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李老头爷孙的马车再次离开客栈,径自往东而去。
他们此行的目的地,正是那座屹立在东海边上的天下第一城——顾城!
自昨日黄昏后,官道上便不再遇到北境的黑甲精骑。
没人知道少了的那支打着“拒北城”旗号的黑甲精骑到底去了哪。
远离城池后,官道上,行人也明显少了起来。
就连官道边上最多的,供人歇息稍整的茶摊,也是走了大半日,才看到一个。
而且还隐在一片竹林里,要不是李然眼尖,恐怕也得错过。
走了大半日路程,爷孙倆自然不会放过这个歇息的机会。
想起昨日千里接龙头的场景,少女心中显然还有疑惑,她好奇地道。
“爷爷,您说,书院千里接龙头才九个人,北境十三城此次摆出百人的队伍,是不是有问鼎整个江湖的意思阿。”
李老头想也没想,直接摇了摇头:“问鼎江湖,那不至于。”
“若赵德真想这样做,早就做了。”
“毕竟当初天下初定时,赵德若率黑甲精骑马踏江湖,刚刚经过春秋战乱洗礼的江湖可是没有任何抵抗之力。”
“甚至要不是赵德拒绝了高祖皇帝收天下武学于泰安的旨意,恐怕如今的江湖,也不会有能与朝堂比肩的风光。”
“至于北境十三城为什么要摆出这个百人阵仗来一出千里接龙头……”李老头沉吟了片刻,却也说不出一个所以然来。
见孙女一脸期待地看着自己,李老头轻咳一声,含糊道:“兴许是赵德这个莽夫不懂礼节。”
这个解释怎么看都像是现场胡诌的!
李然吐了吐舌头,正准备吐槽一下爷爷一本正经说胡话。
不料,却听到隔壁传来一声喝彩。
“老先生说得在理!真是一语中的!”
“天下人骂赵德,骂他杀戮太重,凶名太甚,骂他功高盖主,拥兵自重,其实骂得都不对。”
“还不如老先生一句莽夫骂得好。”
李然只觉声音十分熟悉,却又一时想不起来。
顺着声音回过头去,正好看见一个锦衣华服,一副贵公子模样的少年冲着自己这边竖起一个大拇指来。
少年看到转过头来的李然,先是一愣,继而大喜,鼓掌笑道。
“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李姑娘,咱们又见面了。”少年是大喜,少女则是大怒,嘴角微微勾起,勾起滔天怒意。
“然儿,你认识?”
李老头显然也注意到这边的情况,抬起头来,问了一句。
“认识,当然认识啦。”少女咬牙切齿。
思绪也再次飘到了两年前,那时的她初入江湖,和一闺中密友相约要游琅琊山。
在山脚下,路过一个算命摊子,摊主是个身穿破旧道服的年轻道士,头上戴着一顶莲花道冠。
年轻道士一见到她,就自称是琅琊山上修炼千年,返老还童的仙人,能预知吉凶福祸,过去未来五百年。
她当时自然是不信。
但年轻道士却苦缠不休,还说什么往日替人解签,要收十文钱,但我与姑娘甚是有缘,今日解签,只收三文。
见她还有存疑,那年轻道士打铁趁热,又继续说。
“贫道今日好人做到底,就先替姑娘算一卦,姑娘肯定是在等人。”
她被说中心中之事,又见那年轻道士眉目清秀,百年难见,看起来并不像是坑蒙拐骗之人。
于是半信半疑,便给了三文钱,抽了一签,不曾想,却是下下签。
那年轻道士说:“此签应在姑娘所等之人,恐怕会有性命之忧。”
“我见姑娘乃心善之人,与我亦有缘,姑娘若愿意为好友出百两化灾,贫道就破例一次,为姑娘堪破天机,找一线生机。”
那年轻道士说得玄乎其玄,再加上她久等闺友不至,一时心乱,竟真的给了百两。
等到她拿着年轻道士的天机锦囊去寻闺友时,才知道,原来闺友是误入了琅琊阁的八卦阵,一时不得出。
但只需求助琅琊阁弟子,便可出。
她才知道自己上了当,再回头寻那年轻道士时,年轻道士早已无影无踪。
她知道那年轻道士姓赵,至于其他的,就无从得知,也就谈不上再寻。
那百两几乎是她身上所有的银子,更是她第一趟江湖行的盘缠。
银子被骗,她也只好草草结束了第一趟江湖行,可怜才入江湖,便出江湖。
所幸,得闺友相助,还不至于太落魄回去。
而且,虽短短一行,却还是直接让当时已经两年没更榜的琅琊胭脂榜重新更了一次榜。
此事之后,她始终记得那年轻道士的模样。
今日再见,年轻道士虽然成了锦衣少年郎,她还是一眼便认了出来。
李然再也顾不得什么大美人的端庄淑仪,瞪着那锦衣少年怒道:“姓赵的,还我钱!”
真是别有一番温情温馨的山水相逢。
那锦衣少年啧啧道:“哎呦,李姑娘,看来琅琊一别,你可没少惦记在下啊。”
不料,李然直接翻了一个大白眼:“我惦记你个大头鬼!”
这一声骂,把锦衣少年骂愣住了。
原来倾国倾城的大美人也会骂人啊,而且骂起人来的样子竟然也那么的倾国倾城。
李然趁他发愣,赶紧和一头雾水的李老头解释道:“爷爷,此人还欠我百两银子,待会您帮忙抓住他,可别让他给跑了。”
“抓到他,咱们此去顾城的盘缠就有了,到时您想喝多少酒就有多少。”
听到自己的酒有着落,李老头瞬间来了精神,李然的话音才落,便已直接坐到锦衣少年的身旁,一手搭住了少年的肩膀。
动作之快,把一旁上茶的店小二都吓了一跳。
“喂,赵小子,方才你对赵德的一番点评,挺合老夫之意,老夫原本也不想以大欺小。”“只不过,我家丫头让我抓住你,老夫我也是爱莫难助了。”
“你说你欠我家丫头什么不好,欠钱?”
李老头想起这一路上被少女硬生生劝下的酒瘾,压低声音,小声道:“不怕告诉你,我家丫头什么都好,就是视钱如命,骗她钱,她真会和你没完。”
锦衣少年何时见过如此阵仗,此时再再想脚底抹油溜之大吉,显然为时已晚,只好认栽道:“行行行,老先生,李姑娘,钱嘛,我一定会还。”
李然冷哼了一声,一脸算你还识事务的模样,她伸出手去,意思很明显,要钱。
锦衣少年在自己身上拍了拍,苦着脸道:“钱我一定会还,但前提是我得有钱。”
李然听到锦衣少年的话,脸上瞬间黑云密布。
锦衣少年一看天气不对,赶紧补充道:“钱我暂时是没有,但我家仆人有,他现在就在寻我的路上。”
“李姑娘,你看这样行不,我先通知一声我家仆人拿钱来赎人,我呢,先跟着你们。”
他拍了拍胸口保证道:“你们放心,你们此去顾城,我包圆了。”
“你最好别耍什么花样。”
李然的嘴角终于微微上扬,露出两个压抑不住的小酒窝。
锦衣少年自知逃跑无望,竟然琢磨起和李老头搞好关系的事情来。
他主动地从自己的马车上拿了两坛酒下来,李老头的眼睛瞬间一亮,竟然是“窗前月”!
要知道,这可是泰安城城南书院独有的一种佳酿,据说是前任大祭酒杜老先生一次寒夜会友偶然所得。此酒甘洌而清香,醇厚而味浓,又因以梅花下酒,酒入喉而梅香留齿。
昔日会友时,杜老先生还曾作诗记叙“寒夜客来茶当酒,竹炉汤沸火初红。寻常一样窗前月,才有梅花便不同。”
而“窗前月”这名字,也是出自杜老先生的诗。
此酒一年年产不过百,一向专供城南书院的先生们饮用,外人即便想求,也是有价无市。
没想到,这赵姓锦衣少年郎,竟然一出手便是两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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