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山有幸逢故人

    
    “你不知道吧，有很多事看起来像是种种巧合意外或者自己人做的乱，其实都是他们在捣鬼。”
    “你是不是很想知道为什么他们明明已经灭族了，按理说应该没剩下多少人，却还能做出这么多事情呢，那你就再好好想一想，我现在在做什么……”
    “你们这些人，就是太自以为是了。”
    “到了现在，已经是野火燎原了。”
    ……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钱伍说的话和他难听的怪笑声一直在谢青临脑海里挥之不去。
    哪怕此刻他正在御书房向皇帝禀报这件事。
    “父皇，儿臣所言字字属实。”谢青临跪伏在地，沉声说道。
    建元帝垂眸，默然不语。
    二月里春寒料峭，寒意从地板上蔓延至全身，谢青临已经跪了有些时候，他从钱伍那里得知这个惊天的秘密，一时竟不知如何应付。
    他从提审室出来之后脸色发白，手脚都有些僵硬，他感到彻骨的凉意浸透了四肢百骸，没敢和江云妧细说，他叫人把江云妧送回顾园后，便匆匆回了东宫。
    江云妧疑惑不已，看谢青临慌张失措的样子就知道绝不会是什么小事，但是他不说，当时的情况江云妧也不便主动开口去问，她提着一颗心回到了顾园。
    她还担心蓝浅和澜庭这两个孩子会不会有什么反常的状况，一直放心不下。
    到了东宫，谢青临也是纠结了一会该和谁商量，兹事体大，现在还不宜让所有人都知道。林英看着自家主子愁眉苦脸的样子，试探着说道：“苏太傅现在还在宫里，没回去……您看……”
    “请太傅过来。”正是如此，如果整个东宫他只剩下一个可以求助的人，那必然是苏仲宣无疑了。
    谢青临没把所有人都叫过来，只说给了苏仲宣，希望足智多谋的太傅能给他出个主意，可苏太傅听了之后也，只是捋着自己花白的胡子，沉吟不语。
    夕阳余晖是一种极浓烈的红色，苏仲宣的素色缎面长袍都染上了些微的红，呈现出琉璃一样的光泽。
    “无论如何，此事还是要禀告陛下。”沉默良久，苏太傅才缓缓开口。
    这个身经无数风雨的老人此刻也被深深震惊到，大周灭戎的历史他们这一代都是从小听过的，本以为这个民族已经消散在历史的滚滚烽烟里了，又怎能想到他们还会死灰复燃？
    谢青临深以为然，这便来了御书房，略去一些琐碎的旁枝末节，将重要的东西一五一十的跟皇帝说了。
    不过建元帝却对他所说的不以为然，谢青临几次三番的试图强调这件事的重要性，却一个不小心言辞过激，建元帝脸色当场就冷了下来。
    久居高位的人身上都会有一种威严，建元帝尤其如此，他冷哼一声便能让在场所有人感觉到温度都降了几分。
    谢青临跪在地上，不敢再说别的，默默的盯着地毯上的蟠龙花纹，听见自己一下又一下的心跳声。
    建元帝现在喜怒无常，愈发暴戾，谢青临纵是太子，也不敢轻易触怒他。
    建元帝不再说话，谢青临也不敢先他开口，无论如何他已经把该说的全都说了，剩下的事，他也无力去干涉。
    许久，建元帝才疲惫不堪的说道：“朕知道了。”
    他可能真的没有把这当成一回事，漫不经心的说道：“不过是几个戎族余孽，不足挂齿。”
    说这话的时候建元帝的眼神飘忽不定，手上下意识地摩挲着一个晶莹碧绿的玉如意。
    谢青临大吃一惊，难以置信的抬头望向上首建元帝。
    他记得父皇原来可不是这样的人，他明明最看不得有人惹事生乱，怎么现在连“谋逆”这样的事都不关心了？
    怎么会这样，他的江山，他难道不管了吗？
    谢青临没敢盯着太久，很快便垂下头，极其艰难的说道：“儿臣，自请查办此事。”他的脸色晦暗不明，嘴角紧绷。
    “你要去吗，我还想给老四找点事做。”建元帝有一点意外，说出的话又叫他惊愕不已，“不过既然你自己要去，那就叫老四去给你帮忙吧。”
    谢青临偷偷地看了一眼建元帝的表情，并没有发现什么异样，好像真的只是随口说出来的一句话。
    不过，说起来，老四那边现在在做什么呢？好像他们最近都很安分，没听说闹出什么动静来。
    “儿臣领旨。”
    谢青临自御书房退出来后漫无目的的闲逛了一会，林英就默不作声的跟在他后边，他知道这位爷现在心情不是那么好，更不敢出声扰了他的兴致。
    不知不觉他们竟然来到了镜湖边上，谢青临眯着眼看湖对面正在动工的庞大建筑，上百名工匠热火朝天的工作，已隐隐能看出那座楼的雏形。
    在这一片秀丽雅致的风景中，平地而起的挽月楼显得如此突兀，生生破坏了这一片美景似的。
    不过皇帝亲自下的指令，何人敢不从？
    更多的恐怕只是敢怒不敢言罢了。
    看了一会谢青临觉得无趣，更觉得眼睛有些酸，便将目光收回来，打量这平静无波的湖面。“镜湖”这一名字的来源，大概便是湖水平如镜吧。
    湖面上倒映出血红色的晚霞与摇曳的柳枝，风吹过便荡起轻微的波纹，一圈一圈的向外扩散，谢青临看了一会觉得无趣，便起身往回走。
    他一直都心不在焉，直到林英的声音才让他如梦初醒，他听见林英说，“参见柔嫔娘娘。”
    谢青临骤然止住脚步，入目是一个浓妆艳抹的华服女子，只见她身穿浅绛红色色云纹妆花小袄，逶迤拖地拖着赤色刻丝金枝绿叶百花纱裙，身披一袭乳白底素锦织镶金丝碧霞罗。如瀑的青丝绾成一个精巧别致的百花髻，云鬓里插着镂空点翠凤头铀，露出来的手腕皓如霜雪，碧玉镯子套在她的手上。
    怀袖向谢青临行礼：“太子殿下。”她臻首微低，一股不知名的香气随着风飘过来。
    谢青临还是第一次如此近距离的观察怀袖，先前大殿上的惊鸿一瞥只看了个大概，留在脑子里的只有模模糊糊的印象。
    这次两人近在咫尺，谢青临反而没有除夕夜里那种惊艳的感觉了，怀袖美则美矣，但似乎美得太周正了，毫无特色。
    “柔嫔多礼了。”谢青临含笑道，忽的面色一边，“您可真是好记性。”
    他还没怎么与怀袖见过面，同理，怀袖也不应该与他熟识。此刻她却能一语道出他的太子身份，若说这个女人没有问题，他断断是不信的。
    怀袖并没有被他冰冷的态度吓到，反而掩唇笑道：“那是因为，太子殿下风姿不凡，我才能只看一眼，就再也无法忘记。”声音温软柔媚，多半能叫听的人酥了骨头。只不过谢青临和林英两人俱是不为所动。
    谢青临面无表情的说道：“承蒙您的谬赞。”她说的话实在假的可以，谢青临自然是不信的。
    “柔嫔在洛京可还习惯，此地风俗异于南疆，若是出了什么问题可就不好了。”
    “你看那儿。”怀袖抬手一指，“不瞒太子殿下，皇上也担心我住不习惯，特意要为我建一座和家乡那边相似的楼呢。”
    她指的正是耗费无数人力物力的挽月楼。
    谢青临心里生出厌恶，面上却掩饰的滴水不漏：“陛下对柔嫔可真是宠爱。”
    怀袖“咯咯”娇笑：“这是怀袖的福气。”
    谢青临实在烦躁，便不再与她多做纠缠，匆匆敷衍了几句便离开了，留下怀袖在他身后目光阴沉的盯了他好一会儿。
    天色已经不早了，虽还没有完全暗下来，宫里各处已掌了灯，谢青临想了一会，便朝皇后所在的坤宁宫走去。
    既然已经这个时候了，不如再去陪陪母后吧。
    坤宁宫众人并不知道太子殿下要过来，见到他都很是欢喜。
    一群人嘁嘁喳喳的围上来都说好久没见到太子殿下了。
    皇后身边的大宫女碧秋将他迎进去，一边说道：“殿下，娘娘可日日盼着您呢。”
    谢青临无言以对，仔细思索了一下，近来，尤其是年后，他被各种事情缠身，确实到坤宁宫的次数少了。
    “皇后娘娘，太子殿下来了。”
    皇后柳萱正倚在美人榻上闭目养神，听见通报瞬间就睁开了眼。
    “儿臣参见母后。”
    皇后柳萱连忙让他起来，看了他好一会儿，直看得谢青临都有些不好意思。
    他试图说些什么，便问道：“母后用晚膳了吗？”
    “用过了，怎么，你还要陪着母后吃点？”
    “嗯……”正是如此，他忙到现在还一直没吃东西，此刻腹中已是空空如也。
    柳萱便命小厨房做些小菜送过来，她一边看着谢青临吃饭一边说起了正事：“
    平德跟我说，他先前将怀袖呈给皇上的东西送到太医院去查验，但是太医院的人并没有发现里边有什么问题。”
    谢青临咽下一块梅花酥：“是什么东西，怎的到了平德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