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再次降临,将本就不大的房间充斥,安静得可以听见壁炉里的柴薪燃烧的声音,还有窗外的风夹杂着雪花敲在窗栏上的声音。/p
对话中止了,在温度舒适的房间中,沉默和温暖让人有些昏昏欲睡。/p
“塞格大人,您是来自什么地方的呢?”艾莉雅轻声开口道,清澈的声音冲散了沉默粘稠的空气,她“看”着塞格,“我想要知道您的故事。”/p
“我的故事没什么有趣的。”塞格的语气还是那样冷淡,像是可以降低屋内的温度。/p
“那么您是来自与城外的世界,对吗?”艾莉雅问道。/p
答案显而易见。/p
那些在由秩序保护着的城市之内出生长大的人,他们所见的世界的黑暗面,根本比不上塞格所见的冰山一角。/p
就像是在圈内生长的家畜,根本不明白野外的森林和那些险恶的丘陵之中,那些野兽所经历的是什么样的生活。/p
用自己的命去换取生存资源,用别人的生命来支撑自身的生存。为了生存不断的杀戮,也要逃避被杀的命运。塞格就是在这样的环境下成长起来的。/p
在他离开家庭之前,也就是他的父母仍然活着的那段岁月里,他对这个世界尚且保佑一些美好的幻想,就像是艾莉雅想去宣扬自己的信仰一样,他也想走出去看看。但是之后所发生的一切,都无情的击碎了他对这个世界的憧憬。在他坎坷的人生道路上,他父母为他建立起来的人生观逐渐崩塌,残存下来的只有黑暗。/p
他就是这样成为了一个冷酷、自私的人。/p
现在,坐在他身前的艾莉雅像极了曾经那个天真而纯净的自己,对世界充满了希冀,让塞格有些缅怀。/p
当然,艾莉雅也很像那个软弱而无力的自己,让塞格有些厌恶。/p
“塞格大人,您所说的那些事您有做过吗?”/p
那些事?塞格想了想,明白过来。艾莉雅想说的应该是那些外面世界的人所做的事情,食人、剥皮、剁骨。/p
同样是一个显而易见的答案。/p
塞格懒得回答。/p
沉默也可以是默认,艾莉雅并不傻,她很快明白了这个沉默的含义,脸色渐渐变得苍白起来。/p
塞格凝视着艾莉雅的脸,看着她变化的脸色,塞格扭了扭脖子。如果这个女人要反抗或者逃跑的话,自己似乎就必须采取一些应急性的行动了。/p
他的手无声地抚上腰间的剑柄。剑柄有些冰冷,应该是天气的原因。不知道为什么,塞格第一次觉得,剑柄没能带给他心情安稳的感觉。/p
少女在颤抖,那是因为恐惧,那些被塞格注入她心中的恐惧事物在迅速的蔓延,像是一团粘稠的墨水在澄澈的清泉中慢慢晕开。/p
艾莉雅是一个神职人员,支撑着她勇气和动力的事物无疑是信仰,教会的人都说过,“坚定信仰者无所畏惧”。/p
自己真的可以做到无所畏惧吗?/p
根据她从小到大的见闻,那些在她脑海中根深蒂固的教义而言,塞格的所作所为无疑的是一个所谓的恶人。但是,这个恶人救了自己的命,而且给自己的感觉并没有那样的邪恶可怖。这与她所明白的教义相冲突。/p
难道自己从小到大一直坚信的教义是错误的?/p
恐惧与疑惑,以及对自己脑海中所学一切的质疑,让艾莉雅的思维渐渐混乱,汗珠从她的额头滴落,落在厚实的呢绒围巾上,变成一小块水渍。/p
塞格看着颤抖恐惧的少女,慢慢抽出了剑,小半截剑身闪动着寒芒,像是一小面镜子,其上映着少女苍白的面容。/p
艾莉雅慢慢抬起了自己仍在颤抖的双手,在胸前相扣,做出祈祷状。/p
坚定信仰之人,无所畏惧。/p
自己为什么要恐惧呢?是因为自己的信仰还不够坚定吧。教义是正确的,自己所学的一切也没有错误,虽然塞格大人救了自己,但并不代表他就是一个好人。/p
艾莉雅觉得自己混乱的思路突然清晰起来。/p
她下意识的觉得,塞格救了自己,那么他就是一个“好人”。数条绳子如果从开头就拧乱在一起,那么之后会更加杂乱复杂,不过好在艾莉雅解开了这些“绳子”的结。/p
一切豁然开朗。/p
她停止了颤抖,恐惧渐渐散去,心情平静了下来。/p
是的,塞格大人从未告诉自己,他是一名所谓的善人。但,即使他是一个恶人,也不会改变他拯救了自己的事实。/p
自己的命是他救下来的,那么,即使他要收回这条命,自己也不会有别的怨言。/p
这符合教义。/p
艾莉雅朝着塞格微微鞠躬。/p
“对不起,塞格大人,我问了一个愚蠢的问题。”/p
塞格慢慢的收回剑,在剑刃完全没入剑鞘的那一刻,不知道为何,他的心情有些轻松。/p
“你没有必要道歉。”塞格挠了挠头发,艾莉雅说的那些“对不起”在他看来完全莫名其妙。他不喜欢那副唯唯诺诺的样子,光是想着她的性格,塞格就觉得很累。/p
他仰起头,靠在椅背上,闭上了眼睛,听着窗外的风声,感受着身旁壁炉传来的温暖,塞格觉得真是安宁,好像可以就这样休息很久很久。/p
“塞格大人,您想听故事吗?”/p
艾莉雅的声音让塞格放空的思维回归了现实,他抬起头,看了看身前的少女,只见后者双掌做祈祷状,握住了胸前的挂坠,有金色的光芒从她的指间渗透出来,随着艾莉雅张开了双掌,一本金色的书籍自她的掌心浮现。/p
塞格稍微凑近了一些,看了看那本金色的书籍,想要看清那本书上的文字,随后他放弃了,因为那本书并不是供正常人阅读的,而是专门给盲人阅读的点字书籍,上面的文字是凸起的点状盲文,塞格完全无法理解。/p
但是即使是书籍的本身也很让塞格感兴趣,因为可以看出,那本书的构成并不是什么特殊的纸张,而是完全的灵术,每一页,每个点字,都是由灵术构成。/p
“故事?”塞格把目光转移到少女的脸上。/p
“是的,这本书上的故事是独一无二的,塞格大人。”艾莉雅的脸上浮现出微笑,似乎对此她有些小小的自得。看着少女脸上纯真的笑容,不知道为什么,塞格觉得自己的心情似乎变得有些轻松。/p
“我是教会的说书人,负责向人们讲述我们的教义。在一些时候,我也会向教会的那些孩子们讲一讲这本书上出现的那一部分美好的故事。”/p
“出现?”塞格发现了艾莉雅的用语上突出的重点。/p
“是的,塞格大人,这本书上会出现的故事在任何时候都是不同的,它们有好也有坏,这些年来我发现,这些故事似乎是与他人的命运有关。”艾莉雅伸出手,纤瘦白皙的指头拂过书页,将其翻到新的一面。塞格注意到,这一页上没有任何文字,灵术构成的淡金色书页上一片空白。/p
“塞格大人,每个人的人生都是完全不同的,人们的生命有好也有坏。所以这本书上的内容无时无刻都是在变化的,我并不知道这些故事的主人是谁,但是我能从中知道,有些人的生活是非常幸福的,虽然也有痛苦与悲伤,但是最后的结局都很美满。当然也有一些人的故事充斥着悲惨,甚至记录到中途就彻底中断,通过这些故事,我能知道,在外面还有很多人过着并不幸福的日子,所以我才希望走出城市,让更多人听到女神的名字,希望女神可以庇护他们,为他们冰冷的生命带来温暖。”艾莉雅微微垂首。/p
塞格注意到,艾莉雅说“有些人的生命很幸福”的时候,她的脸上出现了温暖的笑容,似乎那些完全不相干的人的幸福让她也能很开心。/p
“因为想给那些人带去希望而离开安全的卡尔安城,去了野外吗?”塞格叹了口气,“真是个蠢女人。”/p
艾莉雅脸上的笑容敛去了,似乎被说成蠢女人让她有些委屈,但是她不太敢反驳。/p
塞格伸出手,想要去拍拍艾莉雅的头,当然,从塞格的角度上,这个动作并不代表男女之间的亲昵,更像是在抚摸小动物的那样的安抚。/p
但是随后,他看见自己手指上的黑色指甲,塞格的动作僵住了。他深吸一口气,缓缓缩回了手。/p
“说一说你想讲的故事吧。”/p
“好的。”艾莉雅点了点头,她的手从无字的书面上轻轻拂过,塞格看见,有无数盲文从页面上缓缓浮现。/p
少女的指尖从凹凸不平的书页上拂过,她笑了笑,“是新的故事呢,塞格大人,因为这个故事我也没有读过,所以我并不知道它的结局是美好还是痛苦。您要听吗?”/p
“我无所谓。”塞格靠回椅背上,慢慢闭上了眼睛。/p
“好的。”艾莉雅点了点头,开始聚精会神地阅读书籍。/p
“故事开始在一座古老的城池之中,古城中有一个非常古老的家族,家族的门前有一棵苍老的树,即使是那个家族的人,也不知道那棵树是在什么时候种下的,从他们记事开始,那棵树就在那里了,静沐风雨,矗立百岁,所有孩子都觉得那棵树是家族的守护者。在多年之后的一个寒冷的冬天,或许像现在一样寒冷吧,塞格大人。”/p
艾莉雅笑了笑,随后继续讲述。/p
“那个寒冷的冬天,那棵树死了,树枝上的最后一片叶子缓缓滑落,落于尘土。而就在枯叶落地的那一刻,家族中一个新生儿诞生了。但他的出生,除了对他的父母,对其他人而言,似乎并不是一件值得开心的事。因为除了那棵老树的枯死外,家族之中,礼拜堂内的先祖雕像崩塌了,这一切,似乎都预示着那个新生儿的不详。”/p
“那个刚刚出生的孩子,有一双黑色的眼睛,在短暂的啼哭后,他安静下来,静静地注视着周围的世界,家族中的人注意到,孩子的双手,十指之上,生者黑色的指甲,像是凝固的夜色一般。这一切,仿佛在告知着所有人,这个婴孩带了诅咒和灾厄。”/p
艾莉雅的面色有些沉重,似乎这个故事的开头就预示着这不是一个美好的故事,她缓缓地把书翻到了下一页。/p
“塞格大人,您怎么了吗?”作为一个盲人,艾莉雅的听觉和嗅觉都要强过一般人,在刚刚,她能明显感觉到塞格的呼吸似乎不太平稳。/p
随后,她听见了深深的吸气声,紧接着塞格那语调生硬的声音传来过来。/p
“我很好,你继续吧。”/p
艾莉雅点了点头,手指从书页上抚过。/p
“那个古老的家族的领导者,一个德高望重的老人,要求孩童的父母抛弃这个生来被诅咒的孩子,但是孩子的父母拒绝了,他们宁可带着孩子离开这个自己生活了多年的家。于是之后,这对刚刚为人父母的年轻夫妇,带着他们年幼的孩子,前往了人类聚落之外的荒野,游荡了许久,最终在一座群山中的村落里定居下来。”/p
“背负着诅咒的孩子,不能拥有家族的姓氏,于是,孩子的父亲决定以一个古代伟人的名字来作为孩子的姓氏,他为孩子命名为”/p
艾莉雅在书页上抚摩着,她好看的眉毛微微?起,因为她发现,书上似乎并没有告知她这个孩子的名字,本该出现名字的那一块空白处,不知道为什么,没有浮现出文字。/p
“塞格大人,对不起,似乎书上并没有出现名字,这样的情况我也是第一次遇见。”艾莉雅有些抱歉的说道。/p
“或许是因为诅咒吧。”塞格的语气永远那样毫无起伏,像是一块冷冰冰的石头。/p
“塞格大人,您也会开玩笑吗?”/p
“我没有开玩笑。”/p
窗外的雪渐渐小了,塞格看着外面白茫茫的一片,思绪万千。/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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