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呼吸均匀,带着些许微热,缠绕在她耳畔。
“这些年,你吃了太多苦。”宋轻歌低垂着头,眸光深深浅浅,落在他交缠在她腰间的双手上。
“此刻能够再这么抱着你,便足够了。”他动了情的言语中,充满了柔意。
她闭上双眸,在他的臂弯里磨蹭了一下。
过了一刻,御风走上前,在他们二人身后低着头,“公子,小姐醒了,正到处找你。”
落镜笙幽深的眸子划过一丝微恙,下一刻便松开手,“你先在这等我,我去看一下小舞。”
“嗯。”
宋轻歌睁开眸子,勾起唇角点了一下头。
她坐在阁楼上,微风吹拂过她的双颊,于微风中,她宛若闻到了金雀花的香味。
彼时已是五月初,金雀花确实也该开了。
扶柔驾着马车去到里水庙中,按宋轻歌吩咐的那般,在里水庙中照常祈福。于夕阳西落时,她踏着昏黄色夕阳走出寺庙外,不远处,有一个身影站在前面。
她的身子僵在原地,拿着香烛的手冒出一层层冷汗来,脸上布满惊慌,“侯,侯爷...”
段忘尘慢慢转过身子,嘴角一点点勾起,问她,“二夫人呢?”
“我,小姐,小姐她...”
她吞吞吐吐,好半天都说不出一句话来。
“我再问你一遍,二夫人呢?”他加重了语气,声音透着浓郁的寒意。
“奴婢,奴婢不知。”咬了咬牙,她矢口否认。
“好。”
段忘尘慢慢吐出这个字,侍书便带人出来,将她强行带回侯公府,她挣扎着,手中的香烛散落了一地。
落镜笙赶到云舞的软榻边上时,她正要下床来,他急忙跑上去扶住她的双臂,“你在床上好好待着,别乱动。”
“师兄,你去哪里了?”
他一刻不在,她便觉得没有安全感,总觉得哪里都是空落落的。
“阿歌来了。”他轻描淡写的与她说道,话里听不出有太明显的喜悦,可云舞还是怔了一下。
“想不到她竟会主动到这来找你。”她笑着,脸上呈现出现的,是替他高兴的笑意。
“她...”想起宋轻歌说的话,落镜笙还是顿了一下,没有再继续往下说。
“我没事,你去陪着她吧。”她以为他是担心宋轻歌等他太久,便催了他一声。
“我再待一会。”
落镜笙替她掖紧被褥,眉眼里带着柔意。
“我真的没事,阿歌好不容易来找你一回,你去找陪着她便是。”她伸手推了一下他的手腕,冲他勾起唇角,尔后便背过身去。
“那有什么事你叫我。”
落镜笙知晓她是故意的,在她床边叮嘱她一声,没有得到她的回应,他才慢慢走出屋子。
云舞咬着手指头,喉间干涩,温热的眼泪浸进软枕中。
他本来就是属于宋轻歌的,她霸占了这么多年,也该还给人家了。她用手抹了抹眼角的泪,她不该哭,该为他高兴才是。
即使他看不见,她还是努力弯起唇角。
落镜笙走出屋外,让御风守着云水阁,他便先回了关雎阁。走上阁楼时,宋轻歌已经趴在护栏上睡着了。
他慢慢走过去,在她身旁蹲下身子,她睡着时连眉头都是微微皱着,看得出来她平日睡得极不安稳,脸上还透着些许的倦意。
微风吹起她的发丝,散落在她额角边上。落镜笙伸出手,将她的发丝轻轻捋到耳后。
一不小心,他碰到了她的耳垂,她立刻睁开双眸,见到眼前的这张脸是落镜笙,她脸上的警惕才消去一些。
“没想到不小心把你弄醒了。”他站起身子,笑了一下,带着些许羞涩。
“我竟睡着了。”
她揉了揉眸子,才想起来这是在长乐府里。
突然,抬眸看了一下这会的天色,远处的天边只剩下最后一丝光亮,漫天彩霞染得红艳,她站起身子焦急地说道:“萧哥哥,我得回去了。”
扶柔定是早就从里水庙中回去了,此刻怕是正在路上等她等得焦急。
“那我送你回去。”
落镜笙收起笑意,就要带着她下楼。
“不必,你留下来陪着云舞姑娘,而且我怕表哥见到你,到时候只怕是不好收拾。”
别的话,她不好再说太多,急匆匆下了阁楼。落镜笙不放心她,派御风悄悄跟在她身后,将她送回府。
可宋轻歌一路上都未见到扶柔的身影,她只好一个人先回竹云苑。
竹云苑的苑落里,灯火通明,她一走进去便见到段忘尘坐在长椅上,身上散发出一阵阵寒意,他低着头,她看不见他的神情。
尔后,她看到了昏倒在地的扶柔。在她身旁,还残留着点点滴滴的血迹。
“扶柔,扶柔。”
宋轻歌跑过去,蹲下身子将她从地上扶到怀里。
听到脚步声,段忘尘抬起头看向她,“表妹,你可回来了。”话里,没有一丝温度,冰冷瘆人。
她的手掌心,从扶柔身上摸到了温热的血迹,她的眸光怔了怔,抬起头质问他,“你对她做了什么?”
“不做什么,身为下人我问她你的踪迹,她迟迟不肯说,我便使了些法子想让她说出来罢了。可是没想到,她的嘴巴还真是严啊。”
他朝她微微倾下身子,眸光冰冷。
“她是和我一起从宋王府出来的人,你知道我最疼她,怎能对她下这么重的刑罚?”
宋轻歌的眸光一点点冷了下去,眼前这个人的这张脸,变得越发模糊,叫她越来越看不清了。
“她再如何,也是个丫鬟,理应知晓主子问什么她便答什么的道理。她若是不懂,我便帮你教她便是了。”
他慢慢弯下身子,伸手将她从地上拉起来,揽入怀中,让她坐到自己的双腿上。
“你放开我!”
宋轻歌使劲挣扎,却被他禁锢得严实。
他开口对面前的两个侍卫说道:“把她弄醒!”面色十分平淡,看不出一丝喜怒。
“是!”
那两个侍卫应了一声,便有两盆冷水泼向昏迷中的扶柔。她的身子剧烈抖了一下,下一刻便睁开眼睛,她面色惊慌地开口,“奴婢不知,奴婢不知...”
尔后,看到地上的裙裾,她才抬起头,看到被段忘尘禁锢在怀中的宋轻歌,她朝她笑了笑,“小姐,您别担心,奴婢没事,一点事也没有。”
“扶柔。”她咬着双唇,眸光闪烁。
“说!今日二夫人去了哪里?”段忘尘开口厉声问她。
“奴婢,不知道。”她一个字一个字咬得极重,就是不肯松口。
他朝侍书伸出手,侍书将手里的剑递到他手上,他用剑挑起她的下巴,“看来是给的教训不够狠啊。”尔后,剑刃一点点往下移,搁置在她纤细的手臂上,“你说,若是在这里刺下一剑,会怎么样?”
宋轻歌的身子动了一下,她抓住他放在她腰间上的手,想将他的手拿开,他却举起手里的剑,用力朝扶柔的手臂上刺去。
“不要!”
她大声惊呼,可已经晚了,他手里的剑直直插入她的手臂上,有几滴鲜血溅到她脸上,湿湿的,还带着血腥味。
扶柔的衣服上全是血,她面色苍白,唇色已经失了颜色,却仍旧对着她笑道:“小姐,奴婢没事。”
“我说,我说。”宋轻歌不再挣扎,转回头看着他的脸,恳求他。
“嗯?”
段忘尘垂下眸子,眸光落在她惊慌失措的脸上。
“我去了长乐府,去见了落公子。是我骗你说要去里水庙烧香祈福,可一出府门我便与扶柔分开了。”她眸中闪着泪光,满脸俱是恳求。
“原来是去见了长乐府的落公子。”段忘尘将手中的剑递给侍书,伸手挑起她的下颚,“好好的为何要去见落公子?我记得,你与他的交情并不深。”
长长的羽睫颤了一下,她哽咽着回他,“我有些事要请教他。”
他手中的力道稍稍加重,话里透着寒意,“还不肯与我说实话?”
唇齿颤了颤,她拧了拧眉,尔后便一口气承认下来,“是,上回你在竹云苑里见到的那盒桃花糕,是我为他做的。我与表哥的这门婚事全都仰仗他,他说很喜欢吃我做的桃花糕,我便再做了一盒拿过去给他。
可上回我看你生气成那个样子,若是知道我再做了一盒拿过去给他想必定会十分生气,我便没敢再告诉你,这才想出了这么个法子来骗你。”
“只是这样?”
段忘尘的敛了敛眸光,话中透着质疑。
“便只是这样,表哥若是不信便算了!你就是为了这么一件小事将扶柔伤成这样,这回我不会轻易原谅你!”
她扣住他的手,用力将他的手扯开,使着性子去将地上的扶柔扶起来,带进屋里。
段忘尘坐在长椅上,看着她那个单薄的身子,眯了眯眸光。
走进屋里时,宋轻歌才发觉自己的手心里冒出了一层冷汗。她定了定心神,将扶柔放到软榻上,给她灌下段忘尘给的药,还给她包扎了伤口。
段忘尘没在院落里待太久,她一进屋他便起身离开了。
“小姐...”见到宋轻歌亲自照顾自己,醒来的扶柔便想起身下床,被她一把压制住,“你好好躺着。”
扶柔拗不过她,只好重新躺回去,“侯爷他没为难您吧?”方才痛意一下子涌上来,她疼得昏了过去。
“没有,他已经离开了。”
宋轻歌朝她笑了一下,让她放心。
“那就好。”她亦是勾起唇角,尔后便慢慢睡过去。
第二日,江晚吟一醒来,芸香便跟她说了昨夜发生在竹云苑的事,“真有此事?”
她不太敢相信,段忘尘会这样对宋轻歌。
“真的,据说是因为她以去里水庙祈福为由,偷偷去了长乐府呢。”芸香站在她身后,一边替她梳着发髻一边小声说道。
“那这么说来,她与落镜笙走得很近啊。”她凝着镜中这张精致的脸庞,勾起了唇角。
“侯爷最不喜欢别人有事瞒着他,您说若是那长乐府的落镜笙真与她有些什么见不得人的情分,侯爷他会怎么样?”
芸香的脸上,带着一丝阴鸷。
“哼,那宋轻歌便不用在侯公府里待着了!”她心里清楚段忘尘对宋轻歌的的情意,倘若是他知道宋轻歌背叛了他,只怕会不断折磨她。
蓦地,芸香仿若想起了什么,“奴婢突然想起一件事。”
江晚吟眉眼一勾,“什么?”
“夫人您记不记得上回在府中跟您说过,似是看到一个男子的身影从竹云苑外一闪而过。”她放下手里的桃木梳。
江晚吟的眸色瞬间亮了起来,“你是说,那个人有可能就是落镜笙?”
“奴婢不敢断定,可若是她真的与长乐府里的那位走得近的话,那他出现在竹云苑里便能说得通了。”
芸香亦是双眸放光。
她赶忙吩咐芸香,“那你派人盯紧些。”
“是。”芸香低下头。
“宋轻歌,这回我看你怎么脱身?!”江晚吟攥紧手中的丝帕,咬牙切齿说道,她想看宋轻歌滚出侯公府,越快越好。
只不过如今这个时候,她是不会到竹云苑里去的,这时候去那里,只会让段忘尘对她嫌恶。她偏生要在这个时候,离宋轻歌远远的。
自从上次知晓宋轻歌来到长乐府中后,云舞便一直都恹恹的躺在床上,找落镜笙的次数也少了。
有时候落镜笙一喂她喝完药,她便找借口将他支开。他知晓她心里是忌讳上次宋轻歌到长乐府来找他的事。
可宋轻歌是他最在乎的人,这一点他没有办法瞒她。
这一日见云舞又找借口将他支开,他便开口说道:“小舞,我会好好照顾你,这件事你若是不想告诉师父,我也会替你瞒着他。你放心,伤害你的人我一定不会放过他。”
本来云舞躺得好好的,可他一说了这番话之后,她立刻蹦起来,对着他喊道:“谁来你来照顾?伤害我的人我自己会去报仇,不用你来操心!”她的情绪,突然变得很激动。
落镜笙以为是自己那句话说错了,急忙跟她道歉,“对不起,是师兄说错话了。”他将手里的碗交给御风,坐到她的床边。
“你不用这么可怜我,我有手有脚,我的伤也好了,不必你每日这样尽心尽力的照顾我,更不用你拿那张同情的脸来看我!”
她皱着眉头,一字一句朝他控诉。
他凝着她,漾开眉眼跟她解释,“我没有旁的意思,只是想让你快点好起来,重新做回那个乖巧可爱的师妹。”
“我做回以前那个乖巧可爱的师妹又如何?你还不是不喜欢我,嫌我老爱管你的事!如今我这样没什么不好的,至少你不会老是为了宋轻歌骂我,不会嫌我碍你的事!”
她变得十分敏感,一双手紧紧攥着被褥。
落镜笙怔了怔,眼前的云舞性情多变,心性不再似以前那般单纯,“那你好好静一静,晚点我再来看你。”
他说完,便转过身子。
突然,她伸开手,从后面一把揽住他的腰身,脸贴在他背上,嘴里委屈地说着,“师兄,你是不是不想要小舞了?”
落镜笙唇间牵出一丝苦涩,“没有,师兄并没有不想要小舞。”
“那最近为什么你来陪我的次数变少了?”她能感觉得到,自从上次宋轻歌走了之后,他来到云水阁的次数愈发变少了。
落镜笙的面色有些僵硬,转过头来与她解释,“你想多了,我这段时日不过是在处理政务。”
他虽知晓是段忘尘做的这件事,可若是不能查出来他这背后的动机,只怕是会后患无穷。
况且,单单是他知晓他就是萧云祺的这件事,就让他对他心生疑虑。这么说来,没准在他告诉段忘尘他的身份之前,他便知晓了他就是萧云祺,这一切不过是他配合他演的一场戏而已。
他是无峦山的大弟子,若是被一个在长安城中权势没落的侯爷玩弄于股掌之中,那他岂不成了世人的笑话,连带无峦山的威名,也会被人诋毁。
“真的是这样吗?”
她有些不信,用那双澄清的眸子紧紧盯着他,生怕错过他脸上任何一丝微妙的神情。
“嗯。”
他立时点了点头。
这下,她才破涕为笑。
“傻丫头。”落镜笙用手刮了一下她的鼻尖,她脸上的笑意更浓了。
“那你好好休憩。”他叮嘱她一声,要站起身子又被她拉住手腕,“怎么了?”他回头看她。
“师兄,我不怪你,一点也不怪。”
她说完,便听话地躺下身子。
落镜笙看着她,心间爬上一丝暖意,一点点散开,让他觉得全身上下都暖烘烘的。
这个傻丫头,有时候虽是尖牙利嘴的,可总能说出一些让他觉得暖心的话来。
他朝她勾起唇角,那抹笑意对于云舞来说就像是刚刚升起的朝阳,照亮了她的心房。
她想,这束光她会记得一辈子,一辈子留在心上。
虽然这束光是属于别人的,可此时,是属于她的,这样便足够了,足够了。
一出到云水阁外,他便开口问御风,“上回的事查得怎么样了?”
“属下去查了,段忘尘和江鹤迟之间的关系确实是不和,不只是像表面上的那般。当年江鹤迟害了段南城,属下也觉得他和他私下不会有交情。倒是有一个人,段忘尘和他走得挺近的,而且,他们的关系十分隐蔽。”
御风站在他面前,一字一句禀告。
落镜笙的眸色一沉,“谁?”
御风微微倾身,“镇南大将军,边洛。此刻他正待在长安城里,轩辕帝许了他回城探亲几日,不然平日里他都在镇南镇守。”
“镇南大将军?”他喃喃念出这几个字,眸光变得愈发深沉。
“段忘尘好长时日都未到长乐府来了,我们是该主动到侯公府中去找他了。你去备些好礼,明日我们便去侯公府一趟。”虽然知晓段忘尘知晓了他的身份,可这场戏,他仍要陪着他继续演下去。
“是。”
御风急急退下,去准备明日要送到侯公府上的礼品。
第二日,触不及防的,段忘尘收到了落镜笙到侯公府来的消息。他在书房中待了半刻,尔后才开口说道:“去传他进来吧,顺便将二夫人唤过来。”
“是。”
侍书退下去,吩咐人去将他们二人都带过来。
“侯爷也太不地道了,上回让您帮四皇子做了事之后,也没见您给镜笙带个回信。”
落镜笙一走进他的书房,便与他寒暄,“这不,我便只能眼巴巴的过来,这些是我给侯爷备的一点薄礼,还请侯爷笑纳。”
御风拿了一盒古玩上来,呈给侍书。
段忘尘坐在长椅上,这才像是恍然想起了什么似的,“公子,你瞧我,这自从娶了二夫人之后,记性变得愈发的差了,竟忘了将四皇子与江鹤迟的事禀告给你听,还请公子不要将本侯的不是记挂在心上才是。”
“无妨,我今日来是想提醒侯爷一声,与四皇子的之间的感情,还得继续拉拢,您可别忘了当初我们定下的计策,您还要借四皇子的手除去江鹤迟呢。”
落镜笙就站在离他一尺近的地方,隔着案桌朝他微微低头,虽与他离得不近,可段忘尘能感觉得到他刻意压下来的气场,还有话中的傲气。
段忘尘朝他笑了笑,“没忘没忘,家父的仇本侯怎敢忘。”这时,门外传来了侍书的声音,“侯爷,二夫人来了。”
“嗯。”
他应了一声。
宋轻歌端着一杯热茶,从外面走进来。见到站前眼前的落镜笙,她的面色僵了一下,下一刻便恢复如常。
段忘尘朝她伸出手,眸光间带着柔意,“阿歌,过来。”
她端着手里的茶,从落镜笙的身旁经过,一步步朝段忘尘走去,心间生出一阵浓郁的不安感。
“表哥。”
她低着头,将手里的茶搁置到案桌上。
突然,段忘尘伸出手,将她一把揽入怀中,低着头问她,“想我了吗?”
宋轻歌看了落镜笙一眼,身子带着些许抗拒,用手微微将他推开,“表哥,公子还在这。”
落镜笙只低着头,并未出声。他藏在袖中的手一点点紧握成拳,眸光里涌上的,是一阵又一阵瘆人的寒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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