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析完北方的局势之后,接下来该轮到努兰德的国务了,但努兰德的国务如今也算是金格勒家的家务了。
趁贵族们都在,诺罗让人将弗多鲁斯王子请到了议事厅,结盟毕竟是国事。
尽管他并不指望那个人口稀薄的半岛小国,能够派得出一支像样的军队参与将来的战争,但无论弗多鲁斯以何种方式支援战事,对努兰德来说都是有益无害的。
一直以来,诺罗之所以未曾考虑过与周边国家结盟,正是由于南方王族多是缺乏远见、自私自利者,即便一时与他们结盟,战中也很可能会因为利益问题而半途倒戈,诺罗并不想冒这个险。
然而,弗多鲁斯虽小却不乏远见,从弗多鲁斯王子温良淳朴的模样,诺罗大概也能了解到弗多鲁斯王的品性了,至少比其他王族更值得信赖。
弗多鲁斯王子出现在议事厅时,贵族们神色间果然都流露出了不同程度的讶异,显然都没料到这位王子竟是如此朴素。
倒不是说他相貌不好,而是因为他身上那种淳朴的气息,以及不显富贵的衣装,令人很难将他和王子这个身份联系到一起。
简单的介绍过后,诺罗并未多说什么,直接让愒缇斯将弗多鲁斯王的意思复述了一遍,好让在座的贵族们明白他的来意。
随后,愒缇斯又接着解释道:“弗多鲁斯人口稀少,三十多年前,之所以能够有幸在战争中取得胜利并宣布独立,其实在很大程度上是倚仗了望乡山的地利,至今能安于一隅也是如此。所以,虽说有结盟的意愿,但由于弗多鲁斯建国时间尚短,根基薄弱,暂时恐怕还难以训练出一支足以参加南北战争的正规军队……”说到这里,愒缇斯顿了顿,不禁有些担忧地朝在座的贵族们望了一眼,发现他们并没有因为自己提到弗多鲁斯无法提供军队支援而露出什么不满的神色,大多只是侧首轻声交流着意见,似乎也认为他所说的都是无可厚非的事实。
愒缇斯这才放下心来,继续道:“虽然弗多鲁斯没有能力提供一支优秀的军队,同时也缺乏财力。但是,弗多鲁斯的粮食储备十分充裕,还有丰富的种植技术和农业经验,完全有能力解决战期及战后的粮食需求问题。”
“粮食是至关重要的大事……”
“是啊,战争一旦爆发,必会引发饥荒,尤其是战后的饥荒还会导致暴乱。届时,粮食便是头等大事了,倘若我们能够提前解决这个后顾之忧,将来取胜的几率也会更大一些。”贵族们开始纷纷议论了起来,对于权势滔天、富可敌国的金格勒家族来说,或许从不缺乏财富和精良的兵器,但在战争时期,粮食却是永远都不嫌多的,也难怪他们听到愒缇斯的话后会表现得如此激动。
但凯拉斯并没有像其他贵族那般兴奋,他冷静地向愒缇斯提出了自己的质疑:“如今,努兰德的疆域面积已经几乎是弗多鲁斯的两百倍之多了,即使弗多鲁斯这些年积攒了一些余粮,但金格勒家族的军队却十分庞大,万一南北战争僵持不下,拉锯时间过长的话,粮食恐怕就会严重告急。到时候,不知人少地窄的弗多鲁斯是否还有持续支援的能力?”愒缇斯有备而来,不慌不忙地答道:“关于这点,父亲和我早已有所考虑。首先是弗多鲁斯的储粮运输问题,桑比兰德如今已是努兰德的一部分了,因此,在战争爆发之前,我们可以先用船将粮食运往桑比兰德的东海岸,再由士兵们接应,并送至北部边境的战区。这是目前距离最短且几乎畅通无阻的运粮途径,能为前期的战争做好充分的准备……”说到这里,愒缇斯停下来看了看凯拉斯,见他没有异议,并点头示意自己继续说下去。
于是,愒缇斯接着补充道:“其次,正如珂莫兹大人方才所言,弗多鲁斯疆域狭窄,倘若没有前些年积攒下来的余粮,确实无法持续为几百万大军提供战期所需的粮食。不过,桑比兰德和努兰德却并不缺乏耕地,尤其是桑比兰德,南部的荒地土质其实相当优良,很适于耕种。若是能利用好那些荒废的土地,将来就能够源源不断地为军队提供后备之需了。其实,弗多鲁斯还有许多短期作物,若能扩大生产,将非常适于战争期间的应急需求。”
“短期就能收获的农作物?难道是蔬菜类么?可是,不易存放的食物并不适于充当军粮储备……”一位贵族提出了质疑,就东大陆目前普遍的农业状况而言,他们确实也想不出别的东西了。
愒缇斯赶紧摇摇头,解释道:“当然不止!还有更多易于培育又好储存的薯类和豆类作物。不过,目前也只有弗多鲁斯把那些原野生植物栽培成了常规的农作物,其他国家还尚未认识到它们的价值。虽然我这次也带来了一些除弗多鲁斯以外、其他地区还未曾栽培过的作物种子,但毕竟数量有限,倘若努兰德与弗多鲁斯成功结盟,我父亲很愿意派出一批优秀的种植者,将弗多鲁斯丰富的作物种子和栽培技术毫无保留地传给努兰德。”闻言,穆奇顿时也来了兴趣,他望向诺罗说道:“这不是正好吗?桑比兰德到处都是荒废的耕地,就把那群跟坷拉学坏变懒的平民,都统统赶去种粮好了,省得他们太过清闲到处惹是生非。分明举国挨饿却不事生产,长此以往,迟早要将偌大的一个国家拖垮。将来,北方军队一旦南侵,我们就得全力以赴地去战斗了,哪还能分得出余粮和精力去应对桑比兰德的饥荒?就让他们都跟着弗多鲁斯人重新学习种粮养活自己吧,说不定那些懒惰的家伙将来还真的能为东大陆做点贡献呢。”穆奇的想法与诺罗不谋而合,于是,关于弗多鲁斯和努兰德结盟的事情,就在所有贵族的支持下正式确定了。
其实,愒缇斯也没想到事情会这么顺利,因为在此之前,他曾去过丽西,关于丽西王对弗多鲁斯轻视的缘由,愒缇斯也不是一点都不明白,毕竟弗多鲁斯确实缺乏金属财富,又都是平民出身……然而,在努兰德,他先前所担忧的事情却一件也没有发生,如今总算可以真正地放心了。
会议结束后,愒缇斯正打算去和庭院中的迦里打个招呼,忽闻身后有人喊道:“弗多鲁斯王子……”愒缇斯顿了顿,才反应过来那是在喊自己。
虽然就身份而言,他的确是王子没错,但即便是在弗多鲁斯,平常也没人用这个头衔来称呼他,所以有些不习惯。
回头一看,原来是凯拉斯·珂莫兹,愒缇斯有些拘谨地说道:“珂莫兹大人,叫我愒缇斯就可以了。”凯拉斯也不客套,直接点头道:“好吧,那我们就彼此称呼名字吧。”闻言,愒缇斯心里一松,微笑道:“嗯,是不是还有什么疑问?关于结盟的事……”
“不,”凯拉斯说道,
“我想了解一些其他的事情,如果你愿意的话,能否跟我说一说你从弗多鲁斯到努兰德的沿途见闻,越详细越好。”
“当然可以……”这时,愒缇斯突然感觉肩上一沉,本能地侧首望去,只见迦里崇拜的那位穆奇·阿瓦尔大人的手臂,正搭在自己的肩膀上。
尽管昨日才为他们带过路,但穆奇·阿瓦尔对于愒缇斯来说,毕竟曾经是一位只能从故事里听到的英雄人物,现在突然真实地站在眼前,还这样亲密地勾肩搭背,令愒缇斯着实有点受宠若惊,不禁紧张了起来,
“阿、阿瓦尔大人……”
“哈,你都答应叫那家伙的名字了,却还跟我这么见外做什么?叫我穆奇就好。”穆奇笑道,
“你们在说什么有趣的事情?我也想听听。”
“是、是关于我的旅途见闻。”愒缇斯诚实答道。凯拉斯眉头微蹙地望着穆奇,忍不住提醒道:“穆奇,你身上的衣物就不能好好理一理吗?”
“啊?”穆奇低头一看,只见衣襟又敞开了,不以为意地笑了笑,
“有什么关系,这样自在一些,包得太紧了我会喘不过气来。”嘴上虽然这么说,但穆奇还是用手象征性地拢了拢衣襟。
之所以会让步,是因为他太了解凯拉斯这个众所周知的性格毛病了,知道凯拉斯眼里容不下丝毫没有条理或散漫不严谨的东西。
简单地说,凯拉斯是个过分追求完美整洁的人。如果有什么东西让他觉得杂乱不洁,他心里就会如同扎了根刺般地难受,甚至还会不厌其烦地去纠正。
所以,往常放纵不羁的穆奇,每每遇到凯拉斯都只能甘拜下风。当然,在努兰德,目前还没有人敢就凯拉斯这一毛病而轻视于他,或是跟他作对。
因为凯拉斯是个相当可靠的人,无论谁把什么事情交给他处理,他都能给出一个令人满意的结果,所以获得了大家的尊重,那些无关紧要的小毛病自然也得到了众人的包容。
就连穆奇这种我行我素的人,在面对凯拉斯时也会不自觉地有所收敛。
见穆奇拢好衣襟后,凯拉斯才满意地点了点头,随后指向庭院中的石雕桌椅,对愒缇斯说道:“我们去那边坐着慢慢聊吧。”于是,三人一起走到石桌边坐了下来。
但就在愒缇斯正要开口向他们讲述自己的旅途见闻时,凯拉斯却突然瞪大眼睛,兀自低着头愣住了。
由于石桌的高度恰好挡住了凯拉斯的半身,因此坐在对面的愒缇斯虽然不明所以,却不由得有些担心。
随即,凯拉斯倏地站了起来,神色紧张地说道:“我得回家了,我们改天再找时间聊吧。”身旁的穆奇侧首一看,不禁哈哈大笑起来,凯拉斯什么也没解释就匆匆地离开了。
愒缇斯望着凯拉斯远去的背影,疑惑地问道:“他怎么啦?”
“呵呵,因为他今天穿了件颜色稍深的衣袍……”穆奇答道。
“颜色稍深的衣袍?这跟他突然离开有什么关系吗?”愒缇斯不解地问道。
“嘿,他有洁癖,根本无法容忍衣物上粘有可见的尘灰。”穆奇笑道,
“今日他身上的衣袍颜色稍深了一点,坐下来的时候,腿不小心碰到了石桌的背面,粘了一点灰尘,现在正赶回去更换衣物呢。大概是哪个奴隶太粗心了,明知今日凯拉斯要来议事厅,竟然没把里里外外都擦得一尘不染,哈哈……”
“衣袍只是粘了一点尘灰,他就要马上换掉吗?”愒缇斯诧异道,要是他的话,通常都是用手拍拍就好了。
“难道以往每次在凯拉斯有可能经过的地方,奴隶们都会提前擦得一尘不染吗?”
“这是自然的啊,难道你以为他会用自己的手把灰尘拍掉吗?”穆奇笑道,
“如果会那样做的话,他就不是凯拉斯·珂莫兹了,哈哈……”
“凯拉斯·珂莫兹所代表的,难道不仅仅是一个名字么?”愒缇斯一脸困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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