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小吏入职不久,第一次见识东宫这样的大场面,出奇的小心翼翼,生怕给太子留下一丁点不好的印象,事实上,太子连他是谁都不知道。
“这样……”谢青临沉默不语,眉头皱起。
竟是一种少见的慢性毒药……这难道就是他们控制人的方法吗……
可这人怎么死的就这么巧?
小吏偷偷抬眼打量他的神色,却见谢青临脸上并没有过多地表现出失落或者愤怒,平静的有些令人害怕。
他不知道,谢青临早就习惯了不动声色。
谢青临平静地开口:“你们继续查是什么毒药,如果可以,尽量自己配一副出来,还有,把钱伍说过的所有关于戎族的都整理出来给我。”眉宇间是一如既往的淡漠。
“臣遵命。”小吏行了个礼退下了。
这无疑是在他们所有人脸上狠狠打了一巴掌,千算万算也料不到,这人竟是早就抱了必死的心。重重迷雾才被吹散开一点,便又严丝合缝的连上了。
建元二十四年暮春。
许是花神留恋人间繁华,竟是驻足的久了些,花丛里仍是一片姹紫嫣红之象,半点萎靡的迹象也没有。
枝头黄莺翘首弄姿,啁啾不绝。
就在这样生机勃勃的春光里,大理寺司直曲薄上了个折子。
是说大理寺一位高官,数年来滥用私权,为非作歹,放纵人为恶,该判死刑的往往都逃出生天。更有很多明显满是漏洞的案子,到了他手里,也变成了什么问题都没有的。
偏偏他还有手段,一直以来都做得神不知鬼不觉,若不是这次被有心人举报了出来,还没有人注意到他,就任由他歪曲律法,颠倒黑白。
简直是视国威律法于无物。
谢青临看见折子的时候唇角微动,倒是还暗暗赞了一句曲司直文采斐然。
笔触锋利,刀刀见血。
他并未在其上多做批注,原封不动的送到了皇帝那里。
根据当日值守太监传出来的小道消息,皇帝陛下勃然大怒,竟是直接昏厥在地,召了好几个御医来看。
所幸御医们也没检查出什么来,支支吾吾的说是“急火攻心”,开了些清热去火的药。
这要是万一出了什么事,谁也担待不起不是?
皇帝陛下这病来得及去得也快,第三日便能神采奕奕的上朝,而且光从外表上,也看不出什么来。
谢青临站在下首,离龙椅最近的位置。他其实也是有些忐忑不安的,父皇会做出什么样的举动,他无法预料。
早有门路广大的官员知晓了前两日发生的事,都是提着一颗心来上朝。
刚开始倒是按部就班的,走程序一样处理公事。
等所有人把该说的都说完了,还不见太监宣布退朝,只得面面相觑,互相以眼神传递消息,静得令人害怕。
皇帝撩起眼皮向下一扫:“陈景铄呢?”
“臣……臣在!”
大理寺少卿陈景铄从自己的位子走出来,“扑通”一声跪了下去,金銮殿的地板坚硬如铁,这一声听得人膝盖骨都隐隐作痛。
此人是陈老爷子的亲侄儿,和陈元礼乃是堂兄弟。
也就是曲薄上折子参的那个人。
皇帝把折子重重摔下去,恰好砸在他面前:“你还有脸出来!”
众人呼吸一窒,该来的还是来了。
陈元礼从鼻子里发出一声冷哼:这个蠢货。当然除了他自己谁也没有听到。
“你自己看看,你都做了什么事!”
陈景铄忙不迭的捡起那份折子,慌乱翻开,才看了两行,大颗冷汗就落了下来。
他早知道自己做的已经暴露了,但是尚未料到,背后那人竟将他调查的如此彻底,连他私下同人进行的交易也知道的一清二楚。
陈景铄开始“呼哧呼哧”的喘气,脸色由青转红,再由红转白,眼下已面如死灰。
不过他还想再做一番垂死挣扎,撕心裂肺的喊:“陛下,臣冤枉啊!”
不可能,伯父不可能眼睁睁看着他去死的!他也是陈家的一份子,为他们做了那么多事,陈家一定会保下他的!
然而,他昨天战战兢兢地前往陈处默的小楼,却吃了闭门羹,连老爷子面都没见上。
皇帝抚了抚心口,容色冷淡:“你还有什么话要说?”
“臣……臣对陛下忠心一片,日月可鉴啊!”陈景铄声音含混不清,说出这几个字就跟耗尽了毕生的气力似的。
除皇帝之外的所有人都默不作声,陈元礼也知道,眼下不是自己说话的时候。
暖软的风吹进金銮殿,带来一股不知名的花的香气,甜香馥郁。
皇帝已是不想再听他废话,冷冷道:“拖下去,押进天牢。”
“是!”
两个身着黑甲的御前带刀侍卫从暗处走出来,轻松将陈景铄制伏,押着他下去了。
大太监宣布退朝,众人鱼贯散去,出了金銮殿之后,谢青临故意放慢了脚步,在后面观察各人的神态。
他原本计划的是,通过陈景铄能牵扯出一大批人,奈何皇上没有这个意思。
谢子瑜面色阴得可怕,却在谢青临看过来的瞬间换上一副得体的笑脸。这本事,谢青临也是佩服的。
“皇兄有何见教?”谢子瑜轻声道。
“你小心些。”谢青临顿了顿,恶语相向的事他自然做不出来,只能如此隐晦的进行威胁,“你做过什么,早晚有人会知道。”
“多谢皇兄。”仍然是滴水不漏的回答,谢子瑜低头盯着自己外袍上的花纹,镇定自若。
……
大理寺少卿的职位现在还空着,谢青临把曲薄提了上来,皇帝也没有什么意见,准了。
曲薄到东宫去“谢恩”。
“臣才疏学浅,力有不逮,恐辜负殿下厚爱。”曲薄单膝点地,双手抱拳,诚恳道。
即便是这样,他脸上也是一片冰冷。
“无需多言,曲卿的本事诸位有目共睹,大理寺少卿一职再也没有比你更合适的人了。”谢青临和颜悦色地说道。
“可……”曲薄本来是想请求殿下收回成命的,这下子也说不出口了,殿下都这么说了,他还怎么敢反驳?
陈景铄被押进天牢之后,东宫上下终于迎来了久违的清闲,苏仲宣和曲千秋今日恰好得了空,在这里陪太子殿下喝茶,苏太傅热衷关爱后生,见此笑眯眯地说:“曲司直何必妄自菲薄,委你重任,你放心去做便是。”
“可是还有什么顾虑?”谢青临问,“你放心,不会有人敢去找你麻烦的。”
怎么可能会是顾虑这些?曲薄一身傲骨凛然,除了天地鬼神从不畏惧任何,只是他自己也清楚,他绝不是能在官场上如鱼得水的人。
“殿下这话说得可不准确。”曲千秋挤眉弄眼,他至今仍然记得曲薄在郦州是铁面无私的阎罗模样,印象尤为深刻,一想起来就忍不住打颤,“曲司直岂会害怕苟且小人?他这是唯恐辜负了您的信任啊。”
谢青临温言道:“曲卿放心……”
曲千秋欣慰的看着这个令他有几分畏惧的年轻人,暗自感慨自己的眼光真是没有出错过,早在那时候,他就已经看出这个人绝非池中物了。更妙的是,这个人还和他五百年前是一家。
此番也是他竭力向太子殿下推荐这个人,或许是有那么一点惺惺相惜的意思,他是最见不得人才埋没,不忍让这块美玉蒙了尘。
而且太子目前也急需这么一个人。
……
陈景铄下到天牢以后,并没有马上就处死。
相反,在陈家人的精心关照下,他过得还挺滋润,顿顿有鱼有肉有酒。
不急,谢青临对自己说,就先留他一条命,指不定什么时候还能派上用场呢,而且就在天牢里,他也不能作什么妖。
……
大理寺少卿落马之后,沉积多年的旧案终于有了重见天日的机会,这些,自然是要辛苦新上任的曲薄曲少卿了。
卷宗成摞的摆出来,一股子不知道是发霉了还是什么的腐朽气味,气势汹汹的占据了整间屋子。
他越看,越觉得触目惊心。
同僚不知道他为什么要做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新官上任三把火也不是这么烧的。
曲薄不去理会他人的言语,中了魔似的,整日都扎在就卷宗里。
他把所有关于幼童拐卖的案子都看了一遍,之前的官员做的手段其实很拙劣,根本经不起推敲,无非是仗着陈景铄的包庇敷衍了事。
曲薄越发清楚的了解到这个神秘组织的运行原则,像钱伍那样的,应该是最底层的人员,就算不是,地位也不会高到哪里去,因为他做的都是最基本的任务,即搜罗成员。
他从人贩子那里买下有练武天赋的小孩。
而那些来自全国各地的小孩被他带走后,应该就会被洗脑,会收到残酷的训练,直到被培养成杀人的兵器。
澜庭曾经也是其中之一,这都是他亲口所说。
他有幸逃了出来,留在那里的仍然不计其数。
这些人只会听命行事,指挥他们的人还藏在暗中。
小说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