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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
方夫人又是一阵痛呼,眼泪合着汗水直顺着脸颊往下淌,她撑着一口气,紧紧握住林杳的手,“求求你,救救我的孩子。”
简简单单的一句话,不止有对林杳的肯定,更是全心地两自己和孩子命交到了她的手上。
林杳满目严肃地朝她点头,将她的手从肚子上放下两旁。
定声道,“请在场无关人等暂退殿外等候,来人,准备热水,干净的白布,清酒,烛火。”
随即又转头,“麻烦将墙角那几颗夜明珠一并搬过来。”
既然方夫人都亲自开了口,其余人也不好再说什么,听从林杳吩咐,快速地退到了殿外,一时之间,殿内只剩下方夫人,林杳,以及几个侍女。
“哼,真以为自己是神医,什么人都敢救,要是救不了,就是犯了杀人的大罪,看她最后如何收场,到时候别连累了丞相府,真是丧门星。”
刚一退出大殿,洛清婉细碎地嚼了一句,然而这一句,正巧听到萧卿逸耳中。
“她有事,于你有何好处?”萧卿逸失望地看了她一眼,转身对盛治帝道,“父皇,儿臣重病未愈,先行告退。”
说罢,转身拂袖便走。
“卿逸哥哥!”洛清婉跟在他身后连跑了几步,萧卿逸却连头也没回,顿时又委屈又气愤,“洛白苏,你怎么不去死!”
说着,洛清婉也直接走了。
林杳一脸正色地盯着面前的烛火,用清酒消过毒的匕首在烛火上炙烤出嚓嚓的响声。
随即,从腰间的药瓶中摸出一颗自制的止痛丸,将其捏碎,涂抹在方夫人肚子周围,“夫人,准备好了吗?”
方夫人痛得几乎晕厥,只能朝她眨了眨眼睛。
林杳眸色一定,当即手气刀落,顺着方夫人的肚子便一刀划下,血肉立时翻往两侧,鲜血涌出。
“快,拿白布止血。”
立在两旁的侍女早已经吓傻了,饶是皇宫中常见血雨腥风,但也从未亲眼见过有人拿刀剖开人肚子的。
闻言,侍女连忙哆哆嗦嗦地拿起白布给方夫人止血,一盆清水,很快变成血红色,殿外的人见到不断地有侍女来回奔跑,端进去的是清水,端出来的却是一盆盆血水。
过了约莫两刻钟,殿内突然传来一阵婴儿的哭声。
“生了,生了,方夫人生了。”
直到侍女抱着一对龙凤胎从殿内跑出来,大喊道,“恭喜尚书大人,方夫人生了一对龙凤胎。”
众人才从一阵担忧之中清醒过来,对林杳的质疑与谩骂,也渐渐变成了赞叹,“洛三小姐当真神医在世,神医在世啊。”
刑部尚书方之朔接过孩子,仍旧一脸慌张,“夫人呢?夫人可还安好?”
众人是见着林杳拿出地刀子,说起剖腹取子,如今见到了两个孩子,更担心的便是方夫人了。
“方夫人一切安好,母子平安,洛大夫正在殿内替夫人缝合伤口,不过片刻便能出来。”
侍女高兴地回禀,她也是第一次见人用如此方法接生,对林杳的看法也是从刚开始的不信任,渐渐变为叹服。
“那就好,那就好。”方之朔这才安心,抱着两个孩子,乐得合不拢嘴。
林杳处理好方夫人伤口时,已近三更,来来回回,过了好几个时辰,一打开殿门,门外的人已经所剩无多。
“洛大夫,你就是我们方家的恩人啊。”方之朔将孩子递给旁边的侍女,对着林杳便是跪下一拜,“来日,无论当牛做马,方某也要报答你的恩情。”
经过这样一番,林杳已经疲惫到极点,她转头看了一眼殿内正被人扶上单榻的方夫人,吐出一口气,“医者仁心,这是我的本分,大人不必挂怀,快带夫人回去吧。”
随即,一众人带着方夫人和两个孩子,千恩万谢之后,稀疏离去。
门口,只剩下萧承越一人还在等着她。
“苏儿,你可还好?”萧承越关心地上前,将身上的披风解下披在她身上。
林杳退后两步,也适时躲开了他的动作。
抬起疲惫的双眼看着他,冷笑道,“我好不好,与太子殿下何干?今日大喜,如此污秽之地,太子殿下也不怕沾了晦气,还是早些回去歇着吧,您府中,还有人在等着。”
说罢,转身便走。
洛府的人早早地就回去了,也顺便撤走了所有的车马,正月初十,夜寒天,她动过一场大手术之后,只能徒步走回洛府。
“苏儿。”萧承越跟了上来,在她身后,一把拉住她的手,从背后伸手一把将她揽入怀中。
林杳想要推开,却被他抱得更紧,头顶是沉重的呼吸,“别闹,听我给你解释。”
因着刚刚做手术的时候一直紧绷着神经,出了一身汗,现下寒风一吹,她浑身上下冰冷得吓人,却没有一丝哆嗦,只是极为疲惫。
林杳任由他抱着,他身上熟悉的味道,是自己曾经最喜欢最安心的味道,而如今她才知道,这个怀抱,他曾经也给过另外一个女人。
“我和她不是你想的那样。”萧承越紧紧地抱着怀中的人,周围还有守夜的护卫,但他全然顾及不得。
他怕再不说出口,便真的要失去她了。
“三年前,我以一人之力大战塞北三军,拼命闯回临安,本想凭着军功回来娶你。可我回来时,你却早已和萧卿逸定下婚约。”
他顿了顿,哽咽道,“于是我一气之下,接了皇上的圣旨,纳了沈云念为侧妃,于我而言,若不是你,和谁成亲又有何区别?”
“她是郑后安排在我身边的卧底,你可知‘功高盖主’四个字何其强大,稍有不慎满盘皆输,我只能将她放在身边,这是不得已而为之。”
“三年之间我们从来没有过逾矩的行为,你相信我,我的心里从始至终只有你。”
萧承越声线温软,却带着一种不容回拒的霸道,他将她扣在怀中,想将自己的心意和委屈全说给她听。
谁知,林杳举起软嗒嗒的一只手,用尽全身的力气将他推开,“逾矩的行为?呵,太子殿下,我们现在这样,算不算逾矩?”
“苏儿!”萧承越眼眸一沉,语气加重了些,满眼疼痛地看着她。
“别这样叫我!”林杳突然怒吼一声,连退开几步,眼中的泪唰一下滚滚而落。
“知道吗?我最讨厌从你口中听到‘苏儿’这个词,因为我不是洛白苏。”
她猛地提高了声调,哭得歇斯底里,“真正的洛白苏已经死了,我不是她!从来都不是!”
也正因为她不是洛白苏,所以她无法忍受自己喜欢的人身边还有其它女人,更无法忍受,他日日对着自己说喜欢,却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
她曾经以为,萧承越爱的,是她这个人,是眼前这个会说话,会流泪,会心疼的活生生的人,却从来没有想过,他爱的,不过是洛白苏这个名字。
萧承越从来没有爱过她,他只是将自己当做一个替代品,一个延续着洛白苏这个名字,继续活下去,活在他梦里的替代品!
他靠近自己,将自己禁锢在他身边,一面要皇权一面要真心,原来这一切,不过一场黄粱美梦。
林杳暴吼几声,最后,力气用尽,全身瘫软下来,她晃了两下,直栽栽倒在地上。
“你说……什么?!”
萧承越神情一滞,僵硬地呆立在原地,双眼不可置信的看着眼前这个满脸是泪的女子。
她不是洛白苏?
真正的洛白苏已经死了?!
萧承越晃了晃,脑海之中恍惚有两个影子分离开来。
一个是长春宫门前,一身粉红衣装的女童将手里的馒头分开一半递给他,告诉他,一定要坚强地活下去。
另一个是齐川桃园柳榭,一身白衣的女子站在一堆纸灰旁,反手将一排银针抵在他脖子上,冷言厉语道,我要你以命抵命,为他们恕清你的罪孽!
两个影子隔离,恍惚,最后重叠,在她一人身上。
“不可能……”萧承越突然抱住脑袋,身体止不住地颤抖。
扑通一声跪在地上,颤颤巍巍地伸出手将她抱进怀中,“你就是我的苏儿,你在骗我,对不对?”
正月的天,不知如何,竟扬天漫漫飒飒飘起了鹅毛大雪,白雪落头,半空薄雾弥散,雪地里的两人相互紧拥,头顶,被雪花覆盖。
林杳忽然记起一句话,我想和你手牵手,在雪地里走,假装一不小心白了头。
而如今,面前这个她曾幻想了无数次要与之白头偕老的人,却再也不是她的归属。
想来,心中的凄凉,却比这正月的大雪,还来的凶猛。
良久,林杳抬起头,泪已经止住,嘴角泛起一丝苦笑,“我说的,是事实。”
闻言,脑海中最后一丝残存的温度也随之消失殆尽。
萧承越双眼通红,抱住林杳的双手开始缓缓往下放。
“萧承越,你爱的人,从头到尾,都是洛白苏对吗?”
黑夜之中的四目相对,头顶浅浅夜明珠的光辉,将满头白雪映得发亮,萧承越看着她,她眼中充满了渴望,也充满了疲惫。
半晌,他终是点了点头。
林杳忽然笑了,吐出一口浊气,跌跌撞撞地站起身。
“只可惜,我不是。”
她晃了两下,立足身子,收起情绪,一句一顿道,“三月初春,我便是皇上亲赐的宁王妃,和太子殿下,再没有任何瓜葛,也请太子殿下守好本份,不要再来打扰我,不然,别怪我不客气。”
说完,毫不留情,转身便走,走了几步,突然回过头,萧承越以为她回心转意,满眼希冀地抬起头。
却听她说,“我叫林杳,林木的林,杳无音信的杳,希望你能记住这个名字,下一次,不要再认错人了。”
漫天雪色,地上留下一行浅浅的脚印,随着渐渐远去的身影,脚印被大雪封锁,填平,最后,不留痕迹。
“阿杳。”
萧承越愣在原地,良久,才喃喃地对着无尽大雪唤了一声,随即,身子一晃,直栽栽地倒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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