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落凤在坠落,唐无夜使出浑身解数企图让他逃离包围到底还是幻想。底下五军营无情地抛下被“暴雨梨花”命中生不如死的同伴,在统军的号令下一同奔向白落凤的身下举起长戟、羽箭上弓要让他死无全尸。
侠客没有时间出剑斩敌,没有力气腾身提纵。搭入一人性命却不过提前了死期,白落凤不甘心,不甘心唐无夜白白丢了性命。他大展四肢,直面耀眼冰冷的铁器,他认定自己会死,可即便是死也要借着最后死前一口气拉人为好友殉葬!
下一刻,眼见被开膛破肚;下一刻,即将重聚黄泉。
天,似乎看不得之后血腥惨状,突然闭眼暗了下来。
半空一道金光划过,白落凤的身影随之骤然消失。惊愕的精兵遮眉眺望,只见遥远天边一只云朵般大的金雕拍翅而去。不待他们瞪目努力多看的仔细些时,天色已陷入永夜。
白落凤被大鹏握在爪中,方才的命悬一线的刹那犹如梦境在记忆里忽显忽匿,他猛然清醒地意识到自己还活着。他扭头一看发现背后杀气腾腾的追兵竟被一顶黑乎乎的补天大碗倒扣其中——“水墨阵”。
李向高,及时赶到。宽阔伟岸的鹏背上,画师的声音掺杂在呼呼风声里远离血流成河的地方:“落凤,担心点,我们走!”
一座破旧的城隍庙里,墙角门框上挂满空荡残缺的蛛网。用黄土捏成的城隍爷被风雨侵蚀面目全非,泥像半身皆碎成土抔埋没了年代久远的香柱。
李向高站在几步外静静地站了快一个时辰,他不敢也不知道该如何上前安慰是好。在他眼里,甚至是在大多数人眼里白落凤是个独行的江湖客,是畅游天地、游戏人间、没心没肺的浪荡人儿。即便是唯一需要记挂的几个好友都因为本事不小,不必分心担忧他们的安危。
他本应是隼游,四方任走,笑醉仙中酒。却偏最知何是情重,何是痛。从杨清涟到唐无夜,每一个都在他最无能为力的时候渐渐冰凉永别。
白落凤的脚下放着“常如意”和“无故人”,两把匕首是唐无夜临别前塞进他腰带里的,他像曾经站在杨清涟的碑前站在它们面前。只是这一次他没有酒,没有醉,没有长歌,没有珍重地送行。
伤臂吊在肩上,衣梢上尽是血垢,白落凤的喉结上下滚动,还是抑制不住嘴巴里的苦涩,咬着嘴唇扑倒在刀上垂面抽泣。按着地面的十指慢慢抓紧利刃,任由它划破指尖,裂开的指甲缝内皆是泥尘血迹。
十指连心,世上最疼是印在心口上的疤。一旦不幸留下,一辈子都会时不时再次撕裂。
遥想当年唐无夜刚刚报完仇,伤心空落劲儿平息不久,那时候也是两人一剑躺在槐荫下摇扇听俚歌,年少没有愁味还以为能醉倒不须归。
白落凤数着头顶的树叶好心问道:“无夜,以后不走江湖了,你想做什么?”
唐无夜停住了口,快要见底的酒差点都抖了出来,他忽然发现除了杀人外他好像未考虑其他的事:以前是没得选,现在是不知道选什么。
白落凤收回翘起点着叶子的指头,转脸笑咪咪道:“没打算怎么活的人活不久的哦。”
唐无夜赶紧用茅坑的力气憋自己的脑袋,最后他一拍额头欣喜若狂道:“我想在十几户人家的村庄有间够我住的房子,最好有一两亩薄田。养鸡呀,鸭呀,羊呀,牛呀......”
“哈哈哈,你真贪心。”
唐无夜的脸像待字闺中的姑娘一下子变得桃红,怯怯哼声道:“其实不要太多的,我一个人管不过来,每种各一只就好。傍晚一到,我就坐在山坡上陪着我娘,她在里头看着夕阳,我在旁边看着她,真好.....”
“无夜,没关系的,地上千秋岁,天上才一轮回。你想看的风景现在终于能闲下来看个够了。”终于,白落凤慢慢拾起利器郑重地收入刀鞘藏入怀中,他当然明白唐无夜为什么一定要留下它们:“放心,我一定把你带回到你娘身边。你说欠我的债,下辈子一点也不用还。”
李向高见白落凤起身,立马上去搀扶不让动到伤口,他小心翼翼问道:“接下来你打算做什么?”
白落凤无意瞥见李向高轻飘飘的右袖,难去愧意地把视线转到一旁,五指中的墨冥阴气盛腾:“待我先把这两把刀埋好先。”
李向高的心顿时悬了起来,他多少清楚白落凤的脾气:皇帝以怨报德,含冤入狱,甚至是现在遍体鳞伤都可以一笑而过不去怪罪。可唐无夜为他命丧乱箭之下,这样的仇他必定要用尽手段找出罪魁祸首以命偿命,“倒魏”便是最好的佐证!
于是,他问出了最不想问的问题:“之后呢?”
话音未绝,白落凤的瞳孔中怒火焚烧,城隍庙内转眼被饥渴难耐的亡灵占领,“上皇城,我要杀得狗皇帝给无夜跪下!”
“你不能去!”李向高钳住白落凤的手腕,生怕在下一刻人已奋不顾身奔向金霄殿。“你会死的!”
白落凤决然地收回自己的手,直勾勾的目光好比锁骨玄铁把李向高钉在原地。他的脚沉重地迈出城隍庙的门槛,坚定的像跨过深渊沟壑一般:“我,从来不怕死。”
“所以,你就能浪费唐无夜为你做的一切么!”剑客的背后刺耳的喝问震落了房梁上的灰尘,李向高恼怒的声音好像锁铐铐住了几欲离去的身影,“他拼了性命帮你抢回墨冥,让你从五军营里逃出来,是让你回去送死的?好啊,你去啊!你连自救的本事都没有,还想单挑皇城八千禁军?这次用唐无夜的命换你的命,下次呢?是纳兰折风还是戒空!”
剑,失了锋芒躺在地上。弱不禁风的躯壳慢慢地扶着门框失了魂魄地靠在木板上,寂寥的肩膀阵阵抽搐。白落凤终于放开声地嚎啕大哭,每一声带着宣泄的拳头捶在墙上:“我知道我做不到...可我还能做什么!”
“跟我回万花谷。”萧索深幽的庙前,有句人语宛若林间晚风平和悄然而至。白落凤挣开迷蒙的泪眼,面前一道白衣似与雪地相映争洁,那人的额上纵使留有几点汗迹沾住发梢也抹不去时时散发出的安详宁静。他伸出比女子还精致的手掌拾起墨冥送到伤心人前道:“无夜的账,等伤养好后,再慢慢找人来算。”
李向高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如此看起来与世无争的人竟然怂恿他人去做大逆不道的事:“纳兰折风,你怎么找到这儿的?你明白你在说什么吗?”
盲剑的眉宇从自然变得紧蹙,纯白落雪飘至落雪剑上寒气逼人:“因为他是我的朋友,既然是朋友,不论他在哪我都能找的到他。我来晚了,对不起。无夜的死,我会一起承受。所以,与我回万花谷,待你伤好后,皇城我陪你同闯。”
......
城隍庙的空洞依旧穿风如孩童呜呜哭啼,只是里头除了斑斑血迹再也无人。雪地小径九曲十八弯,一望无尽的路上徒留足印不见人。郊外林间所有声响汇成一场凄凄叙述送别来了又走的远客。
难平前路萧瑟,回首可有人任平生?
一望沉舟侧畔,敢问何时万木缝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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