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片怪石嶙峋的山脉,根本没有任何绿植,即便是有,那也是几十年前的事了。
山脉很高,也很宽阔,连绵不绝,山上山下都是一眼望不见边的碎石头堆,大大小小,没有任何特色,但山石太多太多,远远看去便生出些巍峨磅礴的气势,叫人望之生畏。
山石凌乱四散,没有路,走在山中的人不需多久便不知身在何方,再难以找到出口。
一名半大小子在山间石堆上轻盈跳跃,时而在摇摇欲坠的坚石上掠过,时而在沉稳平坦的巨石上踏过,很快,他的身影消失在堆叠了无数石渣的山间某处。
山洞里,昏暗的灯火下数名童子围在一起,叽叽喳喳:“怎么样怎么样?找到吃的没?”
方才在山间飞掠的小子得意地抿起嘴,迅速拉出个弧线,露出有些发黄的牙:“嘿嘿嘿,好东西!”
说着,他从怀里掏出个黑色小袋子,嘴里念念有词,那黑色布袋泛起些微毫光,内里飘出许多东西,野兽的腿脚、山鸡的胸骨架,或青或红或紫的不知名野果。
孩子们“哇”的一声,一人抓住些,兴奋雀跃,由衷羡慕又佩服:“阿踉哥哥,你好厉害!”
他们已经很久没有吃过肉了,既回味曾经留存于记忆中的鲜香口感,又有些遗忘了具体是个什么味儿。
阿踉挥挥手:“去吃吧!”
一群孩子呼啦啦散了,山洞里响起了滋啦滋啦钝刀切割物体的声音。
山洞里只有一盏灯,还是从前从某个死去的修士身上捡来的,这灯不用油,常年不灭,小少年阿踉看了两眼,还是决定摸黑。
这山洞很大,腹中尤其宽敞,但与这无边无际的群山比起来,就好似个蚂蚁洞。
阿踉越过几名孩子,叮嘱他们小声点,便朝着黑暗处行去——他如今也是三清境的修士了,虽然没有夜视的能力,但是感知力超强,再者,这条线路他走过很多次,别说没灯,就是闭着眼他也找得到地方。
但见这山洞深处,两片纹理完全不同的坚岩倾斜着靠在一起,构建形成了一个三角通道,足够两个成年男子并排通过。
阿踉疾步在通道中行走,洞穴越来越深,也越来越窄,空气开始变得潮湿闷热,干燥的地面慢慢有了水渍,阿踉浑然不觉呼吸困难,只是鞋底浸水,逐渐有些沉重起来。
也不知走了多久,他终于停了——三角通道到了尽头,没路了!
阿踉熟门熟路弯下腰,一阵摸索后俯下身,滑鱼般溜进底部一个窄小的洞穴,“咚”的一声,栽到了洞穴另一头去。
这山洞的另一侧,竟然是个巨大的湖!
湖底不知游着什么生物,泛着幽蓝色的微光,将这地下世界衬托得仙境一般。
阿踉浮出水面,抹了把脸,踩着水游向湖中微微凸出一片岩石。
岩石上,盘着一条金蓝色的大蛇!
金蓝大蛇早就听见响动,它微微侧头,见是阿踉,身躯动了下。
阿踉踏上潮湿的岩面,从怀里摸出个浅金色袋子,默念了段诀,袋子应声而开,内中光芒闪烁,漂出小小一株墨绿色蘑菇模样的东西来。
阿踉小少年独有的清脆声音在空旷的地下空间响起:“这翠芝菇越来越不好找了,周边山脉连棵草都没有,除了石头还是石头······这半个月来我找遍了月牙谷,就找到这么一棵,还这么小······怎么办啊?”
他很难过,也很有些恐慌,为自己并不能帮助对方更多。
金蓝巨蛇微微张口,衔住翠芝菇缓慢咀嚼着,口吐人言,却是稚嫩的童音:“没事!”
巨蛇盘旋的身体微微松动,叫阿踉看清了它露出来的部分——它尾巴部分并不像它上半身那般华贵雍容,而是失去了皮肉,被裹在一层薄薄的透明膜下,呈现出一种鲜活的红。
翠芝菇下肚,蛇尾某一处发出微微光芒,一片湛蓝的,孩童指甲盖般大小的鳞片从薄膜处缓缓凝结,与其他鳞片有序的排列在一起。
金蓝巨蛇复又盘旋在一起,金蓝长穗在王冠中飞舞,它道:“我恢复得很好,你不用担心!他们怎么样?”
阿踉收起金色储物袋,似是安心了许多,答道:“能吃能睡的!”
金蓝长蛇轻轻嗯了一声,清凉湛蓝的眸子里有了些安慰,它盯着微微荡漾的湖面,道:“外面,还在打仗吗?”
阿踉无法回答,因为他已经很久没有在月牙谷见到别的人了,外界的消息并不清楚。
阿踉泅水走后,巨大的湖面便只剩下金蓝巨蛇,它眯着眼睡了会儿,复又醒来,扬起血红色的尾巴,摇了摇,自言自语道:“真丑······”
巨大的蛇头趴在岩石边瞅了瞅,看上一条头上长着灯的大鱼,口中一道气流利剑般射出,将大鱼卷裹起来卷入腹中,砸吧砸吧嘴,觉着还没吃出什么滋味,有些遗憾,却不敢再多吃。
它数了数,惆怅道:“啊~~~就剩三十几条了······”
它身受重伤,躲在这地下已经数十年,一开始还胡吃海塞,没过多久便青黄不接,很是饿了一段时间,受了教训,它便不敢再乱来,勤勤恳恳养着这些鱼,精打细算,隔段日子吃一条,饶是如此,这些湖鱼繁殖成长的速度仍旧赶不上他饿肚子的速度,如今又是捉襟见肘。
大蛇嘀嘀咕咕,颇为不忿:“魔族!你给我等着!”
这位身世不凡实则坎坷得令人惊奇的神兽,自然便是落入大荒不见踪影的小相柳了——他犹记得那日,他与UU手牵着手在通道爆流中被法则挤压得几乎快要神魂尽碎,要不是祝余一直护着他们,估计抛进大荒的就不是囫囵个,而是一捧四散的骨灰了······
尽管被祝余护着,但被抛出出口的那一瞬间,他们仍旧四散分离,各人都不知身在何处。
原本他应该按照说好的赶赴冲天大罗王与众人汇合,但不知该怎生形容他的运气,就在这么个紧要当口,他进阶了!
其实在那一战之时,他便已经踏在了圣灵境的门口,只是诸事齐发,他以为自己命不久矣,进不进阶无所谓,又被圈禁于囹圄,于是终究没有迈出那临门一脚。
尽管他不上心,该来的仍旧要来——这就跟拉屎一样,你憋得住一时,你憋不住一世!
小相柳被抛出来的一瞬间,大荒内无处不在的磅礴星力便疯狂朝他涌来,干涸许久的星脉贪婪饥渴地吸收着星力,瞬间叫他站在了破镜的门槛上,不迈不行,不破不行——憋不住了!
相柳一族,每一次进阶都需长者护持,因他们有一个与别的种族破镜都不同的地方——他们需要蜕皮!
蜕掉稚嫩的旧皮,换上更加细密、坚韧的鳞片与皮肤,而他也能长大一些。
蜕皮之时,便是相柳一族最虚弱的时候,而小相柳被甩入大荒与祝余等人分散,又哪里去找长者护持,再加上并不知自己身在何方,被祖父拿去祭天的时候也没有人给他配备一身装备,于是口袋叮当响一个金币都掏不出来的小相柳两眼一抹黑,最后决定找个隐秘地自力更生。
至于隐秘地,他觉得隐秘,别人也同样觉得隐秘——当他在莽莽大山深处蜕皮蜕到一半时突遇魔族,可以想见当时两边人大眼瞪小眼的盛况!
那深山正是魔族的一处研发据点,随着战线拉长,神族实验体已经不再那么容易得到,那日魔族点了三千精兵,正是要出门猎神,然而还没走出家门,魔族大学者便捡到一尾纯正血统的相柳!
天爷爷,这可是相柳!
相柳是谁?
混沌九子之一,天生的斗战王者,在九子之中战斗力能排进前三,别说捡,就是见也没处见——大学者整个人都颤抖了,这特么还是一头正在蜕皮的相柳!
平日里要是遇见相柳,十万大军也不够对方塞牙缝,而如今,竟然是一头正在蜕皮的相柳?
老天爷瞎了???
天上掉馅饼???
大学者喝醉酒一般,踩着软绵的步子叫人收兵,将小相柳扛着就走——有这么金贵神秘的神族,还要那些普通神族作甚?
欲哭无泪难以动弹的小相柳就这样被囚禁在了深山里,被当做研究材料困了数年。
要说他倒霉,其实说不上到底是他倒霉还是魔族更倒霉——他虽然被施了粒子封锁无法越狱,但由于他实在是太珍贵了,不但没被做些乱七八糟的实验,反而好吃好喝的被投喂了几年……
就是这几年,万事不操心能吃能睡的,他居然长胖了一圈!
小相柳痛心疾首,对着铁窗外的月亮每日皆要吟诗一首来表达自己无可奈何的思念之情。
直到有一天,魔族长老连个麻药都不打,将他因失去力量而停止蜕皮的尾巴部位的皮剥了,于是两边相安无事的状态中终于结束——双方都忘了,这小家伙看着软绵绵,但他有一副好嗓子!
相柳天音一出,整个月牙谷便山摇地动,数万魔族大军无一幸免,生生被震死,研究基地塌了,沧海变桑田……
小相柳毕竟是相柳一族,战斗天赋诸天皆知,但是很少有人知道他一族身体的强韧度也足以傲视群雄,只是粒子封锁实在太厉害,祝余讲课的时候他老打瞌睡,听了个开头,具体怎么破解,只模模糊糊晓得配方里有个什么翠芝菇,还要搭配着什么东西来着……
小相柳长长叹了口气,对着明显支撑不了他肚子太久的湖鱼语重心长道:“少壮不努力,老大徒伤悲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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