罡治观立门几十春秋,能得到圣眷并非只靠投机取巧。过去不是没有人质疑过它的实力,但有“天”字开宗五祖坐镇以及两位神秘护法坐镇,无人做到撼动它的地位。
唐无夜意料到罡治观为了夺回墨冥会下血本,所以他以二代子弟的实力估算面对的敌人,哪怕来的是一群“地”字弟子他也有把握全身而退。可惜事与愿违,他猜错了道人们对邪剑的重视,他们竟派出守门大能伪装成平庸之徒护送宝剑。
八臂狼蛛杀过很多人,他的手是冷的,可他流的血一直是热的,然而今天他忽然发现心快凉去了半截。不战而衰是武者最忌讳的事,只有视死如归才能死而后生。
一个杀手,在杀人时不该有任何情绪。唐无夜不断地告诫自己,两手大拇指拉动丝线收回丢在远处双匕,试探性地问道:“你可是‘阴’护法。”
道家讲究阴阳协调,唯独那两位护法作为异类拆开阴阳自称名号。阳为刚烈,阴为柔和,眼前中年道士修为犹如无敌海沟容貌却比长青子还要年轻,多是由于所精攻的领域帮他驻颜。
护法惊叹唐无夜的眼光,长年与世隔绝庇护罡治观的他承认见识不如对方,于是谦和拱手道:“唐大侠识人辨色的本事实属了得,贫道道号太阴子,本职是为罡治观看守镇妖塔。”
唐无夜却不与他客气,二话不说撒开漫天铜板直径向道士们刮去。
长青子见太阴子身份暴露,不再故作关心伪装身份,自顾自地提剑防身。然而老道的脸在顷刻间绷紧,他不争气地发出喘息一下低头拼命抖动手腕,一下抬头望着将至的危险,却发现无论如何也抬不起长剑。
岌岌可危之际,长青子果断丢剑,向狗刨水模样崛起屁股转身仓惶逃避。只是当他的身子降到一半,喉咙发出羞耻的呼救声悄然消失。他捂着自己的脖颈吐出舌头,难以置信地屈膝跪地,老眼瞪向太阴子大的堪比叶明宝珠,愣是发不出半点嗓音。
人头像气球一样滚落在地。老道至死尚未瞑目,他脖子以下的躯干依然呆在原地,碗大的切口似是招到锐器利落地割开没有任何钝处。
在尸体之上,有几滴血珠悬空漂浮。
“学艺不精唉。”太阴子与长青子硕大的眼睛相交,平淡的面孔没有丝毫惋惜。随后他突然伸手在捻住某物,饶有兴致地端详起来,不但没有为同门发出哀悼,还开怀啧啧赞叹道:“与贫道过往见过浪得虚名的家伙相比,你倒算是对的起‘八臂狼蛛’的称号。”
清风路过山林,林叶凄惨诀别,以身姿摇摆告别母树,它们尽情感受化作尘土前唯一自由的时刻。其中有些落叶不太识趣,公然传入唐无夜与太阴子对峙之间。还未等它享受够纵情飞舞时光时,完整的叶片忽然支离破碎,叶脉携着七零八落的残片永恒埋葬。
太阴子识破了唐无夜的手法,同时又折服于他的手法:从杀手第一次掷出铜板开始,每粒铜板捆绑的透明韧丝已把此地结成一块密不透风的蛛网。若是小心辨认或许能走出网阵,一旦外头有人发起进攻,全心避让的情况下哪看的清利如刀刃的细线,最后还不成为碎肉渣屑?
铜板上的丝线是取极地冰蚕的蚕丝制成,其质地刚柔并济,寻常兵器拿它根本没有办法。并且眼下太阴子陷于网内不得脱身,纵使他练就缩骨神功也钻不过仅有指头大小的间隙。
可唐无夜现在右眼皮跳的厉害。俗话说左福右祸,祸向来不单行。太阴子下山是一祸,那么墨冥落入他的手中便是第二祸。
神兵世间难寻,偏偏身边就有一把。
太阴子泰然自若,宽大袖口朝着长青子的尸体凭空一示,被铁链缚住的锦盒“墨冥尚未流落江湖以前,贫道与纯阳子兼任管护万恶崖。纯阳子的道法用来抹杀怨念强悍的厉鬼,而贫道练却能诱导亡灵听受差遣。”
“所以,此剑与我天造地设!”锦盒炸裂,邪剑横空闯入网中,道士接住剑柄,周围赫然飞沙走石。
不需要多余的招式,道士单纯地劈砍切割,风尘停歇后他已安然走出困局。
唐无夜一展脚功踏叶无痕,试图拉开与太阴子之间的距离。可惜握剑与不握剑的道士判若两人,他的轻功的确不足以匹及云中燕,但频繁突刺迂回的剑循环渐进,随时都有追上唐无夜的征兆。
忽然间踪影难寻的步伐无端踉跄,一条长满青苔的树根让唐无夜露出破绽。
机不可失,墨冥断然出手夺喉而上,道士不作停歇紧追剑轨。
唐无夜欲要重新调整好身姿已经为时已晚,他猛然察觉心门一凉,低头时视线中正是削铁如泥的剑锋。
背后疾风扬卷靠近,太阴子即将触到剑柄给予最后一击。
唐无夜露出牙齿笑了起来,他骤然转身从腰带中掏出扁平如匣一物喝道:“臭道士,去死吧!”
八臂狼蛛出其不意的反击让太阴子张口结舌,反应过来时掌心与被墨冥刺破,唐无夜的木匣猝然迸出令人窒息的银针。
“暴雨梨花针!”道士脑中一闪灵光,登时因激射的银针附带的冲劲钉碰在几步开外的树上。
二十七根针钉完全进入太阴子体内,唐无夜弓背垂手摇晃走向对手,胸口挺拔的剑身险些抵到地面。他摇摇欲坠,眼神仍不减锋芒,嘴角吃力挤出一缕蔑笑:“暴雨梨花,暗器之王,出必见血。可叹你连生平绝学还没显露五成就要惨死在这,算不算可悲可笑。”
太阴子七窍生烟,太阳穴上青筋暴增,颤巍迈出不甘倒下:“贫道便是死也要把你一同捎上!”
道士的脚最终还是没能落地。他的道袍开满了红花,含在嘴内腥血喷溢不止轰然倒下,蓄上所有力气抬起怒火冲天的双眼道:“你到底用了什么阴招!”
唐无夜抓住剑身,指缝慢慢滚烫起来,滴滴鲜血顺着剑刃凝聚在剑尖直至坠下。剑每抽出一寸,苍白的嘴唇就被咬裂的越深。
墨冥砰然落地,唐无夜猝然失去所有力气,他捂着伤口捡起宝剑挺拔地插在地上支撑着连树叶都可以压垮的身体,发自肺腑地对太阴子道:“你很厉害,厉害到极地冰蚕丝都对付不见你。”
气若游丝的道士憋着一口气不让勾魂小鬼夺走意识,堂堂罡治观护法死在荒郊野岭生蛆,那是多么羞耻的笑柄。于是他卯足了劲儿逗留阳间,脑海中不断告诫:只要等道观发现逾期不见人,一定派人按道来寻。暴雨梨花又如何?凭自己的不弱于开宗五祖的实力足够逼出针钉,肯定坚持的到那一刻。
“不用挣扎了。”唐无夜按着剑肩站了起来,看着苟延残喘的敌人阴冷微笑:“以肉身对修道天人,唐某还没蠢到那地步。暴雨梨花针的确杀的了天下八成高手,对你却还不致命。”
“所以我在暴雨梨花针内加上了菩提须。”八臂狼蛛拖起千斤重的腿脚碾碎了太阴子所有的求生欲望:“菩提须百缕千丝,随暴雨梨花针进入体内能将经脉缠成死结无序可循,其浸润有剧毒无比的龙血树树汁,纵使是玉老道也无力回天。”
太阴子还是咽不下气,吃人的目光巴不得带着杀手共赴油锅。
唐无夜不以为意冁然狞笑:“想要排出菩提须的办法只有一个,就是把人四肢五脏全部挖空,用锈针精心挑拨才有可能解开。”
“你……你好歹毒!”
一声含糊不清的咬牙切齿起伏落定,晦暗萧瑟的密林变化明亮。马蹄占道的坑洼不平的小径上徒留一道剑尖划下的痕迹与一排或深或浅的脚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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