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冰洁见他着急,不由噗哧一声笑道:
“父亲可不愚呢?天下贫多富少。一乡之中,那富户才有几个?贫民却是无数。倘说要收了他的田产矿坑大家来分,他就要造反,试问,一乡之中,能有几人跟他?早杀了他早分田,怕是他手下的众乡兵都等不及了呢!”
张老仙一想,这话不错,众寡不敌,富户就是想反也有心无力,然而却又不由叹道:
“然则这般大家分吃,从此以后,大青铜再无富户矣!”
张冰洁笑道:
“蜂虿入怀,各自解衣去赶。此只为救一时之急,管他以后怎的!况且以后有以后的王者,知他如何办理!且先顾了眼前再说。”
一眨眼间,张老仙也想通了,伸手在桌上啪地拍了一掌道:
“那就依你!此事重大,却又要的急,我儿可找人速订章程,斟酌尽善,即日颁布。只是守城护都,手头兵马尚不敷用,那散财募勇,究竟该当如何,我儿也有章程么?”
张冰洁想了想道:
“父亲一朝崛起,官吏纷纷逃窜,府库一空,没有留下多少银两。赖有官坑数十,产有金砂,尚未流失。原拟付绿眼的兵费,无奈他本事不济,竟取不去!如今要用,就这一项上,至少可募集三千人,作为王室禁兵,出警入跸。半年之后,再另做打算。”
老仙儿点点头,又坏坏地一笑,压低声音说:
“为父因我儿的妙计,也想出一条计来。那就是实在用度不敷时,料这战况也已不可收拾,那时便是本城的富户,也不妨硬借他一借。如若不肯,便纵兵一抢了之,难道没了军饷,就要官兵饿肚皮?”
张冰洁笑了,说:
“到如今才见父亲不是那般迂阔了!正是,生死场上,刀头舐血,只要我活,哪管他人?不然有几个不送命的?”
张老仙烦闷尽去,不禁仰头叹道:
“不料我儿闺阁中长大,深宫里为妇,半生柔弱,不识风霜,来这西陲方才大半年,就已历练出一副男儿肝胆,为父都自愧不如!”
张冰洁摇摇头道:
“这个父亲就不知道了。做人最难还要属皇宫。那皇宫中最是可怕。你嫉我妒,勾心斗角,踩死人都不屑用足去蹑,吹几口邪风就够了。休要说保富贵,连保命都不容易。但凡在那紫禁城中活出岁数来的,谁不曾练出一身好本事?
“记得有天在宫里,老太后忽发奇想,指着我们几个贵妃说:哪天天下的男人都死绝了,就派你等出去当官。皇后可做宰相,尤姐儿可做州郡,陆姐儿可做户部,韩姐儿可做吏部,张姐儿就去统兵!”
张老仙儿好笑说:
“老太后怎的这样分派!那几个都做文官,却怎叫我儿去做武将?难道我儿面相凶些,脸一板就令人股慄么?”
张冰洁道:
“当时也是各人都问,老太后为何这般说话。只听老太后手摇羽扇娓娓而谈道:我看这尤姐儿素来喜欢琐碎,孜孜不倦,善于綜理俗务。陆姐儿好财货,算盘来得,怎可屈才不去管钱?
“韩姐儿察颜观色属她最能,正好识拔人才,人尽其用。只有张姐儿一个,性烈如火,又心冷如冰,所以人都不要惹她。若是惹毛了,就算伏尸百万,流血千里,她也眼睫儿都不眨上一眨。这是极言女儿的心硬了。”
张老仙儿听了,不由吓得不轻,连说:
“好在好在,为父是亲眼看你还囫囵儿站着,不然真要以为我儿没命了。老太后生前性子也颇为刚硬,为甚在她那里凭空得了这么一份考语?其意味不祥得很呢!”
张冰洁哼一声道:“无他!想来就是那次孙济造反警讯传来,那人大发雷霆,不知为何口角牵连于女儿,正好是在太后宫里。女儿当时一时不悦,便说了一句:这济儿也是无聊得紧,一顶王冠戴着有甚不好,非要换顶大的,压死他个鳖蛋才不换了呢!
“老太后听了就不快,说是咒了她的孙儿了。又说,不料平素看着张氏知书识理,怎的也满口粗话!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想是那时嫌隙就种下了。”
张老仙儿叹口气道:
“皇宫真不是人呆的地方儿!触怒了老太后居然还能有命,我儿你是第一个了。这也是那时那人还娇宠你,不然还不知怎么样了呢!”
张冰洁又哼了一声,道:
“女子以色事人,原不可作长局想;离间人家骨肉更是宫廷大忌。然而女儿生就的脾性,竟是改也改不了。若不是父亲当机立断,做下后来这些事,女儿留在那里,早晚性命不保。所以今日有的,莫非父亲所赐!女儿不替父亲分忧,更有何人足恃?”
她说办就办,雷厉风行。第二天,有关田契矿照的青铜王谕便已抄录千份,用玺之后,雪片一样,飞骑送向全岛各地。
按照旧时律令,这种公告到来,接报的驿令都得敲锣打鼓,集聚乡民,亲自诵读,咸使知闻。所以不到一星期,谕中的内容,全岛民众竟有大半都耳熟能详了。
普通民众因其贫穷,都最在意经济条件的改善,突然天上掉下个大香饽饽,谁人不乐得合不拢嘴?嘴已咧开,却没咬下点什么,岂肯就闭!
于是先是集聚交流,二就执令而行,意见一致后就汹涌澎湃,来到当地富户门口,迫令交出田契矿照,先烧了再说。
然后就是各占各田,瓜分矿产,甚至争抢起来。
头一个谕令反响极佳,于是青铜王接二连三的谕令又到,详细规定怎样占田,怎样分矿,怎样组团监管,怎样成立民军,很快就弄得有章可循,秩序也好了些。
更重要的是,有了这凭空得来的实实在在的大好处,民军热情空前高涨,自觉拥护青铜王,都乐意跟他去打官军。不到半月,三万貔貅就真的冒了出来。
白思孟和朱品声先还不知道,待到注意到这个大变动,岛上已经如火如荼,连自己的防军里面都议论纷纷。
没人向他们汇报,因为这暂时还无关军务,但是没事就爱闲溜达的小奇却听了个满耳朵。
它听到了,也就是朱品声听到了,当时就感觉不好,马上把这消息告知白思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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