找到所谓的监狱,对塞格而言并不算是什么难事,虽然他并不喜欢和他人沟通,也很不擅长和人沟通,不过在这种时候还是可以做到去向路人问个路的。
他向那些平民问路时,可能是长时间杀戮生存的磨练,他身上带着的那种气质很容易震慑到那些几乎没见过血的人。那画面看上去,与其说询问,不如说更像是审问。
监狱在城市的西边,直接走过去无疑很花时间。塞格在那些巷子中敲晕了几个混混,从他们身上搞到了一些钱。他用钱去城里的马厩处雇了一辆马车,乘坐马车去那里,大概只用了小半天时间。
当塞格下了车,身影消失在街角的时候,马车夫心有余悸地擦了擦汗。那个年轻人坐在自己身后,不知道为什么总带给他一种如芒在背的感觉,仿佛随时会有一把刀子从背后捅过来,着小半天绝对是他生涯里最煎熬的路程。
车夫摸了摸口袋里的金币,拿出水袋灌了口水,心满意足地打道回府。虽然那个年轻人很奇怪,但是出手还算阔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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乌云又开始弥漫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可能又会下雪。塞格站在一座建筑的顶端,靠着旁边奇形怪状的石雕,看着前方那有些庞大的监狱。从外面看上去,那就像是一座用砖石堆筑而成的堡垒,在阴沉的天气下,给人一种莫名的压迫感。
那些类似漏斗形排列的牢房,通常直抵地牢深处一个盆底状的密牢。在这个地方,社会用来囚禁那些所谓罪大恶极的死囚。任何一个悲惨的人一旦被埋在那里,就会永远与阳光、空气、生活诀别了。抛弃一切希望,休想从那里出来。不过,如果你足够细心,就会发现,那座监牢里并没有任何所谓的贵族。
对那些生活在社会最底层的人而言,该关在里面的人,都应该是那些高高在上,却不断啃食着人们血肉的贵族。他们就是一群衣冠禽兽,披着华丽外皮的人渣。但是作为城主的忠诚走狗,这座城的法则保护着他们,只要他们的爪子没有伸得太长,城主就不会管他们,那些所谓的法律对他们而言也没有约束力。
看着前方有些巍峨的石质监狱,塞格深吸了一口有些浑浊的空气,有些跃跃欲试。他的手握住剑柄,手掌在有些粗粝的剑柄纹路上摩擦着,在那附近,会有一些有意思的家伙吧,塞格想着。
突然间,一种扭曲诡异的感觉在他胸口中弥漫,他感觉到身后有东西,那种毫无声息就靠近的,幽灵般的事物。那种感觉就像是你在河边钓鱼的时候,一头熊迈着无声的步子来到你身后,朝你的脖子呼出一口气。
几乎是下意识的,塞格抽出剑,回头横斩。
剑尖划破空气,发出有些刺耳的尖啸声,凭借塞格的力量,这一剑甚至可以轻松削下一头牛的脑袋。
但是却并没有听见剑刃没入血肉或是砍到别的什么东西的声音,这一剑砍了个空。以塞格的速度而言,在无法看见正面他动作的情况下,能躲开这一剑的家伙必定不简单。
“虽然我知道你不太喜欢我在你背后给你个惊喜,但是那样做还是有些危险,我的朋友,我的脑袋可是只有这一颗啊。”
一个有些懒散的年轻人声音从塞格身边响起。塞格愣了愣,扭头看了一眼,看见了一个生着一头金发的家伙,此刻正靠着石质的围墙,那张英俊漂亮的脸上带着恶作剧失败后的小小失落。
“莱特?”塞格把剑收回鞘中,有些不确定。
“如假包换,我的朋友,多谢你还记得我。”金发年轻人的脸上浮现一抹笑容,他走到塞格身前,给了后者一个大大的拥抱。
“我觉得我的肋骨快被你勒断了。”塞格的语调有些无奈,但是,能够从他的话语中听见“情绪”这种东西,这说明从某种意义上,他放松了自己对其他人那样一贯的戒备,对眼前的青年表露出了内心的情绪。
因为眼前这个笑容开朗的家伙,是他真正意义上值得信任的朋友。在他曾经还算是真正活着时,他们二人曾共同旅行过数年。
塞格还记得哪些日子,记得每一年的时光。
“抱歉,太久没见面了,我有些激动,”莱特松开双手,拍了拍塞格的肩膀。
“你能记得我真是太好了,大概是...一年前?我知道你死去的时候,我可是悲伤了很久很久,不过后来我还是感知到了你的苏生,当时我就在担心,你是否还保有记忆,看来我的担心是多余的。”莱特走到围墙边,把双手的手肘支在围墙上,手心托着下巴。看着远方的天空,似乎在回忆着。
“你怎么知道我死了?我们那时应该离得很远。”塞格走到他身边,和他一起看着远处。
“你应该知道我会一些小把戏,朋友,那只是我偷学的黑暗灵术之一,可以从血液中窥视我想看见的东西,不过,也只能看见和我相关的东西。”
“嗯。”塞格点了点头,没有丝毫怀疑,因为他知道,莱特从来不会说谎,这家伙是个名副其实的怪人,有些实在是难以实话实说的事情,他宁可保持沉默,也不会说出谎言,这可能是性格所致,也可能是某种心理的缺陷。
在二人交谈之际,塞格看似看着远处,但实际上,他一直在看着莱特的灵魂,窥视者自己朋友那怪异的心象。
那是一副扭曲而矛盾的心象。塞格看见了无数的尸骨,那些覆着灰尘的残骸堆筑成了丘陵。在其下,则是宛如湖泊般深沉的鲜血,而在那堆尸山血海的中央,骨山的顶端,一朵纯白的玫瑰,对着阳光坚强的绽放。
这就是从他的灵魂中所能窥视的景象。
那朵白色的玫瑰就是莱特的灵魂,纯洁无比,向阳而开,充满坚定和热情。而下面的尸骨和血液,就是构成他整个心象的基础,也就是灵魂的奠基物。
塞格从未见过这样奇怪的灵魂,准确的说,这是他唯一一次如此仔细的观看一个灵魂的内在,看见那具象化的风景。
之前,因为他所吸收的那些灵魂要么太弱小,在心象未能显现时便被他吞噬殆尽,要么就是在他心里都被定义为了食物,并没有仔细观察。
莱特很强,塞格可以清晰地察觉到,那份怪异的强大来自于他怪异的内心。因为灵魂的支撑,他身上的力量可以说比欧文斯还要强上不少。曾经塞格并没有如此明显的感觉到莱特的强大,只是单单觉得和他并肩作战会省事不少。
当初他以为那是自己习惯了单独作战后的错觉,但是现在看来并不是那样。
这可真是稀有的灵魂呢。这样的灵魂对塞格而言无疑是很具备吸引力的,非比寻常的灵魂可以为他提供更为强大的力量,让他朝着自己的目标更进一步。但是,无论这个灵魂有多么诱人,塞格也没有丝毫要去掠夺这个灵魂的想法。
因为这个灵魂是莱特的,而莱特,是他的朋友。
强大的灵魂在这个世界上有很多,但是他的朋友就只有一个。对塞格而言,“友谊”是一种非常奢侈的东西,和其相比,“力量”完全不值一提。
塞格揉了揉眉心,把视野投向远处那座监狱,开口道:“你现在还喜欢和你的镰刀说话吗?”
“他们可是我的家人,朋友,如果你说他们是镰刀,他们可是会不高兴的。”莱特有些严肃地说道,随后他把手伸进自己灰色的袍子中,拿出了两把形状各异的镰刀。
“这位的名字是加维尔。”莱特扬了扬右手那把镰刀,镰刀的刃上布满锯齿状的钩刃,是一种很容易给伤口放血的构造。
“这位的名字是赫菲丝。”莱特抬起另一只手上的镰刀,这把镰刀要小一号,刀刃平滑,形状美观,像是一件工艺品。
“我记得它们的名字,你曾经说过。”塞格点了点头,他目前的记忆清晰无比,能够记住曾经事情的种种细节,这也算是那条夹缝中的王座送给他的礼物。那些记忆,有好也有坏。
“是的,他们是我的家人,我们可是从很久很久一起就共同生活了。”莱特握着两把镰刀,脸上带着笑,像是在炫耀自己玩具的孩子。
“主人,我们的确只是镰刀,他并没有说错。不过能被您认可为亲人,在下很高兴。”
塞格突然听见了这里第三个人的声音,听上去像是一个沉稳年轻的男性声音。他愣了愣,发现声音来自莱特右手的那把形状狰狞可怖的锯刃状镰刀,也就是他所说的“加维尔“。
“被你称作‘家人’还真是让我有一些微妙的恶心呢,莱特。”这次的声音来自莱特左手那把线条漂亮,像是工艺品一样的镰刀赫菲丝。听声音,像是一个活泼伶俐的小女孩,不过说出来的话没那么讨人喜欢就是了。
怎么回事?
塞格差一点怀疑自己的耳朵,他仔细看了看那两把镰刀,通过灵魂的视野,的确可以看见镰刀中有灵魂的波动,那并不是通过咒术强行封入武器内部的灵魂,而是和武器天然一体,就像是武器本身的灵魂,这应该是某种更为高明的手段。
原来莱特和镰刀真的是可以对话的,只不过其他人听不见罢了,自己也是能够通过感知灵魂才能听到它们的声音。
莱特身上的秘密还有多少呢?塞格摸了摸下巴,似乎越来越有意思了。
“啊?你怎么能这么说呢赫菲丝?我们曾经明明那么要好的。”莱特把左手的镰刀凑到自己脸前,一副心痛的样子。
“我不喜欢你那么说!”
“这可真是,让我难过。”莱特一副泫然欲泣的样子。当然,在那些听不见镰刀声音的人眼中看来,这个年轻人就是个纯粹的疯子。
“主人,在你们交流的时候,我希望你们在乎一下身边人感受,现在,您的朋友可能会对这一幕感到不适。”加维尔非常合时宜地说道,打断了另外一人一镰刀的友好沟通。
“没关系,他听不见我们的声音,只会觉得过了这么多年了,莱特还是那么疯疯癫癫的,嘻嘻嘻。”赫菲丝的语调有些幸灾乐祸,让塞格大概能想象到一个小姑娘一脸坏笑的样子。
“那个...”塞格叹了口气,“其实现在的我,听得见。”
现场突然陷入一片沉默。
半晌,还是莱特先开口了,“那可真是,太棒了!”他看上去很兴奋。“原来除了我以外还有人能听见你们说话!酷啊,那么那么,再次介绍一下,这位是我的好友,塞格·安狄尔。然后,这两位是我的家人,赫菲丝和加维尔。”
“您好,塞格先生,虽然我们曾经见过面了,但和您正常交谈是第一次。”加维尔的语气非常沉稳,虽然是一把外形可怕的镰刀,但是却给人一种容易相处的感觉。
“嗯...那个...你好咯,塞格。”之前还给人一种强势感觉的赫菲丝突然扭捏了起来,说完这句话后没了后续,她似乎也只是会在莱特面前强势一些。
“你们好。”塞格感觉很是奇妙,自己难得可以如此顺畅的和别人用上这样问候的语句,虽然对象只是两把镰刀。
“好啦我的朋友,难得相见,我们去大吃一顿如何?我认识附近有一家相当有气派的餐厅呢。”莱特把两把镰刀挂回自己腰间的铁扣上,对塞格说道。
“那样的地方,人很多吧?”塞格皱起眉头,沉思了一下。
“我昨天杀了城主的儿子,不知道闹出来的动静有没有传到这一带,虽然可能性很低,但是也有可能被人认出来。”塞格说道,他并没有把所有目击者都杀掉,那些喝酒的食客中有可能某些人会把情报传到这一带来,如果被发现了,那么肯定会引发一系列麻烦事。
“唔,没必要在意那些事情嘛。当啷~你看看这是什么。”莱特从袍子下的口袋里拿出一沓泛黄的纸张,递到塞格身前,塞格接过来看了看。
通缉令。上面画着莱特的脸。
整整一沓。
“我当时在城外的一间牧场借宿的时候,有人对我动了些歪点子,嘛,为了我自己,我只好忍着悲伤把那里的所有活人都杀掉了。”莱特耸了耸肩。
“是你杀的啊....”塞格眉头跳了跳,叹了口气。
“你看我现在不也过得挺好的吗?你只需要面带微笑地和城里的其他人说一声,他们就不会告发你的。”莱特的笑容有些得意,不知道他是如何面带微笑和那些人沟通的。
“行了,走吧,我们去吃顿好的。”他亲昵地搂着塞格的肩膀,朝着楼顶角落的楼梯走去,“就算是被发现了,顶天了也不过是爆发一场死战而已,说起来我们很久没有并肩作战了呢。”
莱特松开塞格的肩膀,搓了搓手,有些跃跃欲试。
“如果打起来,我就可以满怀慈悲地割开那些士兵的喉咙了。嗯...说起来,我该用谁来割开他们的喉咙呢?”
“我无权左右您的决断,主人,但是在下的构造不太适合去割喉咙。”加维尔的声音从莱特的袍子里传出来。
“好嘞,那就用赫菲丝吧!”
“别擅自就决定了啊你个蠢货!”赫菲丝的声音从另一边响起。
塞格听着他们的交谈,笑了笑。
自己的朋友从来都不是孤身一人呢,和自己不一样,但是如果自己身边一直跟着两个喋喋不休的家伙,自己也会觉得烦躁吧。
虽然并不羡慕那种一直有人相伴的感觉,但是塞格还是感到高兴。
为自己朋友有人陪伴的旅途感到高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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