索命棺材板

    
    进入十月初的琼东县，酷暑已经悄然退去。白天虽然还是有点闷热，但是到了晚上，寒意便粉墨登场了。
    临近傍晚的时候，吴家村下过一场小雨，吴家大院开始入冬了。吴家大院的护卫，为了迎接月底到来的检阅，大都到临时军营里操练壮丁去了。院子里只留下两组护卫，一组四个人，一组值白日班，一组值晚班。值白日班的时候，两个护卫守大门，两个护卫在院墙上巡逻；值晚班时，大门紧锁，东南西北四道院墙，四个护卫，每人负责守一道。
    负责南面院墙上的护卫是小队长张海东。上岗之前，他被吴安良叫去二楼，陪着吴青龙和李二壮喝了几杯酒。当他离开的时候，吴青龙和李二壮依然在猜拳喝酒，李二壮明显已经进入醉酒状态。喝了几杯的张海东，在院墙上来回巡逻了几遭，便受不住酒气的侵袭，觉得双眼皮简直快要闭上了。困顿不堪的他，偷偷跑到塔楼里躺下来，打算猫在塔楼里迷一会眼睛。
    当张海东正睡得朦朦胧胧的时候，忽然间，他听到有人在大喊：“抓贼啦！抓贼啦！”张海东浑身打了个哆嗦，他一跃而起，抓起长枪，冲出塔楼去。
    刚刚冲到院墙上去的张海东，还没有完全醒过神来，就迎面撞上了气急败坏的吴安良和簇拥着他的其他护卫。
    “好你个混蛋！值班的时候跑塔楼里睡觉！”吴安良大声骂道：“院子里进了贼人，你一点都不清楚！”语音刚落，张海东脸上便挨了几巴掌。旁边的护卫过来帮张海东求情，吴安良这才忿忿地走下院墙去了。
    院墙上有人对着围墙外的路面指指点点，好像在讨论着什么。张海东看到吴安良走远，这才走过去观看。原来，院墙外面的墙根下，躺着一个赤身裸体的精壮男人。男人以一个奇怪的姿势迎面趴在地上，一动不动。从他的姿势看，应该是从高高的院墙上摔了下去，很有可能已经一命呜呼。
    吴家大院的大门已经被打开，众人打着马灯聚集到倒地男人的身边。护卫们纷纷荷枪实弹，站到院墙上或院门外警戒。也有村民被惊醒，纷纷围拢过来看热闹。在纷杂的声音中，有人把裸体男人翻了过来。人一翻过来，看热闹的人群便吓得连连往后退。就着朦胧的马灯光，张海东看到了一个血肉模糊的骇人的死人脸孔。
    人群中走出吴青龙魁梧的身材，他走到前头去，仔细地打量死者的五官。忽然，他的声音像打雷一样的滚到院墙上来：“是李二壮！这狗娘养的！上半夜还跟我在一起喝酒呢！我吴家人待他不薄，想不到他这么不要脸，竟然酒后闯入我伯母房中，和那贱人行苟且之事！幸亏我半夜酒醒，起来找水喝时撞见他们的污秽事。要不然，我吴家不知道还要被这两个贱人玷污到什么时候！”
    原来是李二壮酒后和王梅花通奸被撞破，慌不择路跑到院墙上，然后坠下身亡！张海东终于从糊涂中清醒了过来。这李二壮，胆子够大，竟敢打吴家老东家少奶奶的注意！吴青龙说话的口气，激愤却又无比清晰，这让张海东心里有点恍惚：“他喝了那么多酒，应该是烂醉如泥了呀！怎么举动会像个正常人一样呢？”
    “以前我就曾经看到李二壮从那贱人的房间鬼鬼祟祟地走出来，我当时心里也很生疑。”吴青龙继续大声地嚷嚷，数落王梅花的不是：“想不到那贱人，平时装疯作傻，砬上野男人，倒是一点都不含糊！”他正说得起劲，他父亲吴安良出现了。
    人群主动让出了一条道，吴安良笔直地走了过来。看到他脸色铁青，吴青龙一下子就安静了下来。吴安良走了过去，他只是淡淡地看了一眼地上的死人，接着忽然一巴掌甩到吴青龙的脸上：“你嚷嚷些什么？都说家丑不可外扬，你却不赚丢人，在这把吴家的脸面全都丢光了！造孽呀，造孽呀！”
    吴家大院因为出了这件丑事，院子里灯火辉煌，彻夜不眠。王梅花被捆绑住手脚，听候吴家众父老的裁决。依照惯例，守寡的妇女与他人通奸，那会被塞进猪笼中，沉到深潭底下的。这样的大事，吴安良一个人做不了主，必须要待到天亮后，请来吴家同族中的各位父老相议，然后再做出决定。
    王梅花的贴身佣人李菊，由于没能做好自己的服务工作，当夜被驱出吴家大院。李菊被驱出吴家大院时，她大声地尖叫：“你们冤枉好人！我家少奶奶决对不会和其他男人偷奸！决对不会！”护卫张海东值班时睡觉，末尽到工作职责，被关两日禁闭，并扣去半月的薪水。
    吴安良被李菊的尖叫声吵得心烦意乱，狂燥地吼道：“这家伙够气人，赶紧把她轰出去，永远再也别让我看到她跨进吴家大院一步！”吴安良的长孙，也是吴青龙的大儿子吴爱民走过来劝说吴安良道：“爷爷，事情还没有一个确切的说法。不如让李阿姨待到天亮，等县上来了警员和仵作，把事情搞个清楚再处理她更好一些。”
    吴爱民今年已经有十八岁，他在省城读书的大学读法学，正在接受了先进的现代文化教育。他的观念，与他的父亲和爷爷，已经有了一个明显的差别。他在象牙塔里学到革命党人宣扬的民主、共和、自由、人权等观念，与古老的永都镇习俗格格不入，甚至是产生激烈的冲突。
    吴爱民是吴安良一家的骄傲。能以高分考上省城的大学，这在过去，相当于考上了举人，是一件很光宗耀祖的事情。吴安良也很看重这个长孙，平时就宠爱得不得了。可是现在，他好像没有听到吴爱民的话，继续吼道：“赶紧把李菊轰出院外！今晚是我吴家奇耻大辱的日子，谁都不要跟我开口求情！“
    吴爱民还想说点什么，他父亲吴青龙低声冲着他咆哮道：”什么都别说了！赶紧回你的房间去！“吴爱民从来没见到他父亲这么凶自己，他脑袋一下子就变得晕乎乎的。在父亲威严目光的逼迫下，他只好把一肚子的不满意咽了下去，悄悄地走回自己的房间。
    整个院子里，没有人留意到有一滩水，正诡异地在地面上移动。那一滩水，有时候出现在人群脚下，有时出现在王梅花的房间，有时还出现在院墙上。它就像是一个阴险的探子，正悄悄地监控着整个案情的发展情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