水晶球,郑重地说道。
    “先祖留下的‘迷戈之眼’虽远不及祭奠之斧,但在预测方面有着无可估量的作用。方才我是循着它的路线来的。
    接着是洛宝小声的嘟哝,“还是指南针靠谱一些。”
    然后就见她的手里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变出了一个罗盘,正饶有兴致地辨识着战场的各个方位。而诺顿其实和横倩一个时候开口,不过话短了些,直接被淹没掉了。
    “就是随意走走找找思路的喽。”
    不过见大伙都在各忙各的,诺顿也装模作样地拿起挂在脖子上的金钟,继续努力观察。苏长青翻了个白眼,心想人多果然不是什么好事,还是宫里躲自己远远的师兄弟们实在。
    绕着众人漫无目的地走了一圈,苏长青觉得有些无聊,正好此时踱步到诺顿身后。这个扁平的石匣此刻显得无比朴素,青色的石料间偶尔蔓延开几条蚯蚓般的纹理,像花瓣一样颗颗粒粒散布其间的杂色更是毫无高贵气息。
    不知哪来的勇气,始终好奇于祭奠之斧的苏长青慢慢伸出手,就在他的手掌即将触碰到石匣表面的同时。数道炽烈的红色雾气鬼魅般地从他指尖向外弹出,剧烈的烧灼之感让他来不及叫喊,下意识就要缩回手。
    “莫不是地狱烈焰不成?我的手啊!”
    这个念头方一闪过,苏长青只觉得眼前一红,整个身子顿时麻袋一样向后抛射出去。接连数声石料碎裂的响声后,苏公子终于控制着寒流稳住了身形。
    再看自己手掌时,差点哭晕了过去。原来此刻他的右手掌心漆黑一团,和炭火烤过没有什么分别,隐隐还能闻到糊肉的焦臭味。一丝丝烟雾带着化成蒸汽的肉丝向上飘去,直到这个时候他才顾得上疼。
    这感天动地的一声惨叫,吸引住了在场所有人的注意。诺顿早已见怪不怪懒得理他,洛宝则好像在罗盘上发现了什么线索,正在蹦蹦跳跳地兜着圈子。
    半晌之后还是横倩转身回去,待查看了苏公子的伤势之后,这才确定这一次他不是在夸大。
    “医生百德而骨有正气焉,医骨刀印!”
    诺顿此刻偷偷片头,见横倩在掐了几个指诀之后,竟然化掌为刀,剔除苏公子掌中余毒之后再以劲气冲刷以重生肌骨,可谓是老道到了极点。
    不过这样的手段,也正中他下怀。方才他可是故意把背后的石匣露给好奇宝宝苏长青看的,为的就是触发匣上的封印,横倩必然不会坐视不管,也就有了再对上一掌的机会。
    那道小刀似的劲气先前还没有什么异常,要么舒缓地流淌着,要么划擦着经脉壁垒。然而就在即将行进到中央的时候,突然像龙息水一般凝聚了一团。与之相对的,在苏长青刚被修复完好的掌中,另一股完全相反意味的劲气也突兀地冒了出来。
    一黑一白两道劲气围绕着掌中央极有默契地流转着,苏长青黑炭一样的手掌在不到数息的功夫里竟被滋润如初,而后太极图轰地一声脱体而出,二色洪光映照在整个空旷的世界里。
    啪嗒一声,原本还在托着罗盘四处走走停停的洛宝顿住了脚步,手中罗盘已经不受控制地横空飞出,扣在了此刻正流转的二色洪光之上。
    “啊,我的经纬仪!”
    洛宝惊叫了一声,正欲抬头去寻,却被诺顿强行按住了。
    “天地异动,借你的法坛做疏通之道,不要抬头。”诺顿低声耳语。
    此刻上面正在展开的是二元和合的太初之景,也许只有造物主才能观得,常人看之必瞎双目,不过诺顿却隐隐能在魂海中感应到上方的场景。虽然心中不免也有些奇怪,不过还是制止小姑娘的要紧,所以也没有再多想。
    与先前在浮生六绘上一样,数道看不见的裂痕在三人周围快速蔓延开来,紧接着无法抗拒的强大吸引力自其中传递过来。众人只来得及发出一声呼,就都给卷了进去。
    “嗯?”最先显出身形的苏长青和横倩发现自己依然在浮生六绘的位置,不过脚下石台却不见了。
    只有长老马旭依然微笑着带着一帮自卫队员和看热闹的村民候在外面,一开始那几个自卫队员还有紧张之色,直到众人逐一出现,才慢慢放松下来。黑脸汉子神色自若,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诸位受惊了,横村有重大变故,需要马上封村。马某代各位长老在此设酒席恭送诸位贵客,还望日后能再有缘相遇。”
    石工老人向着众人一揖,在余光掠过诺顿背后的石匣后眉毛不由得向上一挑,不过没有再说什么。
    这场酒席开场得极快,也结束得很早。横村的其它长老有零星到访,但见到诺顿后,都是神色黯然,话不几句就扭头回去。引得坐在他旁边的洛宝不停地咋舌,似乎是很惋惜的样子。
    “哥哥你好像很受欢迎啊,那些长老一个个的都好想想收你做弟子的样子,不过怎么都不说话啊!”
    诺顿苦笑,这个理由猜也能猜得到,自己老祖宗的镇族神器被一个外人给取走了,不论是哪一个宗族的长老都不会高兴到哪去吧。而那种看宝贝一样的神情,自然是由于诺顿能够收服神器而导致的。
    只有苏长青是酒到兴起,竟然逐一拉着长老们比武,最后自然是全身上下不知道又多了几个包。还是横倩出手,直接把他从酒席里扔了出去,才算罢休。说起来,众人告辞之时,这位横村的年轻村长还特意叮嘱。
    “把那家伙多照顾着点啊,多大点人了,和小屁孩一样!”
    说这话的时候横倩可没有教育的味道,看苏长青的眼神似乎也与往日不同。洛宝心领神会,暗地里怂恿诺顿应承下来,三人这才重新踏上去桐嵩城的路。
    至于苏长青嘛,仍然酒醉未醒,好在马旭长老极为和善地让村民们送上了一副竹子搭接而成的担架,这才让苏公子能够上路。这位鼻青脸肿的家伙直到送别的时候,嘴里还在嘟哝着。
    “这个欠我一拳,那个还敲了我一闷棍,下次统统都要还上。喂!那个什么谁的,老不修,竟然拿凳子砸我!”
    见他骂得越发不堪,诺顿直接将青布掀上。活像抬着一具战场上下来的尸首出了村,再次走进茫茫群山之中。
    出村之路没有当初遇到过的石阵,只是简简单单的一条碎石铺就的小径蜿蜒着向林子外而去。奇异的是,不过是走道弯儿,村里鼎沸的人声完全消失在了林叶交织的哨声中。
    走在最后面的洛宝好奇地向后望了一眼,有些不敢置信地掏出手帕,沾了些暮间草尖上的些许露水,擦了把脸,说道,
    “赵哥哥,我们进村可是走了好久的,这回,怎么几步就不见村子的影子了。方才还能看见那几根烟囱的。”
    诺顿还在好奇地琢磨着自己脖子上挂着的那枚小金钟,正在怀疑是不是自己如此轻松地把横村的两样镇族神器都给顺走的时候。只感觉手里握着的担架柄一阵颤动,这才发现洛宝正满脸怒气地看着自己。
    “呵呵。”诺顿尴尬地笑了笑。随便找了个借口,又借用满嘴胡话的苏长青编了个冷笑话,这才将小姑娘哄开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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