波澜起

第二卷 不平之处且放声 第三十六章 端茶送客

    
    皇宫大内,春雪湖边江南新贡的三千锦鲤群头促动,在秋天的大日头下,五彩斑斓,令人目眩神池,皇帝最近总是在批阅奏章累了的时候,独自坐在湖边小半个时辰,对于在位以来一直勤政不懈的他来说,已经算是很奢侈了,而一向阴沉的皇帝突然改变习惯,让太监们极不适应,内心更加惶恐,更别说宫里的其他有心人了。林大貂寺似乎想到了什么,苍白的脸色变得更加苍白了,这一幕如今见过的人不多了,前皇后见过,马骞见过,李云道见过,他也见过,皇帝回头瞧瞧远处的林大貂寺紧皱的眉头,似乎感觉到了什么,站起身来走到他身边。
    “老家伙,有些担心?”
    老太监并没有向平常一样诚惶诚恐,但一样的恭敬,低着头说道:“陛下的身子重要,老奴行将就木,做事情可能比不上那个胖子,但比起别人却也不差,愿为陛下分忧。”
    “行啦,行啦,朕已经想明白了,你就不要多想了,以后不会这样了。”
    老太监并未放松胸中一口气,身子伏得更低了。
    皇帝轻轻一脚踢在他小腿上,笑骂了一句:“胆儿挺肥,还敢在朕面前提那个胖子!”这才缓缓向前走去。
    孟门山在距壶口瀑布下游五公里处,“十里龙槽“下方,在黄河谷底的河床中,有两块梭形的巨石,巍然屹立在巨流中,形成两个河心岛.这就是被称为“九河之蹬“的孟门山。孟门山腰有一座小庙,香火不旺的小庙却有个非常响亮的名字,紫霞观,庙外有三株两人合抱粗老柏,老柏挺直插天,树冠郁郁葱葱,给小庙添了不少的风采。
    今天的小庙内,来了几位投宿舍的客人,所以特意挂了几盏灯笼,因为其中两位客人出手阔绰,一位抬手就是一百两的香火钱,另一位更是足足拿出三百两的银票,对于一般情况只是面对附近的老弱妇孺的小庙,这件这是天降横福,几个小道士分别给师父派送了五十文铜钱,便屁颠屁颠的忙前忙后,采购烹煮食物,照应几位大爷。
    孤身前来,掏了一百两现银的年轻人,虽然身负刀剑,可偏偏在三清祖师面前恭恭敬敬的上了几炷香,礼节周备一丝不苟。让老师父很是开心。银子是银子,信仰是信仰,如果两样都有了,那自然是最好不过了。
    所以当年轻人扭头出来,老师父特意上去问了一句,小先生是否要算上一卦?
    年轻人笑眯眯的说,家里就有卦算得特别灵的,就不叨扰了,因为要出远门,家里人算的不错,讨了个好彩气,就不多此一举了。
    老道士心知不是年轻人心疼银子,一边唏嘘,一边故作大气的说:出门在外,当然是有个好彩头顺顺当当,小先生这话说的在理。
    甩出大额银票的却是四个人结伴而行,三位豪壮的汉子,以为中年儒生,此时正在偏房里饮酒,声响倒是不太大,但在夜里安静的小庙,也显得很热闹。
    年轻人路过热闹的小屋,嘴角带笑,温润如玉,恰巧被屋中面对他的以为莽汉看到,竟是不自觉的一愣神,刹那间感觉这个年轻人仿佛多年的老友一般,“朋友,不如过来吃一杯酒如何?”
    年轻人依旧是面带微笑,微微躬身,双手一拱,朗声说道:“承蒙抬爱,只是明早还有事,不便饮酒,多谢大侠!”说罢,转身离去。
    夜色深沉,灯下少年轻轻拂过书页,屋外风过古柏,屋内,清风翻书,沙沙作响。
    庆城,风雨欲来。
    接连的人事调动,让人摸不着头脑,各种利益纠葛牵扯却变得更加剪不断理还乱。
    原本还能相安无事的各大势力,开始互相试探,边缘接触在烦躁的情绪中逐渐激化。
    大户纪家,最近就因为因为一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家族子弟,祸害了一位父亲也是家主刚刚意外去世的少女,而引出了一桩大麻烦,头疼不已。
    去世的这位也是在刀口上舔血,一步一步爬上来的,在庆城其实这种人最脆弱,上不靠天,中不靠官,人走茶凉,以纪家的势力,若是以往,这根本不算个事,甚至连官司都不需要打,可纪家最大的靠山如今平调到陇右,这时候正在跑门路,冷不丁出了这么一件事,还被别人盯上了,这就很麻烦了,嗜血的庆城豪强很快就闻到了腥味,在原本人命如草芥的庆城,同为布匹生意大户的王家掀起波涛之时,加上其他人的浑水摸鱼,一根稻草就能把一个巨大的家族压垮。
    孤儿寡母面对豺狼虎豹,举告无门,王家的强出头也让大家把目光都集中在这里,可谁也没有注意到少女的娘在许多年前曾经在李府做过几年厨娘,而注意到的人也没怎么当回事,李府一直是小姐做主,李家小姐据说已经出门远行一年左右了,主家不在,以李府低调的路子,没人能想到他们会趟这趟浑水。
    与纪家世代交好的樊家,亦有通家之好,平时来往走动频繁,在最初的时候,也是力挺纪家,可经略使衙门递出话之后,樊家就送出一封信,不顾唇亡齿寒,远远的站开。
    并州将军府里,新上任的年轻人并没有接下前任在纪家的这段香火情,纪家几次拜访都碰了壁,这位见过大世面的年轻将军,恰好知道一丝个中关系,又恰好知道一些千里之外京师中发生的事情。乐的隔岸观火。
    纪家四处奔波却所投无门,正在没办法的时候,一个旁支子弟却带回了以外的惊喜,在外游历三年有余的他,被徽山大宗看上,收为弟子,如今与宗派的师长同行,正好路过家门,便回家瞧瞧,纪家自然不肯放过这根救命草,及时雨,不知许下什么承诺,让同行的两位指玄师长竟然愿意坐镇纪家宅院。风云突变,几股暗流顿时被阻住去路。
    年轻的并州将军听到这个消息眼皮子都懒得抬,只是问道在李府大门跪拜的老妇人如何?亲兵回报说,门倒是没进去,但府里的大管家亲自出来不知道与老妇人说了些什么,老妇人哭哭啼啼的就走了。并州将军将手中的鱼钩再次扔进小湖,支起鱼竿,两手垫在脑后,睡倒在躺椅上,闭上双目。秋声已歇渐入冬,罕见的冬日暖阳可要好好享受。
    原本撕破脸皮的两家又站在同一起跑线,搁下手中的恩怨,先把刀尖对准待宰的羔羊,外围的生意,货铺,茶馆,没几天就已经被瓜分殆尽,只有城南一百五十亩肥田,和那座大宅子,老妇人把宅契,地契揣在怀里死死不肯松口。无论威逼利诱,就是不肯拿出来。纪家王家很快就失去了耐心,仿佛约好了一样,这一日两家摆开阵仗同时杀向城南大宅。
    官府这边早已打点好了,只是说动静不要太大,否则谁都不好交差,一般来说这就算庆城的潜规则了,虎也好,狼也罢,总得给上面留点面子,要是惹恼了,真以为五万边兵是摆设?
    那就摆擂台呗!都是混江湖的,按江湖规矩来,五场较技之后,恐怕就是血腥的手段,两家的几百号人,加上看热闹的,整个城南黑压压围成一片。
    家中的婢女,仆人已经四散逃奔,大院里一片狼藉,老妇人独自坐在正堂,佝偻着身子,无神的双目望着洞开的房门,心如死灰。
    不远处的庆城南门,一位相貌俊朗的少年独自牵着一匹老马,晃晃悠悠的走进这座熟悉的城市,不久前接到府上的书信,大致对城内错中复杂的关系有些了解,书信的末尾用寥寥几笔将此事说了一下,其实当他看到前面并州将军的名字之后,这点事不过是一句话的事,可一个是他想起那个半师半友的家伙一脸的猥琐,就头皮发麻,另一个是,他想讲讲道理。
    于是,他并没有回复大管家,也没有加快行程,而是掐着点儿来到庆城。进了城门,李惊澜顺着空旷的大街,穿过小巷,来到了大宅的后门,十来条精壮的汉子守在门口,正插科打诨,唾沫飞溅的说着纪家小公子的风流韵事,懒得理他,直到走近门口才大喊大嚷起来,李惊澜也懒得跟他们讲道理,一股脑的全扔进大宅,在一棵柳树前拴好老马,踱着步子来到正堂。
    老妇人盯着这个出乎意料的来人,有些紧张,再加上老眼的确昏花,并没有认出这个小公子。
    “高姨,还记得惊澜不?”来人轻声说道。
    “惊澜?哪个惊澜?”老妇人早已想不起那个调皮捣蛋,经常跑到后厨偷取吃食的那个三五岁的孩童。
    “李家,惊澜。就是在后厨偷吃被娘堵了门,藏在您围裙下菜躲过一顿臭揍的李惊澜啊!”
    “李家!惊澜!”老妇人浑身颤抖,哆哆嗦嗦的站起身来,走到近前仔细的端详这个年轻人,“一点都不像啊!”
    “高姨,有些其它的原因,这张面皮是假的。”李惊澜笑着说道。
    老妇人将信将疑。
    突然大门外传来震天般的叫好声,想必是两家决出胜负,等一下就要行那霸道之事,老妇人脸上浮现出一丝狠厉。
    李惊澜上前扶住妇人,把她送回座椅,顺手将她暗藏在手里的火折子拿了过来,拍了拍妇人的小臂:“高姨,等下不要害怕,办完了事,咱们回李府,等您缓过来,咱家的东西一点儿都不会少。放心。”
    少年进到里屋烧了一壶水,沏了两杯茶,给老妇人端过一杯,自己面前放了一杯。
    端茶送客,这是很久以来大户人家的规矩,李惊澜如今也要送客,就是不知道怎么送,送到哪里。
    正堂之上,一老一少正襟而坐,坐等恶客登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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